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冷酷與瘋狂
令人震驚的事實擺在眾人眼前。每個人西服最后一枚紐扣都消失了，意味著在場的任何一個人，都有可能是殺死荒井的兇手。
盡管沒有人進入廁所內(nèi)，但由于惡魔契約的存在，這一點并不能成為阻礙，只不過不清楚具體的手段而已。
紀楊抬起下巴，緩慢而仔細地掃視著每個人臉上的表情。在意識到這一點后，早川秋下意識地微微后退一步，右手按在刀鞘上，擺出戒備的姿勢，但又很快解除，裝作毫無防備的樣子。
在這個時候，一旦陷入相互猜忌的狀況，就真的陷入了絕境，正中兇手下懷。他大可以看著眾人因猜忌而慌亂，然后找準時機，收割生命！
但如果仍抱成一團，誰也無法保證兇手會不會突然暴起，或許下一個犧牲者，就是自己。
或許正是看到了這一點，早川秋才猶豫不決。他不想放棄任何一個人，卻又想帶領(lǐng)眾人走出困境。
這很顯然，是不可能的。
電次和帕瓦像是一副還沒意識到狀況的模樣，左顧右盼，似乎對眾人的反應迷惑不解。帕瓦小聲說了句什么，電次恍然大悟，搖著腦袋道：
“我覺得兇手不會在我們這些人里面吧?！?p> 姬野低聲嘟囔一句，慢慢靠到墻角，背靠墻壁，用一只手撫摸著那只戴眼罩的眼睛，目光如冰水，在眾人臉上閃爍。
六人轉(zhuǎn)瞬之間分崩離析，相互凝視的目光中都帶著陰翳，沒有人想說話。早川秋在猶豫片刻之后，一只手隱秘地解下了長刀，握在手中。
“各位稍安勿躁。我有個提議?！?p> 紀楊見氣氛壓抑莫名，輕跨一步站出來，將視線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慢慢說道。
“香織小姐，你現(xiàn)在還沒有擺脫嫌疑?！?p> 早川秋皺著眉頭說。
紀楊冷笑著瞥他一眼，打斷道：
“是這樣沒錯。但我們每個人都有嫌疑，不是嗎？如果一直陷入這樣膠著的狀態(tài)，無疑正中兇手下懷，會被他找到機會，一個一個殺掉。”
“我認為聚集在房間正中，互相監(jiān)視就是最好的?！?p> “我不覺得那樣有用?；木涿钏涝趲?，兇手是誰，怎樣行動的，又有誰看見了？也許兇手的手段，根本不需要他本人行動。兇手可以那樣殺死荒井，照樣也可以那樣殺死我們?！?p> 紀楊針鋒相對道。
早川秋沒有接話，但顯然對紀楊的話產(chǎn)生了動搖。
“那你的意思是——”
“分組行動?！奔o楊豎起兩根手指，“兩人為一組，每個組都安置在單獨的房間中?！?p> “好讓兇手逐個擊破嗎？”
“不要吵了，你們?！?p> 姬野聲音低沉地說了一句，但沒有人注意到。她的聲音就像在狂風中搖曳的纖弱莖葉一般，轉(zhuǎn)瞬被扯得支離破碎。
“并非如此。”紀楊分析道，“如果假定先前襲擊荒井的人，和殺死荒井的人是同一人，那么能得出一個結(jié)論?！?p> 紀楊看著早川秋的眼睛說道，后者被他的氣勢所迫，話語微滯，不由自主道：
“什么？”
“兇手在襲擊的時候，都離荒井距離較近。他并不能隔著很遠動手，有一定的限制條件。那么將三組分開的話，一旦有人死了，兇手就必定是與他搭檔的那個人！”
紀楊緊盯著早川秋的眼睛，冷靜地說道。
早川秋的眼睛驟然瞇起，后退一步，冷然道：
“你的意思是，讓一個人去送死？”
“如果按照你的方法來，能避免死亡的話，我一定會贊同你的。誰也不想死人，”紀楊毫不畏懼，“但形勢在所難免。如果犧牲一個，而能將剩下的人凝聚起來，找出兇手，難道不是明智的選擇？”
不等早川秋答話，紀楊轉(zhuǎn)向其他人：
“你們覺得如何？”
“好哇。本大爺沒意見?！?p> “超級沒意見?！?p> “嗚嗚……我……不要丟下我?！?p> 最后輪到姬野時，她用力撕扯著胸膛，似乎想要把心臟扯出來似的，無力地點頭，露出慘淡蒼白的笑容。
“我也贊同。抱歉啦，為了我們，那個倒霉鬼死吧？”
早川秋見眾人都同意了紀楊的提議，只得無奈搖頭。但接下來，又陷入了沒人開口的局面。
開口邀請他人組成小組，很難不被懷疑是兇手在物色下一個目標。紀楊只得站出來指揮：
“那就靠抽簽決定吧?！?p> 最終結(jié)果，紀楊與姬野一組，早川秋與小小紅一組，電次與帕瓦一組。眾人都離開這里，前往指定的房間，每個房間之間都隔著大約半個走廊。離開這個房間之時，紀楊最后一個走，輕巧地帶上門，并往某處投去最后一眼，露出冰水似的微笑。
這樣一來，一旦出了什么事，聲音足以讓每個人都聽見，迅速到走廊上來匯合。
姬野仿佛失去了靈魂似的，踉踉蹌蹌地在紀楊身后走著。紀楊一把拽住她的手腕，簡直像拖一般，把姬野帶到了指定的房間。位于走廊中央。
“香織？回答我。你是兇手嗎？”
紀楊頭也不回，平穩(wěn)道：
“我要是的話，怎么想都不可能回答你吧?！?p> 姬野僵硬地擰動肌肉，擠出笑容，眼神已近乎呆滯。
“說的也是。”
“怎么了？剛才還在沖我炫耀你的萬寶路來著?！奔o楊拉著她進入房間，好整以暇地帶上門，坐在床沿上，拍拍身側(cè)，示意她坐到身邊。
“只是覺得——”姬野坍塌似的坐下來，喃喃自語，“又有個人要死了。我認識的人——也許是我。是我殺了那個人。為了找出兇手，我們也都要成為兇手嗎？”
紀楊并不意外。在他的記憶里，姬野的確是這樣的一個人。
“放心吧。沒有人會死?！?p> 紀楊柔聲安慰道。
姬野聽了這話，慢慢地轉(zhuǎn)過頭。紀楊看著她的眼睛，感到那黑漆漆的瞳孔中出現(xiàn)了錯影。
“你在安慰我嗎？不，我用不著你安慰，我不是小孩子，需要別人來哄！那次你也是那么說的，你不會死，可你死了！”
姬野突然激動起來，一把扯掉了眼罩，露出干癟空洞的眼窩，神經(jīng)質(zhì)地想把眼罩塞進去：
“你死了！你死后三個月，你又跑過來告訴我，你不會死，你是與眾不同的，可你不過是個雜魚！我很感激你，不……你，我教你抽煙，覺得會跟你相處很久。啊……”
姬野混亂地喊著亂七八糟的話，蜷縮在床上，抱著腦袋用力搓著頭發(fā)，面目扭曲地翻滾。紀楊倏然一驚，略微后退兩步，從床沿上站起來。
她已經(jīng)瘋了。把紀楊認作了曾經(jīng)死去的搭檔，她把曾死在她眼前的、未死在她眼前的統(tǒng)統(tǒng)混為一談，再也分不清誰是誰，死者與生者的界限陰晦地模糊，所有的搭檔竟都長著同一張臉，都在朝她無聲地吶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