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躺了多久,富強回來了,站在床邊摸摸劉欣欣的臉:“媳婦兒,起來吃飯,媽都做好擺桌上了?!?p> 劉欣欣嗯了一聲,起身找衣服。
富強是家里的兒子,可以穿著睡衣到客廳到父母房間,劉欣欣卻要顧及著些,當兒媳的穿著睡衣在公公面前轉,總歸不是太好。
換衣服的時候又聽到富強在她身后說:“剛單位來了個電話,主系統(tǒng)出了點兒問題我得過去解決下,挺急的。過會兒我就不陪你去醫(yī)院了,你看完結果給我打電話?!?p> 劉欣欣的手頓了一下,而后又嗯了一聲。
不陪她去醫(yī)院了,不去和她一起去聽那個他們期盼了好久的最終結果了……
或許這樣也好吧。
既然百分之九十九是失敗的,那么讓自己一個人單獨去面對,總比兩個人一起難過要好吧。
走到那個曾經(jīng)讓她承受過無盡痛苦,卻也給過她無盡希望的樓層時,劉欣欣這樣想。
其實,她的心里還是存在著一絲小僥幸的,萬一出現(xiàn)奇跡呢?
事實證明,奇跡是可遇不可求的事。
鄒院長看了劉欣欣的驗血報告,說:“沒有,胚胎沒有著床。”
語氣很是平靜。
劉欣欣的心里竟然也是平平靜靜的。
一種空蕩蕩的平靜。
不難受、不傷心。
甚至能在臉上掛起一個微笑,向鄒院長道謝。
院長又給她開了幾盒中藥,說是調節(jié)內分泌恢復卵巢功能的,叮囑她按時吃,等各項指標都正常了,再來做冷凍胚胎的移植。
劉欣欣依舊是禮貌的道謝,然后告辭。
下樓取了藥,直到站在婦嬰醫(yī)院大門邊,劉欣欣才發(fā)覺,自己的雙腿竟然是僵直的,而且特別沉重。
重得讓她無法再向前邁一步。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腦部再次空白。
那空白延伸到心里,然后是胃部。
忽然像幾天幾夜沒吃過東西一樣,有一種從未有過的饑餓感。
餓到頭昏,餓到想吐,餓到渾身止不住發(fā)抖。
這種饑餓感她之前也有過一次,卻遠沒有這一次來得劇烈。
她邊顫抖邊往前跑,一直跑進距離醫(yī)院最近的一家餐館。
從來沒覺得任何一家飯店上菜的速度會這樣慢,劉欣欣只好不住的喝水,來填充自己荒蕪的胃。
喝干了一整壺茶,第一盤菜終于擺上桌。
劉欣欣卻發(fā)現(xiàn),她一口也吃不下了。
桌上的手機響了起來,屏幕顯示是“嫂子”。
在敏娜自己都焦頭爛額的時候,還想著問她這邊的結果,可見是真把這件事看得很重。
劉欣欣盯著桌面上的手機。
就那樣一直看著。
直到鈴聲停止,屏幕變暗。
她仿佛松了口氣。
不久手機卻又亮了起來,這一次是呂小蒙。
劉欣欣拿起手機,接通。
“怎么樣?欣欣姐,結果出來了嗎?我從一大早就等你消息呢?!眳涡∶稍陔娫捘穷^說。
“出來了?!眲⑿佬缆牭阶约旱穆曇簦€是那樣空空的平靜著,“失敗了?!?p> “?。渴×??”反倒是呂小蒙有種明顯的凄惶,“欣欣姐你現(xiàn)在怎么樣?在哪兒呢?”
“我沒事,不成以后就再做唄,我冷凍的還夠用三四回的呢。”劉欣欣看著桌上一口未動的菜說,“我現(xiàn)在在醫(yī)院門口吃飯呢,這家的鍋包肉做得不錯,以后有機會我們再一起過來吃哈?!?p> 呂小蒙便信了:“欣欣姐你心態(tài)真好!要是換成我我還不哭死!到底是有文化的人,能平衡心態(tài),欣欣姐你真厲害!”
面對小蒙真誠的夸講,劉欣欣的聲音還是平靜:“小蒙你也知道結果了,也知道我沒事了,那我們以后再聊。我要繼續(xù)吃飯了,涼了就不好吃了?!?p> “嗯,”呂小蒙加重語氣嗯了一聲,“那你多吃點,多吃點好的!”
掛斷電話劉欣欣把手機拿在手里,沒放回去。
呆了半晌,她開始一個數(shù)字一個數(shù)字地按下去,雖然她的手機里存著他的號碼,可是她還是很慢,很慢地按著。
一連串數(shù)字最后變成兩個字——老公。
“喂?欣欣?”電話很快被接起來。
“嗯,老公,結果出來了,和我早上測的一樣?!眲⑿佬勒f。
“沒事兒,別太往心里去,咱們以后還有機會?!备粡姷穆曇袈犉饋砗茌p松。
接下來,他迅速轉移了話題:“我手上正有活兒,就不和你多說了,你自己打個車回家好好歇歇,我得去忙了啊?!?p> 依舊很輕松,好像只是他們約好了去看電影,卻沒有了場次,只好改天一樣。
掛斷電話,劉欣欣凝視著手機,久久不動。
忽然胃里一陣劇烈的抽搐,她捂住嘴往衛(wèi)生間跑。
然后,是翻江倒海的嘔吐,胃部好似被整個翻轉過來,吐得昏天黑地。
剛喝下去的那壺茶,把從昨晚開始就沒進食的胃清洗得干干凈凈。
結了帳走出飯館,看到有腹部隆起的女人在婦嬰門前進進出出,她們有的和家人同行,有的獨自一人,有的和身邊的人輕聲談笑……
淚,不知不覺涌上來。
不想回家,卻又不知往哪兒去。
劉欣欣漫無目的地走著。
不知多久以后,一棟極熟悉的建筑出現(xiàn)在視線里。
是自己的工作單位。
從婦嬰到這兒坐公交車應該是十六七站吧,竟然就走到了?
幾乎是一瞬間,劉欣欣做了一個決定。
上樓,回公司,回到那張小小的,附近有很多同事的工作工位上去。
就像之前胃里的空虛,迫切的需要食物。
現(xiàn)在她整個人也很空虛,迫切地需要熱鬧。
就像之前菜肴擺在面前,她卻一口都吃不下。
現(xiàn)在她想要一些“人氣”來驅趕悲傷落寞,卻又不想和知道內情的人接觸。
比如呂小蒙,比如敏娜,甚至是辛若芷。
她不想有人來窺視她真實存在的傷痛,不想有人來安慰她,關心她,開導她。
哪怕是出于真心。
單位同事卻剛剛好,那其實是一群熟悉的陌生人。
幾乎每天見面,卻對對方的內心世界知之甚少。
在他們中間,至少可以讓她有一個下午的抽離吧。
在大廈一樓劉欣欣特地去了趟衛(wèi)生間,認真整理了一下妝容,補了粉底涂過唇彩,整個人竟看不出絲毫破綻來。
還是那個被單位同事戲稱為“娃娃”的,還有幾分青春朝氣的女子。
劉欣欣想到一個從改編自聊齋的電影。
《畫皮》。
每個人都在畫皮吧。
每一副看著光鮮亮麗的皮囊下,藏著多少千瘡面孔、新傷舊傷,又有誰知道呢?
比如從電梯走出來后迎面碰上的一位。
美艷得可以拿出去做街拍海報的一張臉,身材玲瓏高挑足以當車模,卻是俏面含煞,一張臉冷得好似冰雕。
兩人視線相遇時,對方還狠狠瞪了她一眼。
瞪得劉欣欣莫名其妙。
自己和她是向來不對盤,可這都小半個月沒來上班了,也沒招著她惹著她?。?p> 不知這又是發(fā)的哪門子的神經(j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