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沒有擁抱親吻呵哄,富強對她的哭泣聲聽而未聞,無動于衷。
這幾乎是從未有過的事兒。
從戀愛到結(jié)婚,五六年的時間里兩人也不是沒有過矛盾。
最后都是富強低頭認錯。
劉欣欣并不是難哄的人,有時候只是一個擁抱、一個帶著歉意的眼神兒、一句插科打渾的玩笑話,就能讓她破涕為笑了。
劉欣欣也不是會記仇的人,笑過之后便是雨過天晴,和好如初,再不記得曾經(jīng)的不快。
可那晚,劉欣欣的記性卻突然變好了,特別好。
她幾乎把和富強戀愛以來的每一次矛盾每一次爭吵都在腦子里過了一遍。
歷歷在目,清晰得好似就在昨天。
沒錯,每一次都是富強來哄著她的。
可是為什么現(xiàn)在就變了呢?沒有過度,沒有跡象,那樣突兀。
好像把她和富強的生活一下子切成了兩半,前一半的甜蜜幸福寵愛呵護,猛地變成了這一刻的冷陌相待,無動于衷。
他該不會是真的厭煩她了吧?
因為她是個不能生育的女人?
……
漸漸地,憤怒被恐慌取代。
劉欣欣開始后悔,后悔自己之前的任性和口無遮攔。
終究是已經(jīng)嫁給他三年了,再不是熱戀的時候。
終究不能生育的責任是在自己身上,并且由此給他增加了許多負擔。
或許自己應該給他道個歉,和他說自己之前爭吵時說的都是氣話,讓他別放在心里?
第二天起床后,劉欣欣小心地留意著富強的神態(tài)變化。
好像沒什么變化。
一樣的洗漱,一樣的吃早飯,一樣的和劉欣欣一起下樓。
站在寶馬旁邊,富強才有了一個和平時不一樣的舉動。
他伸手拉開車門,示意劉欣欣上車。
劉欣欣站在車邊有點兒不知所措,這幾天她和富強都是分開走的,富強自己開車去新公司,她到小區(qū)門口等網(wǎng)約車。
“不用了,從這兒走到門口也沒多遠,你又要啟動又要倒車的還不如我自己走過去快呢。”劉欣欣以為富強是想帶她到小區(qū)大門。
“我送你去,陪你打針?!备粡娨琅f保持著拉開車門的動作。
“那你上班不就得遲到了?”劉欣欣說。
“我給單位打電話請個假?!备粡娬f。
“你這才去沒幾天,請假不好吧,我還是自己去吧,我都約好車了?!?p> 富強沒動,但也沒看劉欣欣,垂著眼眸說:“一個小公司,也就是個暫時落腳的地兒,他們要是不高興那我就辭了?!?p> “那怎么行?”劉欣欣有點兒急,“鄧浩好心好意給你介紹的,工資還行,工作也不累,還不加班不耽誤你晚上給人上課,短時間里上哪找這么合適的?再說,家里爸媽又不知道你在培訓班那邊辭了,要是這個工作也丟了,這一整天一整天的你上哪兒呆著去?天也越來越?jīng)瞿憧偛荒芴焯斓焦珗@呆著。”
鄧浩沒給富強介紹這份工作之前,那幾天富強就是在公園里過的,回來還和劉欣欣開玩笑說,滿公園的老頭老太太,就他一個大小伙子,走哪兒都有人拿眼瞧他。
富強終于抬起眼看她:“那也不能總讓你一個人去?!?p> “我這都去了多少天了,我都習慣了,而且婦嬰那些去打針的不少都是一個人去的。不就是扎個針嗎,又不用人抬著扶著的,我自己能行?!?p> 富強停了一刻,才說:“我還是陪你吧……”
劉欣欣就把他往車邊推:“行了行了,你快走吧,再磨叨路上就開始堵了,準得遲到。”
富強繞過車頭,終于坐上了駕駛位:“那你自己注意點兒,扎完針打車回單位。”
劉欣欣站在外頭向車里點頭。
“那我走了,媳婦兒?!?p> 隔著車窗,劉欣欣看到富強的臉,在她面前滑過。
那么熟悉的一張臉,今天卻有點兒陌生。
因為中間隔的那一層琉璃窗嗎?
還是其他什么?
那天劉欣欣的心情特別不好,偏偏又正逢一個霧霾天,讓人的呼吸都覺得不順暢。
到了單位偏偏那個陳可兒又來找茬兒,踩著三寸高跟鞋氣勢洶洶闖進綜合辦,“叭”地一聲把手里的一個文件夾扔在劉欣欣的桌上,話卻是對著和劉欣欣聊天兒的孫紅梅說的:“我們組所有客戶資料以及歷年訂單情況,統(tǒng)計一下,中午之前交給我!”
甩下這一句,又踩著高跟鞋氣勢洶洶地走了。
劉欣欣的目光隨著陳可兒的身形移動,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外。
“怎么了這是?誰踩她尾巴了?她一直就跟你這個態(tài)度?”劉欣欣問孫紅梅。
孫紅梅是綜合辦這邊和陳可兒小組的對接人,也幸虧不是劉欣欣,就陳可兒剛才那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往桌上拍文件的那一下子,劉欣欣就能和她對上。
“也不是,她平時雖然態(tài)度也不見得特別好,但也不這樣?!睂O紅梅拿起桌上的文件夾,“我得去弄資料了,不和你說了哈?!?p> 說完就往她自己的工位去了。
坐在劉欣欣旁邊的蔣雯雯湊過來,壓低聲音說:“你還不知道???”
“知道什么?”劉欣欣挺莫明其妙地問。
蔣雯雯把椅子往劉欣欣這邊挪了挪:“就是,咱們的頭兒換人了。”
“頭兒換了?”劉欣欣驚了一下,“不對呀,我剛才還看見呂經(jīng)理在他辦公室坐著呢,坐得好好的。”
“不是咱們頭兒,是上面的大頭兒?!笔Y雯雯豎起一根手指往上指了指。
“你是說,李總要換了?”
蔣雯雯搖搖頭:“是更大的,咱們集團高層要換人了?!?p> 劉欣欣現(xiàn)在所在的公司是一家大型集團的下屬分公司,董事長劉新海據(jù)說是個傳奇人物。二十多年前從南方到京城來闖生活,從工地小木匠做起,兩年后開始創(chuàng)業(yè),從小裝修到建筑材料再到新型能源,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國內(nèi)知名企業(yè)家,也是富豪圈里的潛水大鱷。
不過劉欣欣卻沒見過這位傳奇人物幾回。
隨著劉董事長的事業(yè)不斷狀大,這間最早的裝修公司已經(jīng)被邊緣化,負責這里的李總是董事長創(chuàng)業(yè)時的老人兒,也是同鄉(xiāng),這邊就留給了他負責,劉新海本人一年到頭也來不了一兩次。
而集團高層,像那些CEO、CFO什么的劉欣欣也聽說換過幾波了,可不管換成誰公司也是董事長家的,高層動蕩再大傳到他們這些底層小蝦米這兒也沒多少波動了,所以集團管理層換不換人和她劉欣欣有什么關系?
“換就換唄,天高皇帝遠的,陳可兒跟著緊張什么?”劉欣欣很隨意地說。
“這回不一樣,這回是要徹底變天了?!笔Y雯雯四處看了看,把聲音壓得更低,“這回是咱們董事長自己把權利交出去了,咱們劉董要提前退休了交班了。”
“董事長退位交權?他把集團給賣了?”劉欣欣這時是真驚訝了,心里也開始有點兒忐忑。
一些公司會在做大之后出賣股權,或者被更有實力的公司吞并。
通常是連同公司員工一起出兌給新接手的公司,可誰又知道新公司的管理制度薪資標準是什么樣的呢?又會不會愿意接收原企業(yè)的老員工呢?
“不是,沒賣,咱們集團哪有幾家企業(yè)能買得起啊?!笔Y雯雯說,“我是說,咱們董事長把股權還有董事長的位置給別人了?!?p> “給別人了?誰了?”蔣雯雯這話也太匪夷所思了,這么大的產(chǎn)業(yè),“給”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