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懂,動物本能使我感受到一股如墜冰窖般的透骨之寒。
強烈不祥預(yù)感下,怪物就這樣拽著我頭發(fā),將我整個人拉動。
兩三步距離,怪物一聲怪笑,放開手——
我整張臉砸向地板上冷掉的飯菜,飯菜汁液四濺。
眼睛,鼻子,嘴,不可避免浸入湯汁。
眼睛鼻子火辣辣,嘴卻覺得這個是世間至高無上的美味。
身體機能再次被喚醒,叫囂著將這一切全部填入自己肚中。
我不知自己用了多大毅力才從食物堆中撐起頭,后腦受到一股巨力,再次將我按進那堆食物中。
那股力量帶著我的臉在食物堆中摩擦,晃動讓我大腦發(fā)昏,本就強弩之末的我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次醒來,我眼前朦朧一片粉色,還是那間公主房。
“你醒了?”
我微微側(cè)過臉,視野變得清晰,一位穿著打扮精致女人端坐在我床邊。
張開唇,唇面刺痛,我嘗到血腥的味道。
“你先別說話,喝點水?!?p> 女人從擺放在床邊的壺中倒出一杯溫水,扶著我的頭,喂入我嘴中。
“你是……”
喝完水,潤澤后的喉嚨還翻涌著少許血腥味,我虛眼看她。
她優(yōu)雅地將水杯放回桌面,小指緩沖,杯底與桌面只發(fā)出微不可聞的一點聲響。
隨后,她彎腰拔除扎在我手背的輸液針,說話不急不緩:“我是你舅媽?!?p> 舅媽?!
那個怪物的妻子!
一想到那個怪物,我呼吸粗重起來。
“你舅舅……哎,請你原諒他吧……”
這個自稱是我舅媽的女人抓住我的手,她的手細膩而白皙,觸感綿軟。
看似柔弱無骨,確是讓我連抽回也做不到。
不知是我現(xiàn)在太虛弱,還是她本身力氣太大。
我渾身冒著虛汗,什么也說不出來。
女人一臉凄凄:“你舅舅他,壓力太大,他這樣對你也不是故意的?!?p> 她空出的一只手為我攢攢被角,繼續(xù)道:“他給你準備了許多禮物,你要趕快好起來?!?p> 女人接下來給我說了很多話,唯獨沒有提起一句道歉。
在我休養(yǎng)這幾天,那個怪物都沒有出面過,全是女人在照顧我。
每天女人都會檢查我的身體狀況,她說自己以前的職業(yè)是醫(yī)生,我的身體也的確在她的看護下飛速好轉(zhuǎn)。
在我臥床的幾天時間里,女人會帶來各種各樣的毛絨玩具,她說這些都是那個怪物給予我地補償。
在女人的周旋下,我與怪物的關(guān)系好轉(zhuǎn),當我真以為那是一次意外之時,噩夢又一次降臨。
我與他們一起住在遠離市區(qū)的一棟別墅中,別墅占地面積廣闊,前后都帶著小花園。
自從我來到到這里之后就再也沒有踏出別墅大門。
那個怪物和那個女人在前后的花園里種了各種各樣的花朵。
女人告訴過我,希望我不要去摘花,我點點頭,因為我也認為花朵長在枝頭更加好看。
某日清晨醒來,院子里的花盡數(shù)被摘去。
我傻傻站在院中看著面前一片狼藉。
“你又沒有聽話……“我的身后,響起惡魔低語。
沒有人聽我解釋。
他這次的懲罰,是講我關(guān)進全是蚊子的密閉屋子中。
當我再次在那張掛滿粉色帷幔的公主床上蘇醒,床邊是那個女人,她如第一次一樣坐在那里,精致而淑女。
“你舅舅不是故意的,你原諒他吧……“
同樣的話,同樣的調(diào)子,同樣的表情。
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無數(shù)次……
那個怪物有各種我不聽話的理由,那個女人有各種治療我的辦法。
逃過。
被抓。
更嚴重的懲罰。
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
十一歲的我分辨不出他們對我就像訓(xùn)狗一般進行控制。
一點又一點進行洗腦。
“乖女,只要聽話,我什么都給你?!?p> 這句話,怪物隨時掛在嘴邊。
我習(xí)慣了這個方式,想要獲得什么,只要討好,只要攀附,他們高興了,我就能得到。
我越來越乖,他們說什么就是什么,他們要做什么就做什么。
時光流逝,我已經(jīng)不知道自己是在偽裝,還是真正成為他們最喜歡的樣子。
偶爾在深夜醒來,月光灑進我的房間,我透過窗戶看到樓下花園,有一個女人拿著剪子,將漂亮的花朵一一剪下。
離她不遠處,是那個怪物,他手中也拿著一把剪子,一朵朵花零落成泥,被他碾壓進土壤中。
我平靜地躺回床上,閉上眼睛,不思不想,沉沉入睡,明天的天是陰的。
那年我十五歲。
接下來的三年,那個怪物口中我不聽話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而我要什么有什么。
在我成年那天,一場大火,讓一切化為灰燼。
那夜燃燒的火焰照亮了這片天空,火從那兩人臥室而起,電路短路造成電器爆炸,那兩人頃刻間斃命。
我被從大火中救出,法律上,我是他們唯一的繼承人。
繼承大量遺產(chǎn)的我再次成為香餑餑,有些人想按照從前的方式奪取我的一切。
不過這次他們換了一個說法。
他們說我終究要嫁人,這些東西與其最后便宜外人,不如造福自家人。
我禮儀完美地看著他們的嘴臉,一群人在我面前聊得熱火朝天,仿佛那些東西已經(jīng)揣在他們兜里一般。
買房,買車,買股票。
你多少,我多少,他多少。
分配得明明白白。
然而我沒告訴他們的是,所有財產(chǎn)我全部委托人變賣完畢,錢全存在我個人賬戶中。
他們的要求我全答應(yīng)下來,所有人歡天喜地回去準備一切,我笑看他們,買了數(shù)張機票,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我以為這是我新的開始。
萬萬沒想到,其他人不知用什么手段將我賬戶凍結(jié)。
我無法使用里面的資金。
無奈下,我只能去給別人幫工。
認字不多,沒有學(xué)歷,我真切感受到生活的參差。
與社會脫節(jié)的我適應(yīng)不了現(xiàn)在的生活節(jié)奏,我不怕臟與累,卻習(xí)慣了攀附。
沒有給我攀爬的主心骨,我內(nèi)心空蕩蕩的,站在人群中,眾人千姿百態(tài),嘻笑怒罵。
世界與我隔了一層,我找不到自己的意義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