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朦朧。
整個建安城都是灰蒙蒙的。
直到卯時正刻,李若嵐才稍微恢復(fù)了些許體力,于是曹煒便趕緊帶著她回到了自己的鋪子。
好在有驚無險,并沒有人發(fā)現(xiàn)有什么異常。
鋪子內(nèi),李若嵐看著面前擺放著各種香料和奇奇怪怪的工具,不禁轉(zhuǎn)過身,看向了曹煒:
“這就是你做香水的方法?”
“不錯。”
曹煒此刻正在生火,雖然李若嵐現(xiàn)在身子沒有什么大礙,但那身上的衣物還是臟的,自然需要清洗一番。
畢竟這么大個美人兒身上臟兮兮地,著實是有些格格不入。
李若嵐望著曹煒,問道:“今日你應(yīng)該要去國子監(jiān)上課的吧?”
“都這樣了,還怎么去上課?”
曹煒的眸子中火光跳動,他無奈的搖了搖頭:
“我這會兒連襕杉都沒有,進去那還不是被人直接趕出來?。慨敵跷艺f的果然沒錯,以后你還得靠我這個徒弟!”
“你后悔嗎?”李若嵐冷不丁地說了這么一句。
“有什么后悔的?”
曹煒擺了擺手:“當初拜師的時候我都說了,是我自己上的船,我怪你干嘛?”
李若嵐聞言,微微抿了抿嘴唇:“你是個好人?!?p> “這句話聽起來那么不對勁?”
曹煒眉頭微蹙,隨后便拍了拍手,起身將手邊的水桶朝著鍋里倒去。
他打量了李若嵐幾眼:“師父你也不用多想,趁著現(xiàn)在人少,我出去給你再買點藥,順便也給你買些換洗衣物,你現(xiàn)在自己洗澡應(yīng)該問題不大吧?”
問是這么問,曹煒也不會拒絕給李若嵐洗澡的機會。
但不得不說。
李若嵐身為武者,果然體質(zhì)上就是比常人強了無數(shù)倍。
昨日放了那么多血,上完藥之后一個晚上就能夠走路。
這種傷勢要是放在他身上,恐怕尸體都已經(jīng)涼了!
“可以,路上小心?!?p> “嗯。”
曹煒點了點頭:“差不多等我回來的時候水也燒開了,你先坐會兒?!?p> “好?!?p> 李若嵐朝著灶前走去,柴火的溫度也讓她感覺舒服不少。
曹煒見狀,便直接朝著門外走去。
打開大門。
細雨似乎已經(jīng)停了下來,他也加快了步子,趕忙朝著最近的藥鋪奔走而去。
如今時辰尚早,但城內(nèi)已經(jīng)開始陸陸續(xù)續(xù)有攤販都擺在了路邊。
看著那熱氣騰騰的蒸籠,曹煒饑餓感頓時襲來。
不知不覺,已經(jīng)整夜都沒吃過飯。
“這種日子……”
曹煒有些無奈,趕緊上前買了幾個包子便繼續(xù)朝著鬧市跑去。
東奔西走,半個時辰的時間過去。
他終于是買好了藥和衣物,揣著兩個大肉包子便回到了鋪子。
這個時候李若嵐依舊還坐在灶前呆呆地望著那快要熄滅的火光,直到曹煒走進來,她才轉(zhuǎn)過頭看著曹煒。
“買了些衣物,也開了些藥。”曹煒臉色有些不太好看:“本來在附近就能買到這些玩意兒,誰知道你們李家倒了,現(xiàn)在買個東西都不方便!”
“只要等我的傷勢好了……”
李若嵐說到這,雙眸中便爆發(fā)出殺意,曹煒看到之后也不免覺得有些抖擻。
“還好水沒燒干!我去給你打水,這還有兩個包子,你趕緊吃了吧。”
說罷,他便將懷中的包子交到了李若嵐的手上。
隨后便將鍋中的熱水一瓢一瓢的舀到了桶里,也將原本他的臥房專門騰了出來,讓李若嵐在里面沐浴更衣。
等他準備好了一切,李若嵐便上了樓。
如今李若嵐雖然不能再動武,但簡單的洗個澡換個藥什么的問題已經(jīng)不大。
曹煒也終于是松了口氣,躺在正堂的太師椅上緩緩閉上了雙眼。
然而,不知不覺中就進入了夢鄉(xiāng)。
不知過了過久,熟悉地聲音卻是從耳畔傳來,曹煒頓時心中一驚,趕緊睜開了雙眼。
“煒哥,你醒了!”
看到面前的人是郭賈,曹煒頓時松了口氣,隨后看了看那緊閉的大門,不由得問道:
“你是怎么進來的?!”
“當時是從后院翻進來的!”
郭賈指了指后方,隨后便說道:“煒哥你整夜沒有回來,你可不知道我有多擔心。本來我昨天晚上就來過,只不過門外掛著大鎖,今早過來一看沒有鎖,就知道煒哥你在里面!”
“翻進來的?”
曹煒眉頭緊皺:“現(xiàn)在是什么時辰?”
“已經(jīng)巳時了?!?p> “巳時,你不應(yīng)該是在國子監(jiān)嗎,怎么跑出來了?”
“別說了,是先生讓我來尋你的,雖然不知道什么事兒,但她說讓你別忘了詩會的事情!”
“還詩會呢!”
曹煒不由地搖了搖頭,隨后便站起了身子,看了看樓上:“這詩會我估計是去不成了。”
雖然李若嵐可以自己做些簡單的事情,但飯總要吃的吧,有灶臺不假,但這位姑姑連火候都控制不好,做飯更是天方夜譚!
郭賈卻是著急了起來:“煒哥你怎么能不去呢?你若是不去的話豈不是讓王遠那家伙笑話?”
曹煒回過頭,緊緊地盯著郭賈:“王遠?我去不去詩會跟他又有什么關(guān)系?”
“煒哥你有所不知,昨日你不在學(xué)舍,王遠這小子可是囂張至極,說先生是看錯了人,還說煒哥你膽小如鼠,根本作不出來什么詩,先生也因此心中有氣!”
“我呸,狗叫而已。”
曹煒忍不住啐了一口。
只不過考慮到李若嵐,曹煒覺得還是有些脫不開身,甚至現(xiàn)在去國子監(jiān)似乎都覺得有些不方便。
“煒哥,雖然不知道你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但不僅是我,先生也到處找你,看樣子這詩會你是非去不可啊!”
“非去不可?”
曹煒眉頭緊皺。
若是有機會入書院,那么這次的詩會他自然沒有理由不去。
可現(xiàn)在不僅沒有機會入書院,而且李若嵐又需要人照顧。
既然是詩會,一時半會兒估計也無法結(jié)束。
看到曹煒在思考,郭賈也面露認真之色,連忙說道:
“煒哥你若是覺得脫不開身,我可以幫你啊,反正詩會那天也不用上課,我大不了就不去?!?p> “不行,此事我不能連累你,那只狗叫就讓他叫,如今入書院的機會渺茫,我另有打算!”
曹煒搖了搖頭,本來他就是上了賊船,萬萬不可能讓郭賈也摻和進來。
然而就在郭賈在繼續(xù)勸解的時候,忽然門外卻是響起了陣陣敲門聲。
曹煒頓時全身都緊繃了起來,雙眸死死地盯著那大門。
“曹煒,開門!”
熟悉的聲音傳來,曹煒心中頓時就松了口氣,但隨后又露出了疑問。
“郭賈,是你將鬼子……哦不,先生帶過來的?”
“怎么可能!”
郭賈連忙反駁道:“我出國子監(jiān)的時候都是偷偷出來的,除了黃篤讀那小子,壓根兒就不知道這里!”
“問題就出在了黃篤讀的身上!”
曹煒咬了咬牙,既然慕容晴能找到這里,那證明郭賈已經(jīng)將鋪子的地點告訴了黃篤讀。
這時。
慕容晴的聲音也不禁大了幾分:“快開門,我都聽到你們兩個人在說話了!”
曹煒吞了吞口水。
慕容晴的聲音很大,不知道有沒有吵到樓上的李若嵐,但最怕的還是引來那九千歲的人!
曹煒似乎也沒有別的辦法,只好走到了門前,將那門閂放了下來。
雨過天晴。
刺眼的陽光照了進來,而站在門前的赫然就是慕容晴。
只見慕容晴眉頭擰在了一起,雙眸就這樣盯著曹煒,緩緩說道:
“曹煒,我知道你沒有入書院心里不開心,但你不去上課是什么意思?”
曹煒沒有回答,反而是掃了眼四周,看到?jīng)]人之后,一把就將慕容晴直接拉入了鋪子。
慕容晴被突如其來的動作給嚇得心臟撲通撲通直跳,但很快又恢復(fù)至了正常。
吱呀——
大門再次關(guān)上。
曹煒回過頭,對著慕容晴行了一禮:“先生,學(xué)生是身體不適,并沒有故意不去上課,不信你摸摸……”
慕容晴頓時俏臉一紅,神色也變得緊張了起來:
“你……你身體不適就跟我說一聲,還有你不住在國子監(jiān)號舍,住在這地方是怎么回事?”
話音剛落。
慕容晴便看到了四周的那些香料,不禁嗅了嗅,瞬間瞪大了眼睛:“你就是在這里弄的香水啊?”
曹煒看到慕容晴陡然變化,心中也終于是松了口氣,連忙笑著迎了上去:
“對,這就是學(xué)生研制香水的地方,若是先生喜歡,這里還有好幾瓶,盡管拿去!”
“呃。”
慕容晴看著香水,不禁想起了前日的事情,將目光看向了曹煒:
“吃人嘴短,拿人手軟,上次你送了我香水,可是我卻不能把那資格給你……”
曹煒看到慕容晴自責(zé),不禁搖了搖頭。
畢竟別人的爹可是戶部尚書,也沒理由就把這個珍貴的資格給自己。
“先生不必多慮,學(xué)生可沒天真到用香水去換資格,上次不過是問問先生入書院的方法而已。”
慕容晴抿了抿嘴,隨后忽然笑道:“不過……我上次回去跟我爹商量過,我爹說對你有些印象,等你考上了狀元,或許還有機會!”
曹煒呆住了。
慕容晴上前拍了拍曹煒的肩頭:“怎么樣,我已經(jīng)盡力爭取了,所以你一定要考上狀元??!”
話音落下,曹煒心中微微有股暖意流動。
沒想到這慕容晴真的還為這種微不足道的事情去向他爹開口!
只不過狀元嘛……
他可是完全沒有去想這事兒??!
自己怎么可能考的上狀元?
就是因為擔心這件事兒,所以他才會找其他的路子!
“煒哥,有機會了!”郭賈此刻都興奮了起來。
但慕容晴卻是發(fā)現(xiàn)了曹煒的異常,不由地問道:“怎么了曹煒,你好像不開心?”
“呃,沒有。”
曹煒嘴角微微上揚:“感謝先生替學(xué)生開口,但學(xué)生對于考狀元這件事兒還真的沒啥把握……”
“不可能!”
慕容晴直接否決道,隨后又說道:“當初你那答題我看過,倘若你再努努力,狀元是沒有太大問題的!”
曹煒忍不住嘆了口氣。
畢竟李若嵐的事情他可不想搞得別人都知道,就連郭賈他也沒講清楚。
慕容晴看出了曹煒的糾結(jié):“你到底是怎么回事?難道是遇到了什么難處?”
“真的沒有……”
曹煒擺了擺手:“學(xué)生雖然很感謝先生的關(guān)心,但學(xué)生現(xiàn)在恐怕也沒有那么多心思去做別的事。”
“別的事?你說的是詩會?”慕容晴問道。
“對,若不是因為此事,先生何必四處找我?不過這次詩會學(xué)生是真的沒有時間去,再說詩會去的都是各地才子,曹某也確實是沒有什么資格參加。”
“胡說!”
慕容晴背過了手,繼而說道:“此次詩會由書院大儒操辦,不僅僅是我,國子監(jiān)內(nèi)其他的書院先生都會帶自己的得意門生參加,休要聽那王遠所說!”
“反正,學(xué)生是真沒時間,要不你換個人?”曹煒再次拒絕道。
慕容晴有些急了,神色也稍微有些不恙:“你想讓我換誰?你們這么多人我都已經(jīng)了解過,除了你別無他人可選!”
曹煒攤了攤手:“其實我也不會作什么詩,去了也沒啥用??!”
他說的是實話,自己作的詩只能算是一般。
若是去詩會的話,那勢必只有文抄幾句才能夠驚艷眾人!
既然是文抄的話,似乎讓郭賈代自己去好像也可以?
念及此處,曹煒便連忙指了指身旁的郭賈:“先生,其實郭賈作詩的天賦也不弱于我,讓他代我去!”
“我?”郭賈愣住了。
慕容晴也將目光看向了郭賈,但隨即又搖了搖頭,看著曹煒的眼神卻是多少帶著些失望:
“看來你是怕去了丟人,所以才不去的,對吧?”
曹煒有些無奈:“其實也不是,學(xué)生是真的沒有時間去?。 ?p> “當初剛設(shè)立學(xué)堂之時,我看你面對王遠都不怕不顧,詩會的場面也不過是多了幾個王遠而已,就把你嚇成了這樣?”
慕容晴說罷,便繞過了曹煒,走到了門前,背對著曹煒道:“正因為你之前的行為,我還以為自己真的遇到了人才,沒想到也就如此!算了,不去就不去吧,我也不強求你?!痹捯袈湎?,慕容晴便直接打開了門閂,朝著門外走去。
曹煒見狀并沒有阻攔,他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現(xiàn)在還是照看人要緊。
隨后便對著郭賈說道:“黃篤讀這個人不能處……”
郭賈聞言,也是氣憤不已:“待會兒我回去就收拾他,不過煒哥你到底是有啥事兒啊,你怎么不跟先生解釋一番?”
“有啥好解釋的?”
曹煒搖了搖頭:“反正詩會我是去不成了,誤不誤會也無所謂?!?p> “哎……”
郭賈同樣露出了擔憂的神情:“我知道煒哥你不是畏懼權(quán)貴的人,你有啥麻煩給兄弟講啊,我又不怕死,就為了這口氣,煒哥你也要去?。 ?p> “行了,你趕緊走吧你!”
曹煒連忙將郭賈往門外推著,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夠心煩意亂了。
“煒哥,煒哥……”
“煒哥,你一定要去??!”
將郭賈送走,曹煒便關(guān)上了門閂,幽幽的嘆了口氣。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李若嵐卻是忽然出現(xiàn)在了樓梯邊上,呆呆地看著曹煒。
“其實你不用太擔心我?!?p> 曹煒心中一怔,循聲望了過去:“師父,你剛才都聽到了?”
“嗯。”李若嵐微微頷首,隨后說道:“我也聽說過那丫頭人不錯,如今一見,你卻將別人給弄哭了?!?p> “哭了?”曹煒有些驚訝。
“剛才背對著你的時候,那丫頭就哭了,雖然我現(xiàn)在沒什么武力,但耳朵卻是能聽得清楚?!?p> 說到這兒,李若嵐心中似乎有些異樣的感覺,但依舊是擺了擺手:“詩會什么時候開始?”
曹煒稍微算了算:“好像是后天?!?p> 李若嵐聞言,便擺了擺手:“你不用擔心我,你還是趕緊回國子監(jiān)吧?!?p> “可是,師父你……”
“我沒事兒,我知道你心里也很想去?!?p> 李若嵐深深地看了眼曹煒:“你不是最討厭那些權(quán)貴嗎,既然這丫頭如此看重你,想來你作詩應(yīng)該也不錯,何不去證明證明自己?你要知道曾經(jīng)的詩會可沒有任何寒門子弟能夠參與。”
被李若嵐說出心里所想,曹煒再次疑問道:“你確定無事?”
“我沒有你想得那么脆弱!”
“那好!”曹煒深呼出一口氣,便說道:“我現(xiàn)在去買些干糧,這兩天師父就靠你自己了?!?p> “去吧?!?p> 李若嵐說罷,便獨自回到了樓上。
曹煒咬了咬牙,本來無法加入書院,這詩會去不去還真的無所謂。
只不過慕容晴都已經(jīng)為他開口,不論怎么說,那也算是真的用了心!
還有那王遠,實在是過分!
念及此處,曹煒便推開了大門,直接跨出了門檻。
此刻。
李若嵐正在樓上的窗前看著曹煒的背影,微微有些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