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聞鶯是真的覺得肚子開始疼了起來。
可惜滿場上除了旬樂一臉糾結(jié),就連韋漣都沒敢說話。
柳聞鶯臉色蒼白地大喘著氣,細密的汗不斷冒出,她的眼睛不知道著落于何處,最重要的是,她不知道這些人是否相信趙修和。
她好像看到了趙修和走過來,直接蹲下,手上拿著一盞茶,輕輕湊到她跟前道:“融于水是什么顏色你還記得嗎?”
褐色,和現(xiàn)在這杯茶的顏色一模一樣,趙修和將茶杯更加湊近一點:“你知道的吧,這種藥其實并非毫無破綻,一天之后,它就會在茶杯底部留下墨色砂礫。”
聲音小極了“你說那個人自從四年前之后就沒有找過你?那你哪來的迷魂香,迷暈?zāi)切┫氯说?。?p> 柳聞鶯驚恐地看著趙修和,才發(fā)現(xiàn)趙修和的目光冷冷地盯著她,好似將她心里藏得所有事情都看穿。
她感覺茶杯再越靠越近,她忍不住向后靠,跪坐在自己的雙腳之上死命地搖頭,終于忍不住哭出聲。
“不是的,我不是有意想要殺老爺?shù)?。我也是被人逼的,趙公子,對,趙公子,您是知道的,妾身也是被人逼的啊”
柳聞鶯迫切地想要去抓趙修和的衣擺,趙修和卻站起身來退后一步。
柳聞鶯沒有抓到,只能抓住旁邊旬樂的衣擺道:“旬公子,你相信我,我也是被人所逼才會做這種事情的。”
旬樂一時想要低頭去拉一時又不想柳聞鶯受傷,只能僵在原地,磕磕絆絆:“姨娘,這……你,那個,你要不還是先起來吧,你還有身孕?!?p> 趙修和手里的茶端正拿著,盯著柳聞鶯問:“四年前找你接近王廣進的那個人是誰,長什么模樣,說話可有口音,哪里人士,年歲幾何。”
柳聞鶯已經(jīng)慌張,但是聽到趙修和的話又不是一般的驚恐,張口閉口好幾下都沒發(fā)出什么聲音。
尤其是看見大堂之上一雙雙望過來的眼睛,她更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明明這些人剛才還能裝作什么事情都沒有發(fā)生,明明剛才那么冷漠,但是現(xiàn)在卻能像是看見獵物的鷹一樣。
“是,是一個男人,大約——”
“嗖——”
幾乎同時,趙修和手急眼快的想要拉過柳聞鶯,誰知道剛才被扯住衣擺的旬樂也因為這破空之聲身子踉蹌了一下,眼見要撞上這飛來的白羽,趙修和無奈,伸到半空中的手只能生生轉(zhuǎn)了方向,拉住旬樂朝著邊上一扯,卻怎么也抵不過破風(fēng)之聲。
噗呲一下,是利器扎進血肉的聲音。
柳聞鶯甚至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因為這支箭從后頸直接穿過咽喉,一雙清亮柔弱的眼睛慢慢失去了神采。
點點血跡濺在趙修和青色外套上,無端像是紅梅。
他和旬樂愣在原地,旬樂已經(jīng)滿色慘白地有些站不住,倒下想要去扶倒在血泊之中不閉眼的柳聞鶯,但是害怕地伸不出手,若是沒有他,或許趙修和早就救下了柳聞鶯。
而趙修和手里那個用作他圖的茶杯早被他在剛才拋棄,他看了眼血色河流,一雙眼睛像是剛才的飛箭一般望著門外,他渾身的汗毛都慢慢立了起來,剛才他拉過旬樂的那一瞬,一股力道撲面而來,其實他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能避過那支箭。
“去追?!?p> 陸微沉聲道,他坐的太遠,根本來不及上前救人,但是眼睜睜看著人在自己的眼前倒下,對于這位性格霸道的知州來說,實在是莫大的侮辱。
郭錢也看著門外皺了皺眉頭,看了蘇海一眼,蘇海輕微點了點頭后出列對著陸微行了一禮后道:“下官帶人去追捕。”
陸微嗯了一聲:“要活的?!?p> 郭錢應(yīng)了一聲后行禮退下。
陸微緊皺著眉頭,看著遠處的屋檐,天邊的波譎云詭的天色,一時也失去了看好戲的興趣。
向趙修和與蘇海擺了擺手:“既然兇手已經(jīng)承認了,趙公子還是早早回去參加禮部的候官罷,蘇大人,貴妃娘娘既然已經(jīng)來了信,早點上任也免得落個怠職的名頭。”
蘇海并不意外陸微知道這些消息,他站在這里本身也就表明了這一點,不過這一趟一無所獲,還是忍不住眼里泛起陰霾,可是看著趙修和的樣子,心氣也算順暢了一些。
趙修和當(dāng)然也知道自己是被人嫌棄了,但是看著眼前的尸體,趙修和不是很甘心。
“陸大人不想知道……”
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陸微截斷:“本官自然會抓到放箭的人,趙公子多慮了?!?p> 陸微并不想繼續(xù)查下去,他又不是瞎子,要不是兇手,那堂下跪著的兩人到底是什么身份,蘇海難道還能就為了一個王廣進在這里耗著?
刺殺柳姨娘的又到底是誰,一樁一件都不知道,但是陸微根本就不想知道。
他要做的是告訴所有人,青州這塊地方,是他陸微管著的,誰也別想撒野。
趙修和從陸微凜然的眼神中看到了結(jié)果,沉默片刻后行禮恭送陸微離開,不管怎么說,這一次也算是人家解了燃眉之急。
人來是嘩啦啦啦,人走是悄無聲息。
走的時候還帶走了柳聞鶯的尸體,包括王廣進的尸體,陸微這是表明了,這件事情再也和趙修和蘇海兩人無關(guān)。
眾人看著陸微大步遠去,幾個擺手之間就已經(jīng)出了門,早就有人將馬牽在門前,他登上馬蹬,一躍坐定,拉著高傲的馬頭轉(zhuǎn)了一個方向,在冬日烈陽下看著大廳里一身青衣的年輕人,下擺那點血跡實在是給他增添顏色。
“趙修和,你將來若是想要外放到青州,本官倒也不是不能容忍你插手這件事。”
臨危不亂、不拘泥于格式,細心謹慎又冷靜縝密,這樣的人他很需要。
最重要的是,趙修和身上那股普通官吏沒有的正氣與貴氣,足夠壓住這個蠢蠢欲動的大周。
陸微沒有什么想要挽救垂暮大周的想法,但是青州,他不容許任何人忌憚,貴妃不行,永安侯也不行。
他最開始以為趙修和天生就應(yīng)該和永安侯站在一起,但是當(dāng)接到謝成書的手信,又見到真人之后,陸微知道,這個年輕人或許將來比他父親還要厲害些,也或許還沒有他父親走的長遠。
正因為這個年輕人身上的正氣。
趙修和微微一愣,陸微古銅色的肌膚在陽光之下,有種說不出的剛毅,裸露的小臂上汗?jié)n還沒有消散,一雙眼睛看著并不亮,但是很沉著,是一種類似于鐵器的分量感。
“多謝大人垂愛,但在下心中志向并不在民生,恐負大人所托。”
趙修和知道陸微的意思,因為陸微的態(tài)度表現(xiàn)的很明顯,但是顯然他并不是那個愿意和他一起堅守青州的人。
陸微稍稍可惜,但是并不驚訝,相反他的目光還掃到了那兩個一直沒有說話的師兄妹身上,這倆師兄妹也不是簡單的人。
他仰著下巴道:“小子,那你愿意來本官這里嗎?”
眾人的眼光隨著陸微掃向尹知渡,尹知渡微微一笑,半垂著頭道:“多謝大人賞識?!?p> 聞弦知雅意,陸微輕微嘖了一聲,看著大堂眾人道:“那你們要是在青州呆夠了,哪里來的就朝哪里去吧,青州這個地方,容不了太多大佛。”
說罷打馬離去,留下滿堂眾人,只見韋漣已經(jīng)躲在梁柱之后失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