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上的格局有了一些變化,教室增加了,上課老師的休息室還是原來那個位置,門也沒換,只是重新噴了油漆。
油漆是嶄新的,還隱隱泛著水一樣的光澤。
不知道有沒有干透,劉欣欣把手放在門前,猶豫著沒敲下去。
等了一會兒,她試探著輕輕把手落在門上。
可能是用的力氣太小,沒敲出響動來,門卻被推開了半掌寬的一道縫。
看不到里面的人,卻有聲音傳出來,說的竟然是富強。
“哎常哥趙哥,富老師的股份你們想接不?”一個男人的聲音,挺耳熟,是富強的同事,應(yīng)該也是最早的合伙人之一。
“想啊,這時候誰不想,你不想?”是常維的聲音。
“接是接,不過也得看他要什么價。”是趙興宜。
“富哥不是都說了嗎,差不多就行,他急著用錢。”是第一個人的聲音,具體是誰劉欣欣還是沒聽出來。
“哎,你們說富強這是遇上什么事了吧?這么急著要買股份。他家不是挺有錢的嗎?”另一個人插話進來。
“不太好和家里說的事兒唄?!背>S說完,又低聲說了句什么,劉欣欣沒聽清。
“???做試管?富強和你說的啊,常哥?”
“那倒沒有,我就是最近總看他在網(wǎng)上找資料,百度知乎什么的,查的都是試管嬰兒?!?p> “做試管嬰兒?那富哥是不是那個……身體有那方面的問題吧?”
“還是不是?你說是不是?正常人誰去做那個?麻煩不說還得花錢,你看富強多急著要買股份就知道了,不少錢呢。”趙興宜說。
“老趙這話對,誰能生常懷正常生還弄那個去啊。”常維接道。
里面沉默了片刻,又熱鬧起來。
“真看不出來,富強身體看著挺好的……”
“得啥病不好,得這病……”
“怪不得最近富老師總請假,狀態(tài)也比以前差不少,這是有心理壓力了?!?p> 常維的聲音里透著以興災(zāi)樂禍:“人啊,這一輩子哪有那么順的?家世好兄弟能借上力,工作也一帆風(fēng)順的,那還不得在別的地方找補找補?”
“誰說不是呢,命運啊,都是很公平滴?!壁w興宜和常維一唱一和,配合無間。
“我寧可別的地方不順,也不想得那個病?!绷硪粋€人說。
“可不是咋的,一男的,那方面有問題真也是夠鬧心的,哎,你們說他們夫妻生活上,會不會那啥,受影響???”常維又拋出一個問題。
“那能沒問題么?孩子都生不出來……”趙興宜繼續(xù)接茬。
話說了一半被人打斷了,是徐立陽:“哎哎,說什么呢你們?有沒有正事兒了?背后這么議論人有意思嗎?”
“大徐,你和富強是好哥們兒,你應(yīng)該比咱們了解的多。富強到底怎么個情況?是不是真有問題啊?”常維聲音笑嘻嘻地問。
顯然,大徐在這一群人里不太具有威懾力,明明他是在帶了幾分不喜的阻止別人背后議論他的好朋友,可卻起到了事得其反的作用。
一個人開了頭,一群人就嘻嘻哈哈地跟進來,反倒比之前更熱烈了。
“哎,大徐,說說,說說!”
“強子上課呢,還得一個來點兒才下課,你說說唄,他也聽不見。”
“對對,咱屋里都是男的,有什么可保密的?!?p> “就是,就是……”
站在門外的劉欣欣就很奇怪——明明這確實是群男的,可怎么這么八卦?
“行了行了,大徐不好開口,咱也別為難人家了?!边@話聽上去像是挺善解人意,挺為大徐著想的,只是語氣里明顯透著股陰陽怪氣的味道。
“明白!難言之隱么,雖然那病不是在大徐身上,可作為好哥們兒好歹也得替強子顧顧面子?!?p> “對對,難言之隱,這詞兒用的準(zhǔn)確!”
……
里面這幾頭都是受過高等教育的,都是從事高科技行業(yè)培訓(xùn)的老師嗎?
怎么這煽風(fēng)點火擠兌人外加八卦的本事比街頭大媽還厲害?
一股怒氣從劉欣欣胸口直沖上來,直接推門就往里走。
雖然,她不會太會吵架,不太會擠兌人,不知道說點什么才能把那幾頭給堵回去。
她更不知道如何才能讓他們牙口無言,讓他們?yōu)樽约旱难孕懈械叫邞M,可是劉欣欣必須進去,必須打斷他們看似對大徐其實是對富強的猜測甚至是羞辱。
因為富強是她老公!
她不能就這么聽著他們議論他!
顯然,大徐也是這么想的,他也不想再聽這些人議論富強。
不愧是富強最好的兄弟,就在劉欣欣推門而入的同時,徐立陽一聲大喝:“有問題的不是強子,是他媳婦!是他媳婦不能生孩子!”
說到“孩子”兩個字時,其實徐立陽已經(jīng)看到劉欣欣了。
可是,再想收住,卻已經(jīng)收不住了。
因而,最后這兩個字聲音有點兒異常,有些不正常的別扭。
就像屋里其他人看向劉欣欣的目光。
劉欣欣在那些異常的目光,別扭的臉色中,呆在原地愣了幾秒鐘。
然后,她一轉(zhuǎn)身快步?jīng)_出門去。
一句話都沒說,沒和任何人打招呼。
她好像聽到大徐在她背后叫她:“劉欣欣,劉欣欣……”
她沒回頭,只是加快了腳步,下樓,沖出培訓(xùn)學(xué)校大門。
不知道要去哪兒,沒有方向感,只是快步走快步走,快步逃開。
逃開行色匆匆面目可憎的行人,逃開川流不息冷酷猙獰的車流,逃開一棟棟擠滿了陌生卻又居心叵測的在窗后窺視她的人的樓宇。
劉欣欣覺得所有人都在不懷好意地看著她,都知道她的秘密,都交頭接耳或是在他們各自的心里議論她。
她只想逃開。
她往人少的地方走,不辯方向,不知疲憊,只管向人少的地方,急匆匆地逃著……
可是她逃不開。
哪都有人,這個城市到處都有人!
直到手機鈴聲響起,劉欣欣下意識地憑著直覺掏出手機。
屏幕上閃動著兩個字——老公。
是富強。
像夢游的人忽然被人叫醒,劉欣欣雙腿瞬間覺得發(fā)軟,一屁股坐在路邊一處臺階上。
“媳婦兒,你在哪兒呢?”富強的聲音透著幾分焦急。
劉欣欣四處看了看,發(fā)現(xiàn)觸目所及都很陌生。
“我……不知道這是哪兒。”
“你看看周圍有沒有路牌,或者是大一點兒的地方,商場、飯店,大廈什么的?!备粡娫陔娫捘沁呏笓]。
劉欣欣找了找,富強說的倒是都沒找著,但在一棟居民樓上看到個街路牌子。
劉欣欣念給富強聽。
“那你就呆在那兒,別動,老公這就過來啊。”富強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