“你說吧,啥事兒?”徐立陽一臉的赴湯蹈火。
富強說:“其實也不是啥大事兒,就是咱倆換換班,你周六周日白天的課我?guī)?,我晚上的課換成你教?!?p> 徐立陽臉上的熱誠一瞬間又消失了大半,現出為難的神色來。
“不是吧?老徐?哥們兒就求你這么點小事你還犯難?”富強有些不滿了。
“不是我犯難,”徐立陽說,“我是替咱培訓班著想。咱倆換班我那幾個班倒沒事兒,把我換成你他們家長都樂不得的呢,誰不知道你小富老師是咱這兒的金牌老師,誰攤上你的班那都得偷著樂。可你那班不一樣,都習慣讓你上課了,冷不丁的換成我,那些家長還不炸了,到時候再來個集體抗議集體退費什么的,那不是添亂么?咱們可正處在擴大經營的當口?!?p> “這個不用你擔心,我和我班里孩子家長挨個談,保準讓他們沒意見。而且也不是長期的,就暫時,以后咱們再換回來?!备粡娬f。
“那你這個暫時,是多長時間?”徐立陽試試探探地問。
“我也說不大好,得看我家里的情況,估計著一兩個月?”富強不太確定。
“家里?家里咋了?咱家老爺子老太太身體出問題了?”徐立陽挺關心。
“那倒沒,就是我和我媳婦,想要一孩子。”
“欣欣懷上了?”富強經常帶欣欣參加同事朋友聚會,徐立陽和劉欣欣也挺熟的。
“還沒呢,就是我們準備要一個,這不得提前做準備么?!备粡姲涯赣H交待的戒煙戒酒健身進補,尤其是晚六點必須到家的事和徐立陽簡單說了。
徐立陽聽完反應很大:“要孩子?我說強子,你咋這么想不開呢?”
說完把椅子往富強身邊拉了拉,做語重心長狀:“強子,孩子的事兒哥是過來人,你得聽我的,這個事兒你必須聽我的,哥不能坑你。”
富強有些不明所以地看著對方。
“我跟你說,孩子絕對不能要,至少最近這幾年你就別要!”徐立陽一臉痛心疾首,“我,我就是現成的例子。哥們兒跟你說,這孩子要的,我老后悔了,我這有苦都沒處說去?!?p> 整理了一下思路,徐立陽開始一條一條跟富強訴起苦來:“就你嫂子懷孕那會兒,我一聽自己要當爹了,我也興奮。沒條件結婚想不要了,我也心疼,自己的親生骨肉,誰能不心疼?后來在你們的幫助下,我和你嫂子結了婚,那時候我也天天睡前隔著你嫂子的肚皮和他做互動,天天暢想著我兒子是個啥樣,期盼著小天使早日到來?!?p> “可是,這一切的美好,就在他出生那一天,戛然而止!”
徐立陽一甩頭,聲音變得很悲傷,樣子變得很悲壯,表神變得很悲痛。
富強突然覺得這貨還挺有種行吟詩人范兒。
悲痛轉為悲憤:“那哪是一小天使,那簡直就是一小魔王!就出生當天,他就開始哭啊,一整天一整宿的哭,抱起來哄二十分鐘,好容易收聲了,放床上,你數二十個數,二十個數之內,肯定開嚎。而且一哭起來聲震屋瓦,還會變幻各種花樣,嚎著哭、打著嗝哭、抽抽著哭,你要是不搭理他,他能自己哭背過氣去。你嫂子住院五天,五天,我統(tǒng)共沒睡過十個小時的覺。”
“出院以后我才知道,還不如在醫(yī)院住著呢,好歹醫(yī)院還有醫(yī)生護士,有個大事小情還能給個指導,一回家,我和你嫂子兩人應付他一個,那是真正的手忙腳亂一地雞毛。”悲憤轉為無奈,“出黃疸,出紅疹,出濕診,半個月不到我們就跑醫(yī)院十多趟。每天還要給孩子洗澡,喂奶,換尿片,就單是一個洗澡你知道多難嗎?一手托著頭把孩子挾胳膊底下,就那軟乎乎沒骨頭一樣,勁小了怕給摔了,勁大了怕給弄疼了。給他洗一回我一頭汗,洗一回一頭汗,頭一回給學生上課我都沒那么緊張過。”
富強認真聆聽,全當是準爸爸聽過來人傳授經驗了。
“而且你不知道吧,小孩睡覺是一陣一陣的,跟小貓似的,打個盹兒不到一小時就醒,晚上也一樣,醒了你就得抱著哄著,哄好了他你自己也精神了睡不著了,好容易醞釀著又有了點兒睡意,他又醒了?!?p> “怪不得去年有一段兒你精神狀態(tài)特別不好,天天眼下發(fā)青?!备粡娪浧饋砹?。
“唉,別提了,真是不堪回首,我自己都不知道是咋堅持過來的?!睙o奈變成了唏噓,“不光是晚上睡不好覺,一有了孩子還特別影響夫妻感情?!?p> “這我可是頭一回聽說,不是有了孩子夫妻倆應該感情更好嗎?”富強問。
“那都是過來人忍著肚子疼編出來騙咱們這些,不,是你們這些沒生過孩子的,他們自己過得生不如死,就看不了別人瀟灑快活,所以編出那些來騙你們上套?!边駠u又變成了憤世忌俗,“也就咱們是哥們兒,我才跟你說實話。你嫂子,長得雖然不是特別好看,可以前也是挺秀氣挺小鳥依人的一個人吧?”
富強點頭。
“生完孩子,就本相畢露了!”徐立陽再度憤怒起來,“一天到晚披頭散發(fā)頭不梳臉不洗,衛(wèi)生間里的臟衣服水池子里的碗,垃圾桶里的垃圾全等我下班拾綴。你還別問,一問就是帶孩子辛苦,一個人忙不過來!最可氣的是晚上好容易到床上了,就跟條死魚似的直接睡死過去,孩子哭了她也不管直接拿腳丫子踹我讓我哄,好幾回差點兒把我蹬地上去?!?p> 富強聽得腦殼有點兒發(fā)炸,勉勉強強的還得勸徐立陽:“嫂子一個人帶孩子可能是真忙不過來,你得理解,理解。”
“我理解不理解的,反正現在婚也結了,娃也生了,事兒也就是這么個事兒了,還不得挺著?”徐立陽幽幽地嘆了口氣,以一種飽經滄桑飽受摧殘的語氣說,“所以說強子,雖然吧這孩子早晚是必須得生,可早生不如晚生。趁著你和欣欣都還年輕,好好再瀟灑幾年,再過幾年好日子,等有了孩子你回頭想想,還能覺得這輩子活得不算太虧?!?p> 見富強沒說話,徐立陽又特別真誠地繼續(xù)說:“真的強子,人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墒且晕业慕涷灴?,婚姻最多就是個坑,你跳下去了,最多就是自由受了點兒限制,可最起碼你還能在坑里轉個圈兒,蹦跶蹦跶,至少還能呼吸到新鮮空氣。而孩子,就是往這個坑里填土的人,一鍬一鍬,從腳脖子到膝蓋,你走不了道了;從膝蓋到腰,你動彈不了了;從腰到胸口,你喘不過氣兒了;最后再到沒頂,這世界上就是他的了,就沒你了?!?p> 富強被徐立陽這個很有畫面感的恐怖形容嚇往了,眼神兒有點兒發(fā)直。
呆了一會兒,富強又樂了:“沒事兒,就算孩子真是個填土的那也不怕,我們家有挖掘機?!?p> 徐立陽疑惑。
“就是我媽!”富強說,“我媽那人你不知道,特別神奇。就這么和你說吧,我和我哥,從小長大都是她一手拉把大的,我爸最多就是過問過問學習上的事兒,你所經歷的那些個,喂奶哄覺洗澡那些我爸一樣都沒經歷過。我媽在上班、帶我倆的同時,還能抽出手來照顧我爸,我爸那人一輩子就沒進過廚房,家里柴米油鹽包括他自己的衣服放哪他都不知道,全由我媽一手包辦?!?p> 徐立陽想想自己家一個娃就手忙腳亂的媳婦,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真的?世界上真有這樣的神人?”
“真真兒的?!备粡婞c頭,“與此同時我們家臟衣服沒有過夜的,飯碗沒有擱到過飯后半小時的,屋里干凈的都跟醫(yī)院里無菌室似的?!?p> “你媽,我是說我姨她老人家,真是太神了!”徐立陽嘆了一句,轉而又提出一個疑問來,“那阿姨現在也退休了吧,歲數大了帶孩子能行?”
“那肯定行啊。”富強說,“我媽那身體那精神頭兒,一般人還真比不了。她工作那會兒,一個樓層好幾十號病人,我估摸著,別的護士就是全撤了,我媽一個人一使勁兒都能全給抗下來。退休以后,她除了管我管我爸管我媳婦兒,管著我們整個家,還兼著一個舞蹈隊副隊長、園區(qū)業(yè)主委員會副會長、社區(qū)老年大學副組長等一系列重要職位?!?p> “為啥都是副的?”徐立陽提了個比較偏離正軌的問題。
“正的都是處理大事兒的,開個會講講話露露臉兒什么的,我媽那是干實事的人,而且你不讓她干都不行,她要是閑著用不了十分鐘,準得自己給自己找點兒事干?!备粡娬f。
徐立陽感慨地看著富強:“哥們兒要不說你命好呢,攤上這么一個身體好精力旺的老媽,哥們兒就倆字,羨慕!”
被對方一夸,富強覺得自己應該謙虛兩句:“不過我媽到底年紀也大了,我也不好意思太累著她,尤其聽你這么一說,帶一孩子還真不容易,不少事兒呢。咱們這培訓班也上了正軌了,等欣欣懷上我就讓她辭了,全職在家,跟我媽一起帶孩子?!?p> “辭職在家?那往好了說是全職太太,實際就是家庭主婦,欣欣能樂意?我們家你嫂子現在一提起不能上班被孩子拴家里了,還一腦門子抱怨呢。”徐立陽說。
“那不能夠,欣欣我媳婦兒那多聽我的啊,那多愛我啊,她都說了,懷上以后她就辭職,心甘情愿的在家照顧孩子,為了我們倆人的愛情結晶她樂愿犧牲事業(yè)?!?p> 徐立陽咧了咧嘴,伸手做了個捂牙的動作:“還愛情結晶,別酸了你,我聽著都倒牙?!?p> “真事兒,我媳婦兒真這么說的?!备粡娨荒樥嬲\。
“得得,你命好行了吧?攤一好媽,又找一好媳婦兒?!?p> 富強憋著壞笑,伸手摟徐立陽肩膀:“還一好哥呢,我哥說了等我兒子一出生他就給義務捐贈一保姆?!?p> “滾!”徐立陽推開他,起身往外走。
“哎,哎,別走啊,話還沒說完呢?!备粡娫谏砗蠛八?。
“還說屁說,讓你繼續(xù)再刺激我?”徐立陽自顧自推開門。
“那換課的事兒呢?”富強問。
“你安排。”
“那我就把晚上課換給你啦?九點半結束,可挺晚,能行吧?”
“行,有啥不行,別說九點半,我巴不得你弄一通宵班,整宿不回去才好呢。
徐立陽開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