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紅……太陽升……”
老舊收音機里傳出的是熟悉的曲調(diào)。
老婦人抱著收音機,出神地聽著。
徐楓聽出來了,這就是先前客棧里紅裙少女哼出來的調(diào)子。
先前只是聽著紅裙少女哼得很含糊,還有些對不上。
這會兒相當(dāng)于將兩首歌擺在了一起,自然就很清楚地聽出來了。
現(xiàn)在,至少弄清楚了,那紅裙少女哼出來的歌就是這首。
徐楓再轉(zhuǎn)過頭,望了望老婦人手里抱著的老舊收音機,
再望了望出神的老婦人。
前排老婦人的兒女都沒出聲,只是陪著老婦人安靜聽著這首歌。
“……東方紅……太陽升……”
收音機里的磁帶再反復(fù)播放了好幾遍,
老婦人才回過神,關(guān)掉了收音機。
“不好意思。一直放一首歌,你們聽著怕是該煩了?!?p> 轉(zhuǎn)過身,老婦人低頭朝著徐楓和阿孟抱歉了聲。
“沒事兒,老太太愿意聽放就行了。我也挺愿意聽的?!?p> 徐楓笑著應(yīng)了聲。
老婦人聽著也笑了笑,但沒再按開收音機,
只是很快再沉默下來,抱著收音機出神著。
“以前我父親還在的時候,就很喜歡這首歌。和我母親兩人總是聽?!?p> 司機位開著車的男人,出聲解釋了聲。
對中年男人的話,老婦人也沒出聲。
徐楓點了點頭,只是依舊不時望向老婦人。
……
“……大叔,到地方了,還是謝謝你先前提醒。我們就將你們送到這兒了?”
車沒開多久,終于還是到了那廣袤的人造林跟前,
有條平整的路,就從這廣袤的,已經(jīng)生長起來的人造林之間穿過,
車窗外,綠樹成蔭,短短時間,就像是和先前那黃沙漫天的地方隔出兩個世界。
車逐漸停下,停在人造林邊上,一片人造建筑物跟前。
大概就是這些植樹人,護林人居住的地方。
“實在是不好意思,大叔,就只能送你們到這兒了?!?p> 徐楓和阿孟下了車,中年男人,老婦人一家子,也都下來車和徐楓兩人道別。
“已經(jīng)送到這兒了,總不可能直接送到房屋門里邊去?!?p> 徐楓是不想和這老婦人一家分開的。
雖然知道了紅裙少女哼著那首歌是什么,但紅裙少女是誰都還沒弄清楚。
最重要的是,紅裙少女的執(zhí)念之物還沒找到。
這老婦人一家眼看著,就是近前唯一的線索。
但徐楓和阿孟又總不能賴在人車上不走吧。
所以徐楓準(zhǔn)備,直接問。
“勞煩你們幫我們送到這兒了,不過老太太,我能不能像你再打聽個人?”
“您像我們打聽人?我們也是沒來過幾回這兒,肯定還沒有大叔您對這兒熟悉?!?p> 中年男人聽著徐楓的話,不禁愣了一下。
倒是老婦人從收音機上抬起了頭,朝著中年男人擺了擺手,再對著徐楓說道,
“您問吧?”
“嗯……老太太,你有沒有見過位穿著紅裙的少女?!?p> “紅裙的少女?是跑到荒漠戈壁上迷路了嗎?不好意思,我們今天也沒再戈壁灘上遇到過。”
“孩子丟了?怎么不報警,組織人去找啊,這么大的風(fēng)沙天?!?p> 老婦人搖著頭,有些關(guān)心地說著。
徐楓聞言,搖了搖頭,他想知道的,自然不是這個。
不過,老婦人說著話,動作卻逐漸遲疑,眉頭皺起來。
“說起來穿著紅裙子的姑娘……我這些天倒老是夢到這么個人?!?p> “穿著紅色的連衣裙,赤著腳,站在漫天的黃沙里,望著我,可憐兮兮……”
老婦人說著話,有些沉默。
旁邊的中年男人接過了話,
“媽,您那就是這些天情緒不太好,才做這樣的夢。人問咱們打聽人呢?!?p> “嗯……”
老婦人點了點頭,再對著徐楓和阿孟擠出來些笑容,
“不好意思。說到些沒用的事情了?!?p> 老婦人帶著歉意,大概也是覺得,別人打聽著人,自己卻說做夢,有些荒誕。
“沒事兒。老太太還夢到過別得嗎?”
老婦人的夢里的那個紅裙少女,和客棧里那位客人對得上啊。
徐楓不禁追問道。
聽著徐楓的話,老婦人沒什么,老婦人的兒子那中年男人眼里卻流露出來一些警惕,
往著他母親身側(cè)再走近了些。
好端端的,追問一個陌生人的夢,多少有些奇怪。
“沒了。每次都是夢里黃沙一起,就看到那姑娘站在前邊,等著黃沙大了,就又再淹沒在黃沙里不見了?!?p> 老太太倒是搖了搖頭,再回到了句。
“嗯……”
“那大叔,我們就先告辭了……媽,我走吧?!?p> “嗯?!?p> 大概是因為徐楓奇怪的問題,中年男人見說完話,就護著他母親上車了。
徐楓對此還能怎么辦,拽著車不讓人走,還是躺在車前面碰瓷。
“……阿孟?你說咱們要不去找老包,查下生死簿,看看紅裙少女的身份再來?”
徐楓看著那車載著老婦人一家,飛快開走了,
有些無奈地轉(zhuǎn)過頭,望向身側(cè)的阿孟。
阿孟倒是一直很安靜,平靜著,望著徐楓的模樣,就伸手再牽住了徐楓的手,似乎是安慰他。
“沒事兒。我們再去其他地方就好了。不是每位客人的執(zhí)念之物都能那么輕易的,直接看到的。也不是每個客人的執(zhí)念之物在一個地方就能輕易找到的?!?p> 阿孟輕聲說著。
“嗯,那我們?nèi)ハ聜€地方吧。還是像先前一樣?”
“嗯,還是和先前一樣。”
徐楓牽著阿孟的手,就準(zhǔn)備離開這兒。
不過就在臨走之前,徐楓冥冥之間有種感覺,
不禁皺眉回過頭了。
“窸窣……”
身后廣袤的森林里,有一處灌木的枝葉無風(fēng)動了幾下,
透過枝葉的縫隙,看到了黃色的皮毛。
似乎是某個小動物,隨著徐楓的目光轉(zhuǎn)過去,就一閃而逝了。
“嗯……”
“阿孟,你看到了嗎?”
“看到了。應(yīng)該是只野貓。還有些靈性了??赡芨杏X到我們的一點特別,才停下來窺視?!?p> 阿孟點頭,順著徐楓的目光望過去,
“嗯……已經(jīng)差不多算是精怪了。徐楓,要抓回來嗎?”
“應(yīng)該和我們這次的事兒沒關(guān)系吧?”
“應(yīng)該沒有。只是正好遇上?!?p> “那算了?!?p> 徐楓搖頭,只是有些好奇而已。
這大概是他從老包嘴里得知靈氣復(fù)蘇之后,遇上的第一只精怪吧。
雖然看起來有點弱和膽小。
誒,要是自己還在人間,說不定也有可能隨著靈氣復(fù)蘇有機會修煉?
不像現(xiàn)在,直接一步到位,就在地府有職位了。
“我們走吧,阿孟?!?p> “嗯?!?p> 徐楓轉(zhuǎn)回了目光,牽著阿孟再往前踏出一步。
就咫尺天涯,跨越了漫長的距離。
另一邊。
那廣袤的森林里。
意識還很懵懂的野貓,依舊在灌木叢林里飛快的拼命逃竄,
不斷從灌木枝葉的空隙間一躍而過,只想跑得更遠,離先前看到的那兩個恐怖的身影遠一些、
它是一只沙漠貓,不知道什么時候,突然有了一些智慧。
并且開始發(fā)現(xiàn),它的實力也在逐漸變強,先前它的一些敵人,在它的利爪之下,逐漸變得脆弱。
在這廣袤的人造林和戈壁邊緣,沙漠貓活得有滋有味,自由自在。
今天,它只是餓了出來捕食,偶然路過這兒的時候,
初生的靈性讓它感覺到,那個車?yán)锏娜撕孟裼行┨貏e。
它初生的智慧,讓它產(chǎn)生了一些好奇,所以它一路跟著那輛車,到了這兒。
一直躲在灌木叢林里,悄然窺視著那兩道身影。
直到,那其中一道身影轉(zhuǎn)過來視線。
沙漠貓瞬間感覺到一種強烈的威嚴(yán),就像是天上那輪浩日在朝著它迫近,
已經(jīng)成為了這一片生物頂層的沙漠貓感覺到了一股強烈的威脅,
渾身的毛都瞬間炸開了,腦子里只剩下一個想法,就像是趕緊跑。
這會兒,飛快在森林里竄動著,沙漠貓一刻都不敢停。
雖然它在那人轉(zhuǎn)過視線的時候,立刻就跑了。
但它知道,肯定被看到了!
太恐怖了,怎么會有那么恐怖的身影。
強烈的恐懼,懵懂的智慧,催促著野貓一路跑,
直到跑出了那片廣袤的森林,又再往著戈壁灘荒漠里跑出了很長一段距離。
見那兩人沒追上來,才有些警惕著,小心著停了下來。
放緩了腳步,沙漠貓還不時轉(zhuǎn)過頭回望,生怕再看到那兩道身影。
而這時候,
天上一只禿鷲在沙漠貓的頂上盤旋著,
似乎將沙漠貓當(dāng)成了獵物。
沙漠貓?zhí)鹆祟^,盯著那只禿鷲。
正好,她奔跑了這么久,更餓了。
就在那禿鷲盤旋之后,朝著沙漠貓俯沖而下,
沙漠貓也一下竄起,竄起了超乎常理的高度,一下將禿鷲直接從天上抓到了地上,
鋒利爪子劃過,禿鷲就死去了。
沙漠貓?zhí)蛄颂蚰_,低下頭,不緊不慢吃著禿鷲的肉。
不過不時抬起頭看向它跑過來時的方向,還是凸顯出了此刻沙漠貓還揮之不去的緊張。
……
“阿孟……”
“啾啾……”
徐楓和阿孟出現(xiàn)在了一處山谷邊。
站在了樹上。
是的……這回,徐楓和阿孟化身成了兩只類似麻雀的小鳥。
緊挨著,站在樹上的一個樹杈上。
這種感覺,讓徐楓有些新奇。
感覺了下,徐楓感覺自己隨時都能在變換回去。
“嗯?!?p> 阿孟輕聲應(yīng)著。
“這兒好像……有點奇怪。這是現(xiàn)在嗎?”
徐楓將頭轉(zhuǎn)向了山谷里。
山谷里,同樣長著不少高大的樹木,
但在樹木下,卻還隱藏一些穿行的道路,以及一些倚靠著山谷建造的建筑,
還能看到,山谷邊上一座山丘內(nèi)部似乎是別掏空了。山丘挨著山谷上面,有個類似隧道的通道,通向著山體內(nèi)。
而徐楓,發(fā)出這樣的疑惑,
是因為,這山谷里,還有些人,有些剛從那山體內(nèi)順著隧道出來,有些這山谷樹蔭下的道路上穿行。
而他們身上穿著的衣服,卻都帶著濃郁的時代特征,怎么看也像是現(xiàn)在的衣著。
“算是過去?”
“地府還能控制時間?”
“不是的,這里只能算是一些人執(zhí)念記憶情緒對過去的映射。算是個小世界吧?這里發(fā)生的事情,并不會現(xiàn)實有什么影響。有些時候,客棧里來的客人,可能是在客棧外的迷霧中已經(jīng)徘徊很久的,尋找他們的執(zhí)念,就會來到這種小世界?!?p> “可能這個小世界就只有這么大?出了這個山谷之后,就再也沒其他地方了?!?p> 阿孟解釋道。
徐楓聽懂了。小世界嘛……
徐楓和阿孟身后,同一根樹上,另一跟枝丫上,還停著另一只飛鳥,
大概是不明白這兩只‘同類’在說什么,飛鳥側(cè)著頭望了望徐楓和阿孟兩人化身的麻雀,就飛走了。
徐楓聽完了阿孟的解釋,轉(zhuǎn)過頭,再望向了山谷里,
這會兒,
山谷邊山體里,順著隧道走出來兩道身影,
是兩個三十來歲的男人,
身上穿著白大褂,手里還捏著剛摘下來的帽子。
從山體內(nèi)走出,兩人就往旁邊挪了些,以免擋住別人的路。
“老余,聽著這鳥兒麻雀叫了沒?這又是春天了啊,看那邊山谷上的花都像是要開了?!?p> 兩人都對著山谷里和山谷外的綠蔭,長吐了口濁氣,
其中一個臉上帶著些疲憊,在靠著路邊,擋不到人的地方蹲了下來,望著遠處的山丘綠蔭笑著說道。
“是要開了,不過咱們整天待著山里面,想看也看不到啊。”
“嘿,等著咱們這事兒做完了,成功了,咱兩好好踏踏青。到時候想怎么看怎么看?!?p> “那恐怕還有要些時候吧。”
“明年吧,等著明年春暖花開,應(yīng)該就差不多了?!?p> “老秦啊……領(lǐng)導(dǎo)前兩天不是給你批了一天假,讓你好好休息休息嗎,你看這兒疲憊的,該休息還是休息啊。”
站著的老余望了眼蹲下身的老秦,也蹲了下來。
“要休息一天,你這不就開始看看春天了嗎?咱這兒什么都不多,就是樹林跟花草多……嗯,還有蚊子多。”
“哈哈……算了吧,都熬著呢,沒休假。我休什么假,再說了,一天假也不夠回家看下你嫂子的。我可不像你,兩口子都在這兒,你嫂子還在家里等著我回去呢。
我還是盡自己的力,讓這里的事情早點做完,早點回去吧。”
老秦笑了笑,出聲說道。
“也是,那假攢著,過段時間讓領(lǐng)導(dǎo)多放你幾天,讓老秦你回去看看你弟妹!”
“那是你嫂子!什么弟妹,還想占我便宜。”
“哈哈……”
老余先是笑了,然后再望著遠處山丘上樹木森林,
“聽著說,那邊開始就試車了,就等著咱們這邊的做好弄過去了?!?p> “嗯……咱們可得把這邊的事兒抓緊了,別還讓別人等我們……咱們得按時間,按計劃把這事兒做成了!”
“別得國家能做成的,咱們也得做成。別得國家有的東西,咱們也得有!別人行?我們不行?開玩笑!”
兩人說著這話,再嚴(yán)肅而鄭重起來。
“嗯?!?p> “好了,休息也夠了,氣兒也透了。咱回去吧?!?p> “好。正好我這人腦子里對剛才的問題又有點想法了,老余你給我參謀參謀?!?p> 說著話,兩人又站起了身,就又再往山體內(nèi)走進去了,
前后,也沒有十分鐘時間。
“……阿孟,我們再去別處看看吧?!?p> 徐楓帶著阿孟,兩人化身的麻雀在這山谷上空盤旋了一陣,在幾顆樹上的落了幾下,
看著那先前說話兩人進了山體內(nèi),再看了看這山谷里其他忙碌的身影。
對那紅裙少女的身份,
徐楓其實已經(jīng)有些猜測了。
“好?!?p> 徐楓和阿孟兩人化身的麻雀再振翅高飛,就再來到了另一個地方。
……
這是處看起來有些年代感的醫(yī)院病房。
病房床上,就躺著道熟悉的身影,
是比先前看起來更疲憊,更憔悴的老秦。
老秦身邊,也終于有他許久未見的妻子,妻子就坐在病床邊,一直低著頭,默不作聲地削成蘋果。
旁邊,還坐著沉默的老余,和有些憤怒焦躁的個四十多歲男人。
病床的窗外,有顆落葉的楓樹,楓樹上,落著兩只秋蟬,
正是徐楓和阿孟這一回的化身。
有了先前化鳥的經(jīng)歷,這次化蟬徐楓也就感受了下,也就再轉(zhuǎn)過了目光,望向那病房里。
病房里,安靜了許久,
終于有人說話了,是那憔悴消瘦的老秦,
“領(lǐng)導(dǎo),主任,我這次怕是不行了。剩下的事情就要交給你們?nèi)ソ又隽耍业馁Y料我已經(jīng)整理出來,就在那皮箱里?!?p> 老秦說著的話很平靜,甚至蒼白的臉上還帶著一些笑容,
只是說著的時候,忍不住喘著粗氣,眼睛里帶著堅定。
“嘭!”
“什么不行了!胡說八道!”
“咱們的任務(wù)還沒完!你怎么能躺在床上!你別以為你這樣就能偷懶!你必須再給我從病床上下來!”
“我命令你,你必須給我戰(zhàn)勝這個病!其他人都還等著你回去討論接下來的事情了!你怎么能倒在這兒!”
“我不允許!你要是不給我治好!你就是違抗命令……他么,我他么!”
那領(lǐng)導(dǎo)聽著老秦平靜的話,似乎來了火氣,一拍旁邊的空床,就憤怒地對著老秦吼道。
“咚!”
“你吼什么吼!老秦都這樣了,你還吼他!還是你們把老秦弄成這樣的!老秦走得時候還是好好的,現(xiàn)在你們就告訴我,老秦就這樣了!”
站起來再吼道的,是老秦的妻子,她聽到消息之后,就從另一個省事匆匆趕來。
先前,她都一直沉默著。
這會兒,她手里削了一半的蘋果砸在了地上,胸口不斷起伏著,紅著眼睛望著剛才出聲那人。
那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聽著這話,眼眶竟然也一下紅了,
然后眼淚水一下就從眼眶里滾落了出來,
即便是伸手捂住了臉,都止不住,眼淚水不斷地往下淌,
中年男人蹲在地上,渾身顫抖著哭了起來。
“老秦,我……我對不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