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康坊,甜水巷,三條身手矯捷的漢子突然出現(xiàn)在巷子深處,月色下相視佇立。
頭扎黑色抹額發(fā)帶的陳千缶化名陳鼓,在這里與兩名江湖刀客見面。陳千缶骨骼粗大,長相狂野,頭發(fā)常年處于蓬亂狀態(tài)。若不是發(fā)帶系著,他的頭型就與乞丐沒什么區(qū)別。
可就是這樣簡簡單單的一扎,露出他充滿野性的雙目,瞬間產(chǎn)生一種魅力。女人見了他,會害怕而又著迷;男人見了他,會厭惡而又敬畏。
他手托錢袋,舉在身前,可對面兩名刀客互望一眼,竟沒人敢上前一步伸手去接。
“怎么,怕我的錢燙手?”陳千缶嘲諷地說。
胡通天道:“你扔過來?!?p> 陳千缶傲慢仰頭:“錢,已經(jīng)給你帶來了。如果你不要,我就帶走?!?p> “你要是敢那樣做。”號稱“沙漠狼”的李成邦抽出刀:“我就殺了你?!?p> 胡通天也抽出刀,二人同時向陳千缶走去。距離近了,陳千缶突然松手,錢袋子尚未落地,一拳砸在胡通天的心口,只聽得一連串的骨頭斷裂聲。緊接著翻身一肘,砸在李成邦的左臉上,一聲悶響,后者的臉嚴(yán)重變形,顴骨深深凹進去一塊。
兩具尸體倒下,砰砰兩聲;
兩把刀落地,鏘鏘兩聲;
錢袋子落在地上,但袋子里傳出的不是金銀碰撞聲,而是石子摩擦聲。
“妙。簡直是太妙了。”
太監(jiān)王雙喜從陰影中走出來,將一袋銀子拋給陳千缶:“不過下一次,我要求你必須成功。你要知道,咱家主子的耐心是有限的?!?p> 陳鼓道:“這次我會邀請成名的劍客。”
“何人?”
“龍?zhí)祛??!?p> “哦,是劍神的弟子。那好,你去請吧?!闭f罷,王雙喜走了。
陳千缶把兩具尸體丟進水溝,隨后快步走向柳條街,坐在小櫻桃木樓的院子里。
他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他與小櫻桃的死有關(guān)?
突然身后傳來一道女子的冷笑聲,小櫻桃推開二樓窗戶,嘴角掛著輕蔑微笑,沖著樓下的陳千缶道:“你他嗎的還真敢來。”
陳千缶依然坐在那里,冷哼一聲:“我從不與女人對罵,但我不允許你再罵我第二次?!?p> 小櫻桃臉上的微笑消失了:“你怎知我會回來?”
陳千缶道:“你會不會回來,為什么回來,我不關(guān)心,我只是在這里等一個人?!?p> 小櫻桃面露慍怒之色,一松手,窗戶自然落下,發(fā)出“砰”的一聲。
小櫻桃白天時就想回小木樓,可她卻發(fā)現(xiàn)屋里有人。她不認(rèn)識那些人,于是就舉報到官府。這才有縣里捕快來偵查辦案,還把尸體帶走了。
死的那個女子是誰,陳千缶也不知道,他也不問。
不多時,聽到樓梯上傳來腳步聲,懷胎八月的小櫻桃出現(xiàn)在陳千缶眼前。
陳千缶苦笑一聲,手指著小櫻桃的肚子問:“誰的?”
小櫻桃厭惡地挪開,走向大門口,背對著說:“反正跟你沒關(guān)系?!?p> 陳千缶站起身:“這樣說來,你是真的要走了。”
小櫻桃站住腳,側(cè)身道:“太子登基,我的使命便完成。后面的事,就看胡榮和你們一群雜碎的了。不過我要告訴你,無論你們?nèi)绾谓o趙恬賣命,也比不過大相國寺里的妖僧。妖僧是半仙,你們只是半仙的奴隸?!?p> 陳千缶冷眼走向小櫻桃,一把掐住她的下巴:“我不慣著任何人,包括女人。我說過,不允許你罵我第二次?!?p> 說話間,陳千缶的手已經(jīng)發(fā)力,眼瞅著小櫻桃的脖子抻長了,腳跟漸漸離地面。
小櫻桃原本白皙俊俏的臉龐已經(jīng)變形,臉憋得通紅,可她依然倔強地瞪著陳千缶,就是不肯求饒。
“陳千缶,你在干什么!”
突然一道人影從高處落下,是大內(nèi)高手步塵風(fēng)。他一掌擊出,掌風(fēng)足有一丈。陳千缶放下小櫻桃,回手一掌。掌風(fēng)相撞,院子里刮起一陣妖風(fēng)。砂石在地面上盤旋幾圈,才落到地上,發(fā)出沙沙的響聲。
“咳咳。”小櫻桃被掐得嗓子發(fā)癢,她懊惱地沖向陳千缶,猛踢兩腳,砸了三拳:“我打死你!打死你!打死你!”
三拳兩腳,她便氣喘吁吁。儼然她的狀態(tài)不對。當(dāng)年風(fēng)靡一時的舞姬,耐力本是極好的。
陳千缶瞥了她一眼,她已經(jīng)氣惱地踹開門,走了出去。不久后,聽到巷子外頭,有馬車的聲音??磥?,有那種能不避夜禁的車,把她送出城去。
陳千缶收回心神,冷眼瞥向步塵風(fēng):“萬事俱備,為何還不動手?”
步塵風(fēng)道:“圣意難測,我也不想去猜??傊?,皇上不讓動手?!?p> 陳千缶聲音沙?。骸板e過良機,別后悔就行?!?p> 說罷,陳千缶離開了小櫻桃木樓,步塵風(fēng)也快速離去。
……
“陛下為何不對齊王動手?”
方才,皇帝趙恬與唐昭在榻上大戰(zhàn)三個回合,二人都累得氣喘吁吁。
聽唐昭問話,趙恬坐了起來:“還能因為什么呢。我發(fā)現(xiàn)金吾衛(wèi)里的幾個統(tǒng)領(lǐng)好像有問題。在我沒有絕對把握之前,我是不會動齊王的。我相信,他也不敢動我?!?p> 唐昭皺眉坐起:“可惜父親還在隴右打仗,否則讓父親秘遣一支勁旅回京,助拳陛下?!?p> 趙恬怪笑一聲:“我的昭寶,你太小看齊王了。我猜,他在潼關(guān)和函谷關(guān)都有耳目。這些小伎倆,瞞不過他的。”
唐昭驚惑道:“這樣說來,他已經(jīng)開始懷疑陛下?”
趙恬苦笑:“他不是懷疑我,而是懷疑每一個皇帝。相比之下,我已經(jīng)是他最放心的了?!?p> ……
聽到前院傳來“咣當(dāng)”一聲,身穿碎花小襖的朱桃扭頭向沁香小筑望去。
透過窗戶望見郡主很是氣惱的樣子站立片刻,緊接著甄平兒去攙扶郡主。郡主一摔胳膊,掙脫甄平兒,大踏步走進臥室。然后她用力把門關(guān)上,喊了一句誰也不許進來打擾,然后就見不到她的身影了。
這時見到姑爺情緒不高但腳步依然穩(wěn)健地走到后院,朱桃推開門,小跑著向姑爺問候。蘇瓶勉強一笑,便回到他的蝸牛小居。
蘇瓶剛回到屋里,就發(fā)現(xiàn)自己的錢袋子沒了,金刀也沒了。于是問朱桃,誰來過這里?朱桃說王嬤嬤來過,檢查姑爺資產(chǎn)。蘇瓶攆了攆手指,向沁香小筑的方向瞥了一眼,不知心中在打什么主意。
這時身穿錦衣的漂亮大丫鬟甄平兒走了過來。
甄平兒是一個身材發(fā)育極好的姑娘,該瘦的地方瘦,該胖的地方胖,上身下身的弧線都散發(fā)著誘人的光芒。她個子高高的,站在小巧玲瓏的朱桃身旁,看起來好像娘倆。她一揮手,朱桃便走開了,只剩下她和蘇瓶兩個人。
就說,奴才跟對主子,是奴才的福氣;而主人身邊有個貼心丫鬟,也是主人的福氣。
甄平兒猜到唐梅是被蘇瓶得罪了,她還猜到蘇瓶為什么要這樣做。她對蘇瓶說,那些不是剩飯菜,是郡主特意給姑爺留的。為了防止大橘偷食,還刻意用紗罩罩著。
聞言,蘇瓶心中有些過意不去。不過蘇瓶還是有些不爽。心道:既有好心,何不好言?
可這樣的話蘇瓶是不會對甄平兒說的,因為那樣會顯得男人沒有風(fēng)度。本來,人的風(fēng)度就是修養(yǎng)加表演。修養(yǎng),是慢慢養(yǎng)成的;表演,就是臨場發(fā)揮。
“甄平兒斗膽建議姑爺,去給郡主道個歉吧。”
“道歉?如果要我道歉,那咱們倒是應(yīng)該好好說道說道。她派王嬤嬤把我的錢和金刀都拿走了。不告自取,便是偷。我覺得更應(yīng)該道歉的是她?!?p> 聞言,甄平兒著急地捏著手中絹帕。
蘇瓶在甄平兒身上掃了掃,姑娘的衣服很干凈,只可惜有些舊了。本來丫鬟們穿的錦衣就是家里主子送的舊衣服,而丫鬟們又經(jīng)常勞動,容易弄臟衣服,進而頻繁清洗,更是加速褪色變舊。
不知蘇瓶盯著自己看是什么意思,甄平兒歪了一下頭。
后來甄平兒出了一個主意,她說,這樣慪氣不是辦法,作為男人,姑爺應(yīng)該主動破冰。去到沁香小筑,先就這飯菜的事說清楚,再討論錢和金刀的事。
蘇瓶覺得,甄平兒這丫鬟蠻有趣的。二十出頭,在梁朝可算是老姑娘了??伤龅闹饕猓瑓s頗有些童趣的味道。
蘇瓶沒聽她的。
未能勸服蘇瓶,甄平兒十分為難,回到沁香小筑,便悶悶不樂。問王錦兒,進屋看過郡主沒有?王錦兒說郡主臥室門反鎖著,不見人的。
甄平兒盯著房門看了一會兒,忽而計上心頭,走到門口道:“剛才姑爺托付平兒,向郡主道歉。”
聞言,屋里傳來唐梅不領(lǐng)情的高聲:“托付你來道歉,這算甚麼?他為何不親自過來道歉?”
甄平兒道:“姑爺本打算親自來道歉的,可他發(fā)現(xiàn)錢袋子沒了,金刀也沒了,姑爺好是難過。”
這次屋里沒動靜了,也不知唐梅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