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和小心地用衣袖擦拭著水波紋“千里鏡”,道:“小先生有什么需要盡管說。”
阿壟拱手道:“鄭大人,最近幾日制造‘千里鏡’太費眼力,我這一雙眼睛酸痛不已,可否請一名識文斷字的人,給我讀讀書解解悶,我好歇歇眼睛?!?p> “這個好辦”,鄭和喚過一名隨身小太監(jiān)道:“小喜子,你每日來給小先生讀書,一切聽小先生安排即可?!?p> “是,大人”,小太監(jiān)恭恭敬敬地答應(yīng)下來。
鄭和又交代了一些事情,小心地將水波紋“千里鏡”揣入懷中向院外走去。微風(fēng)吹起他的額角一縷白發(fā),這位老人為大明鞠躬盡瘁一輩子,現(xiàn)在心中卻是五味雜陳。
鄭和深知宣德執(zhí)拗好名的性子,僅憑一副對聯(lián),就幾乎判了阿壟死刑,現(xiàn)在阿壟雖然制作出了“千里鏡”,然而,以宣德的性子,阿壟恐怕還是兇多吉少。
“無論如何,也得保住小先生性命!”鄭和心道,自己又該怎么辦呢?
鄭和心里亂糟糟的,一時間也想不出個辦法來,不過他知道,真正的大明神器,恐怕不是手中的水波紋“千里鏡”,而是阿壟這個英俊的小伙子。
鄭和離開了,馬恬圍著阿壟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笑道:“真看不出,你小子肚子里還真有貨啊,嘖嘖嘖!”
馬閑卻悄悄拉過阿壟,賊兮兮地問道:“小子,你給匠人說一聲,給我偷偷也造一支‘千里鏡’,我也不要什么紋路,銅管就行,怎么樣?”
阿壟如何能私自答應(yīng)馬閑,撓撓頭道:“馬叔,你也看到了,這‘千里鏡’制作不易,你要這東西做什么?”
“小子,你管我做什么用?給個痛快話,你就說做不做吧?”馬閑有些惱了。
冷不丁,一旁的馬恬笑道:“阿壟,別給他做,他還沒成家,輕功又好,你說他要這‘千里鏡’有啥用?”
阿壟嘿嘿地笑起來,馬閑卻惱了:“笨丫頭,你也不想想,要是山門大會,咱們帶一只這玩意兒回去,那還不是蝎子尾巴——獨一份啊!”
阿壟趕緊勸道:“馬叔,這個可真不行,你想想,剛才鄭大人是怎么說的,這可是‘大明神器’啊,這東西若是流入武當(dāng),朝廷怎么看武當(dāng)?對武當(dāng)又是福是禍?你好好想想?!?p> 馬閑略一琢磨,還真是這么回事,只好訕訕地笑了笑,不再提起這個話頭。
不一會兒,管家去而復(fù)返,手里還拿著一個一個布袋,“嘩啦”一聲從袋中倒出五個銀元寶。
“每個元寶二十兩,你們分起來也方便些”,管家笑道:“老爺還吩咐了,前些日子你們辛苦了,今兒給你們打打牙祭?!?p> 管家一揮手,身后幾個小廝放下兩個大食盒,里面燒雞、蒸魚、醬肘子、細(xì)面大餅應(yīng)有盡有,幾名匠人歡呼一聲,紛紛躬身致謝。
回到小院,馬閑還在喋喋不休地問著“千里鏡”的原理,這個阿壟怎么能講得清楚呢?總不能從基礎(chǔ)物理開始講起吧,要知道,望遠(yuǎn)鏡可是結(jié)合了光線反射、折射、視網(wǎng)膜成像等一系列原理,要是真給馬閑這“小白”講起來,那豈不是對牛彈琴?
見阿壟不愿講,馬閑氣鼓鼓的,打著“業(yè)精于勤荒于嬉”的旗號,硬是給阿壟腿上又加了兩個鐵砂袋,拿起彈弓逼著他在院中飛跑了二十多圈才罷休,累的阿壟三魂出竅七魄升天,他才哈哈大笑,一搖三晃地走了。
次日清晨,吃罷早飯,小喜子來了。小喜子二十來歲,收拾得利利索索,他恭恭敬敬地詢問阿壟,今日想聽什么書?
阿壟哪知道該讀什么書,這些天他總感覺隨著日日勤練,似乎耳朵中有一股熱流在涌動,他不過是想借機驗證一下罷了。
“先從《三字經(jīng)》聽起吧”,阿壟說道,在他看來,這是啟蒙書籍,而且朗朗上口,聽起來應(yīng)該不困難。
“先生當(dāng)真要聽這個……《三字經(jīng)》?”小喜子一臉疑惑。
“怎么,鄭大人府上沒有這本書?”阿壟問道。
“先生說笑了,府上當(dāng)然有這本書,只是不必去取了,小人也曾讀過幾年書”,小喜子邊說邊沏了一杯茶給阿壟。
阿壟笑道:“原來公公也是讀書人”。
小喜子擺擺手,一副羞愧的模樣。
阿壟擰了一條熱毛巾,敷在眼睛上,在一把躺椅上四仰八叉地躺下,裝出一副“歇歇眼精”的樣子,請小喜子開始誦讀。
小喜子清清嗓子,背誦起來:“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xí)相遠(yuǎn)。茍不教,性乃遷。教之道,貴以專。昔孟母,擇鄰處。子不學(xué),斷機杼……”
阿壟一邊用手指打著拍子,一邊運氣于耳,仔細(xì)地傾聽起來。不知不覺中,他感到小喜子誦讀的話,如一只蝴蝶般飛舞排列起來,前面的字輕輕跳躍,后面的字隨著誦讀,不斷在腦海中延長、再延長……
《三字經(jīng)》并不長,不過五百七十四句,一千七百二十二字,小喜子頓飯功夫就誦讀完了。
阿壟心頭大喜,腦海中的這些字雖然有些模糊,但卻排列的有模有樣,這已經(jīng)讓他很高興了。突然,他有了一個想法,要是再聽一遍呢?就像寫字時,在原字上復(fù)描一遍,會不會更清晰呢?
“喜公公,請再誦讀一遍《三字經(jīng)》,這里面有大智慧啊!”阿壟不動聲色地說道。
小喜子雖有些不情愿,但還是又認(rèn)認(rèn)真真重新開始背誦。
“……勤有功,戲無益。戒之哉,宜勉力。小先生,讀完了?!毙∠沧舆B背二遍《三字經(jīng)》,著實有些口渴了,他端起茶杯,咕嘟嘟喝了大半杯茶水潤喉。
“請喜公公再誦讀一遍”,阿壟躺在躺椅上又說道,他腦海中,那些蝴蝶化成的文字,明顯更粗更清晰了一些。
“小先生……好吧”,小喜子有些不耐煩了,哪有人逮住一本啟蒙讀本,連聽三遍的,他又蓄了半杯茶水喝掉,誦讀起來:“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xí)相遠(yuǎn)……”
聽到第三遍,阿壟心中終于狂喜起來,他腦海中那些字,正在隨著小喜子的一聲聲誦讀,變得堅實厚重起來,如同濃墨大筆寫就一般。
不一會兒,小喜子又誦讀完了《三字經(jīng)》,阿壟取下眼睛上的熱毛巾,他已經(jīng)堅信,這輩子他都不會再忘記《三字經(jīng)》了,而且是意隨心至,隨用隨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