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女子
過了兩日,李衍張顯被召到縣衙。
“李衍,謝公的結(jié)果出來了?!币贿M門,王大人便對他們說道,然后又把一本冊子丟給了他。
李衍趕忙接住,打開看了許久。
冊子上記載,經(jīng)對張平的臟器進行試毒,發(fā)現(xiàn)張平中毒許久,毒素從他腿部的傷口進入,最終侵蝕了他的大腦與腎臟,人也回天乏術(shù)了。
而另一個溺水之人的結(jié)果也在其中,說的是被用織物蒙鼻窒息而死,后又丟入水中。
“我讓縣里的大夫看了杜倫給張平開的敷料,里面有一味藥材摻了些外形很像的毒藥進去。打了十幾個板子下去,杜倫已經(jīng)招供了,是他與張平之間有些口舌爭論,乘著張平被咬了找他治傷,便在藥中動了手腳?!蓖醮笕丝粗巴獾奶欤届o地說著。
李衍反應了半天,才想起來杜倫是杜大夫的名諱?!皟H僅是因為口舌之爭就殺人......聽謝公說,杜大夫生性良善,還救過他。”
王大人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人總是會變的?!?p> 李衍還是很難相信,那個和善的老者,竟然如此隨意地要了別人性命。
“那大人,另外那兩人也與杜大夫有關(guān)系嗎?”
“并無,我找人查驗過了,那兩人死的時候,杜倫帶著女兒去走親戚了,還住了兩天,有證人。”
線索又斷了。
“大人今天找我等來是為了?”
“哦,差點忘了。杜倫的事要上報朝廷核準秋后處斬,我最近要盯著他們報公文,并且最近縣里要剿匪,那兩個拋尸案你去現(xiàn)場附近問問,看看有沒有什么新線索?!?p> 李衍受寵若驚,“謝大人信任?!?p> 王大人揮揮手,“找不出新東西看我怎么收拾你?!?p> 李衍趕忙答應。
“張顯?!蓖醮笕苏泻舻?,“我看你也是個踏實穩(wěn)重的,此事你便協(xié)同李衍去辦,看有啥幫忙的。”
又吩咐了幾句,他們便回了村里。
從縣衙到村里要走兩個多小時,一路上李衍都沒有說話,如果杜大夫都承認了,那此事從程序上說便可了結(jié)了,但是不對勁,實在是不對勁。
杜倫他僅在張平白事那天見到,但是他在許多人口中都聽說過杜大夫,一個德高望重的鄉(xiāng)間大夫,僅僅是因為口舌是非,就用自己的醫(yī)術(shù)殺人嗎?事情真的會這么簡單?
到了村口,他們看見一堆人圍在一起,熱鬧非凡。兩人對視一眼,便默契地往那走過去。
近前一看,一個貨郎在兜售貨物,貨箱里什么都有,從頭繩到布料,從皮毛到佐料。村民圍著挑挑揀揀,也有人拿了自家在林中采的藥材、菌菇之類拿給貨郎看能不能兜售出去。
李衍便在一旁坐著,耐心等待著,他有一些疑問,需要去核實。
等了好一會,村民終于都散得差不多了,他上去和貨郎搭話“您這生意蠻好的哈,一年也能賺不少吧?”
“不至于不至于,都是賺個辛苦錢?!?p> “我看有人拿著東西過來,您這也收貨啊?!?p> “收啊,走商走商,賺的就是東邊買西邊賣的錢,有啥好貨倒騰一下也是一條活路嘛。咋的,小公子,您有好東西要出手???”
“我出啥你都能收?”
“你也別小看我這小攤,真有好東西,我就算收不了,也能找人幫你收。”
“這樣啊,那你會收獸皮嗎?”
“收啊,啥獸皮都收,前幾天我還收了個食鐵獸的獸皮,那白的啊,兩天就轉(zhuǎn)手賣出去了?!蹦秦浝蛇€在回味。
李衍聽的一頭冷汗。食鐵獸……
他趕忙把話題扯回來?!拔覀兇逵腥速u獸皮給你嗎?”
“這倒是沒有,原來你們村那個姓趙的獵戶倒經(jīng)常有些好貨,但是這兩年他也不干了。不過……”
那貨郎抬頭望天回憶了一下“之前倒是有個瘦瘦的小伙子,和我打聽了一下這些獸皮的價格,說是下幾次來便弄些好貨給我,我看他說得認真,還打趣過他,說是他送來我就一定收?!?p> 李衍眼睛一亮,“那他有沒有說他賣了貨要拿錢干嘛?”
“沒有,不過我倒是有些猜測?!必浝烧f的很得意的樣子。
“他啊,肯定是有心上人了,他讓我留意著有沒有好的玉釵或者發(fā)簪,要美的精致的但不能是俗氣的。這小子一看就是想賣了獸皮買些首飾送給心上人呢。”
李衍呆在原地。旁邊貨郎還在嘀嘀咕咕“這次來也沒見他啊,這小子不會移情別戀了吧,難得我還收了幾個好貨想給他看看呢?!?p> 張顯站在旁邊,聽了個分明。他面容嚴肅,神情間有一閃而過的悲憫。
“張平有心上人了,所以他才去林中找趙大叔學狩獵,希望能賣掉獸皮換錢,再買首飾送人,但沒想到被九節(jié)狼咬了,又因為與杜倫有矛盾,被下了藥……”
他對李衍說道:“你說那個女子,會知道他的這番心意嗎?雖然東西還未送到她手上,但張平卻為此付出了這么大的代價……”
李衍笑了起來,在午間的日頭下面,他卻覺得渾身發(fā)冷,一種荒謬的感覺充斥他的感官。
他來到這個時代,一直像一個孤魂野鬼一般游離在世間,即使是在認識了許多人之后,他對這個世界也沒有很強的代入感。
之前二十多年的生活和教育給他刻下了太過鮮明的痕跡。
對新生生命的珍惜,對現(xiàn)在生活的滿足,他總覺得每個人的生命都有各自的意義。
即使是他這樣的人世間螻蟻一般的人物,在意外之外,還有命運的憐憫給他留下了一線生機。
但是張平在命運面前竟然連螻蟻都不如。
張顯看李衍的臉色不對勁,有些擔心。
“你怎么了,沒事吧,怎么臉色這么白?張平這事你也別往心里去了,杜倫既然都招供了也就結(jié)案了。那女子……如果她不知道張平的心思,反倒是一件好事了。人間自古多遺恨?!?p> 李衍仰天大笑著,笑聲中凈是對這荒謬得如一場劣質(zhì)喜劇的世間的憤恨。
“那女子,你可知道那女子是誰,是杜若啊,杜倫為何下毒弄死張平,是因為張平喜愛他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