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昆耳畔傳來“邦邦”敲門聲,在寂靜的院落里回響。
“這一大早的,誰???”
他打開院門一看,原來是自家媳婦!她身旁站著一位年逾八十的老者。老者自我介紹說姓鄭,聽說劍川木匠在這里做活,想來觀摩觀摩,路上見司昆媳婦個子小,身子又沉,手里還提著一大包東西,便幫她提著東西,沒想到居然是一路的。
司昆心疼媳婦,忙謝了老者,接過他手里的東西,邊把倆人請進(jìn)來邊道:
“咋個又來了?上回不是交代你莫到處走嗎!”
“天氣轉(zhuǎn)涼了,我怕你帶的衣服不夠噻……”
司昆嘴里嗔怪著,心里卻喜滋滋地
人家說找對了人,就是不論啥時候想起、看見這人心里都安心、高興。
媳婦伸手捋了捋司昆一頭亂糟糟的頭發(fā),他的頭發(fā)天然卷曲,這在漢族人里是少見的。據(jù)說司姓多頭頂多旋渦,天生卷發(fā)者,這種人從小就脾氣執(zhí)拗頑皮,讓親人頭痛傷心。
司昆得意地向自家媳婦和老者介紹他們做的活計。
老者望著這十八根立柱,周廊廡式建筑,內(nèi)擋板壁下實上虛。三層斗拱如倒“山”字,擋住了光線,下室顯得陰暗壓抑,這樣的光感類似于寺廟,加之連梁縵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勢,鉤心斗角,更覺氣氛森嚴(yán),讓人產(chǎn)生一種畏懼感,不免心中疑惑。
司昆媳婦驚嘆道:
“哪樣?!這居然是一張床!是哪樣床?”
“嘿嘿,沒見過吧?這叫拔步床!過去的人嫌屋子大了不聚氣,就在架子床外套一間“小房子”,講究點的在平臺四角立柱,裝上圍欄,有錢的還在兩邊安上窗戶,造一個回廊,人跨進(jìn)回廊就好比跨進(jìn)房子,只不過這個拔步床的尺寸和形制已經(jīng)不亞于一座小的樓閣廟宇了!來!你們進(jìn)到里面來看!”
司昆攙著媳婦進(jìn)到里榻,老者抬頭看向徹上露明造的頂部,穿堏交叉撐起上圓下方的六角藻井。
“這個板壁還沒有雕花,上面將來要裝格子窗?!彼纠フf
老者久久不語,猶豫著問道:
“小師傅,依我看這床的比例和尺寸相當(dāng)反常......總覺得這頂上留著的空間有一個什么講究......是要有什么東西放進(jìn)去嗎?”
司昆聽了老者的話,心頭一動,說:
“您老這么一說我想起來了,這頂上主顧說是要用木雕板把穿堏梁柱封住,還指定了一個圖樣,那圖樣也是怪得很!我去拿來給您老看看!”
他跑著去找來了那個圖樣。老者一看,大為震驚!
這圖繪制的是上古時期的各種動物,最中間的是一條長著翅膀的巨蛇!
“這些都是上古異獸......這是原始的圖騰崇拜!”
司昆一聽激動起來
“你家一看就有見識!這圖以長翅膀的這個蛇居中,西方這個像是個鳳凰,西北方向為四腳猛獸,北為牛角怪,東為鹿角怪,正南方又是一只奇鳥......”
司昆指著圖樣對老者道,二人仔細(xì)參詳起來。
司昆媳婦忽然感到腹中胎兒似有不安,便說要去外面透透氣,司昆忙放下圖樣扶著她出去。
“你晚上一個人守在這里真的沒事嗎?”媳婦問
司昆連連說“沒事沒事!”一再催促媳婦回去好好養(yǎng)胎,老者也起身告辭。
送二人上了大路走遠(yuǎn)了,司昆才折返回來,從料堆里尋了一塊大板,對著這奇特的圖樣仔細(xì)研究起來,
“不然,把這塊頂板先雕出來看看?”
木匠行里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除了“山神”,還有“大山神”,只有精通大木匠行和細(xì)木匠行的大師傅,才能稱為“大山神”。
有專家考證,在唐代,劍川木匠修造了大理最恢宏的建筑五華樓,宋代有劍川木雕藝人進(jìn)京獻(xiàn)藝的文字記載,據(jù)說這其中就有張家先祖。
可如今,作為張氏后人,堂堂劍川木匠“山神”,不但承認(rèn)自己見識不足,還不敢再繼續(xù)營造這形制奇特的拔步床了!簡直震驚眾人!
“定金都收了!難道還退回去嗎?!”工匠們圍著議論紛紛,司昆尤其焦躁。
“劍川木匠行什么時候有‘做不了’的木活?!這要傳出去,老祖宗的臉都丟完丟盡了!”一個老師傅痛心地說。
“張山神”急火攻心,滿頭大汗!
“哥幾個!難道我不想賺錢嗎?俗話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錢哪里不能賺?但這宗活計邪門得很哪!你們看看這地上顯現(xiàn)的印子!”
大家伙看著地上滲出來人形印記沉默不語。
話說這個人形印記,是在木床架下面的石板下發(fā)現(xiàn)的。本來不需要起石板,只需在這鋪地石上直接鋪設(shè)木板即可。但在立柱落架的時候這石板裂了,他們只得把這裂了的石板換掉。不料一掀開厚重的石板,露出了下面的硬土,大家才發(fā)現(xiàn)這個黑色的人形印記。更神奇的是,把這黑色的土刨出來,填上砂石土,到第二天一看,那黑色的人形印記居然又出來了!
修房動土事關(guān)家族命運,房子一旦落成就是幾代人安身之所,自是特別慎重,故而木匠行的禁忌甚多,有一整套規(guī)矩禁忌:“紅煞日”不出工,上梁修造挑日子拜祖師,見紅不吉,見白不吉,“焚香”“梵凈”“鎮(zhèn)邪”“壓勝”......種種儀式讓這個行業(yè)在外人眼里變得神秘,更加劇了匠人的迷信。
“從前我不敢說,這個拔步床的形制其實暗合烏龜八卦陣!”
這人的話一下子吸引了大家
“你們看,古代說神龜出于洛水,其結(jié)構(gòu)是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為肩,六八為足,以五居中,五方白圈皆陽數(shù),四隅黑點為陰......”
“說人話!”
“簡單點說就是十八根柱子兩扇門!跟咱們造的這拔步床一樣!上面是厚重的龜殼,底下平腹貼地!”
“就算是烏龜陣,那又咋了?有玄武鎮(zhèn)煞豈不是很好?”
“兄弟,你曉得玄武鎮(zhèn)的什么煞?”
眾人面面相覷,無人應(yīng)答,望向那人,他一字一句地說:“哭口煞!哭口招喪,是陽宅風(fēng)水第一兇險煞氣!主人財兩空、枕邊空空、淚眼婆娑、披麻戴孝!”
幾個膽小的聽得臉色變了。
眾人正爭論不休之際,只見何工陪著一個老者從外面走了進(jìn)來,邊走邊說:
“煞不煞的不敢妄言,這樣的床絕對不適宜給人睡是真的!”
大伙見那老者須發(fā)皆白,氣度不凡,都起身肅立,司昆一看,這不是日前和媳婦一同來的那位老人家嗎?
老者向眾人抱拳行禮,接著說:
“這床上面重壓,四圍封閉,高曠難聚氣,若人在里面躺著,容易夢魘失穩(wěn),大大不吉。”
眾人聽他講得甚是在理,頻頻點頭。
何工向大家介紹說:
“這位是咱們‘古滇新城’項目的顧問,本地古民居專家鄭驤鎣老先生”
“張山神”忙起身相迎,陪著鄭老先生巡視整個工程,大家七嘴八舌地表達(dá)了疑惑和擔(dān)憂。
鄭老說:
“本老對’劍川木匠‘向來敬仰,當(dāng)年我翠花街祖宅因老祖宗好聽?wèi)?,家祖為盡孝,在家中修造戲臺。特請劍川‘大山神‘段嗣軒老神人建制戲臺,段老神仙因年老力衰不能親自主持,由其子段延輝修造竣工。段老神仙所定戲臺構(gòu)架與人之間的空間比例未巡常理,戲臺高度專為我身量矮小、耳背目昏的老祖宗設(shè)計,以便老邁之人能樂享天倫。這份用心和誠意感人至深,當(dāng)為匠人用心營造,精益求精之表率!”
“段延輝正是我的師祖?。 彼纠ネ蝗婚_口,鄭老先生聞言轉(zhuǎn)過頭來,沖司昆雙手抱拳示意,司昆忙回禮。
鄭老先生繼續(xù)對說:“據(jù)我所知,’劍川木匠‘秉持以技傳家,造福一方之祖訓(xùn),而擔(dān)得起‘山神’之號的木匠,除了技藝精湛、經(jīng)驗豐富以外,還得是心系蒼生福祉的良工義匠!”
“張山神”忙道:“小輩慚愧!實在不敢當(dāng),不敢當(dāng)!”
鄭老先生握住他的手說:“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榮者行義,榮者常通,不造陰邪害人之物,方不愧為我劍川木匠中的‘大山神’!”
就這樣,項目開發(fā)方以拔步床的建造與“古滇新城”項目整體規(guī)劃不一致,與地塊的整體重建有沖突為由,叫停了司昆他們的工程,安排施工隊轉(zhuǎn)場去別處做活了。
已經(jīng)搭建好的床架子沒有拆除,留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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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康熙三十年的一天,山中一場暴雨過后,泥石流沖下來一具棺木,附近的百姓發(fā)現(xiàn)后都來圍觀,大家被其怪異的造型所吸引:整具棺材高六尺多,頭尖尾闊,顏色呈深綠色。一傳十十傳百,吸引了見多識廣的人前來,指著棺材說:
“這具棺材是陰沉木做的??!古書上說這陰沉木自盤古開天辟地之前就已經(jīng)生長在地,地下盤根錯節(jié),地上參天大樹,靈力充沛!此樹萬年前已死,悉數(shù)沉入水中,已矣萬年不腐而成為‘古沉木’,本身就是稀有之物!里面肯定有寶貝!”
棺材被人打開了,只見里面躺著一個“木頭人”!皮膚與棺木的顏色、紋理一樣。
眾人想上前細(xì)看,不知從哪里吹來一陣風(fēng),棺材“砰”地合上,任憑旁邊的人刀砍斧鑿再也打不開了。
這陰沉木棺輾轉(zhuǎn)數(shù)人之手,最后不知所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