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著那邊窗戶玻璃閃現(xiàn)的光耀,段段的黑色隔影在桌椅上打成了一片,原本嶄新的書桌在這時竟顯現(xiàn)出一股古老的陳舊感,可能是它將自身投入了上世紀的懷舊濾鏡的原因,變得越發(fā)橘黃,散發(fā)著下午的特有的溫暖氣息,和自己難以言表的一絲愜意。
第一本,第二本,我按照今天課表的順序依次將書本排好摞好。書桌上抖動著書本輕敲的聲音,將其上下對齊,兩側(cè)用手掌輕輕地向里推一推,就出現(xiàn)了一個整齊的書塊。以防它突然散亂,我將它小心地蜷握在手心,再放進了我的提包。
伸手探進桌洞,竟然產(chǎn)生了一個陌生的觸感。我彎了雙膝,蹲下身子,向那里面瞟了一眼。
是一個羊皮紙袋。
輕輕地將其取出,置于自己的手心。袋子摸起來硬邦邦的,將其上下顛了顛,竟還顯得挺厚重,從接口處可以看出,送出的這個人是很細心地將它粘貼緊實,還附著一張紙條:
「請務(wù)必將此交付于秋夢澪學(xué)姐手中,雨沫學(xué)姐——您最可愛的學(xué)妹:陸詩詩」
我的記憶里可沒回想起我竟有這樣的一個學(xué)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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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暗的樓道里,地板上還是可以清晰地浮現(xiàn)一層暗淡灰黃的薄紗。不僅清凈,清靜得讓人可怕。就連一根針落在地上,無論是誰在這里,都會聽得極其清楚。這里,卻只存在著我一個人,盡管只有那后腳跟接觸地面的聲音陪伴著我,我竟沒有感到一絲寂寞。
我既不是最先幾個離開校園的人,也同樣不是那最后幾個離開校園的人。其實這里并不存在著什么值得我留駐的理由,我也只是在一個熟悉的地方,感受到了與平常不一樣的色彩而已,可以將自己積攢了一整天的、內(nèi)心里堆積的糟糕心情于此存儲。并不會經(jīng)過多長時間,此處這種特殊色彩就會消失不見,順便也會將我心底這些所不需要的東西統(tǒng)統(tǒng)攜帶走,這樣我的心靈就會再次得到凈化,找回了屬于自我的感覺。然后再等待至下一天,如此反反復(fù)復(fù)。
隱隱約約聞見一股出籠饅頭的甜香,之前視線的模糊,此刻卻突然變得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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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片地域沉浸在一片死寂中,看起來這里一直都是如此。不但沒有與這種氛圍相匹配的幻灰霧氣,甚至連一絲恐怖的氣氛我也沒有察覺到。
如同,在這里行走著的,是一個與這里環(huán)境完全不符的陌生人,體會不到像老街一樣給予自身的溫暖,也體會不到來自熟人的輕松愜意,更別說是來自家人對自己的貼心溫柔。
對于自己,什么是真實?為什么要來到這片陌生的地方?這是一個解答不了的問題。
嘩嘩……沙沙……
就在左手旁不遠的樹叢,密黑的繁枝互相攪打在一起,嚓嚓作響。幾只白鴿在右手邊一片房屋的上空盤旋飛翔,繚繞出回蕩天空的鴿哨聲。遠處的天際線突然爆出了一聲驚響,我才發(fā)覺,自己的頭頂上空早就被蒙上了一層幻白的紗,清晰可見的大片的黑云,正在氣勢洶洶地襲來。
它這時不似平常的溫柔,急速向我奔來,跨過了我的耳廓,試圖將我推搡回去。它粗魯?shù)貞以诳罩?,向后使勁地撕扯著我的臉蛋,用力拉扯著我的散發(fā)。但是看到我沒有顯露出任何動搖的神色,它果然開始著急了,用那呼呼的重音,召喚來濕騰騰的氣流援助它,故意撲捉著我溫?zé)岬哪橗嫞坪跸胪ㄟ^這劃切下的一道道的冰冷傷痕來驅(qū)散著我離開。
我必須得趕快抓緊時間,因為我的手心里正握著一張舊紙條。我控制著自己故意不去看它,但眼睛卻時不時地向它瞥去,雙腳似在漫無目的地在向前行走。像一片監(jiān)獄,由一面面矮小的庭院組成的圍墻,和使勁推拽著我的它,似乎要將我囚禁在這里??赡苁强匆娏宋覊阂值谋砬楹鸵恍┑统恋男幼?,它好像感覺到我已經(jīng)向它繳械,于是放過了我。
一棵伸出的樹枝頭,向我揮舞著招了招手。聽起來似乎是哪一戶人家屋檐上的鋼管,給我奏起了五音不全的歡迎樂。耳邊頓時響起海浪翻騰的聲音,群浪逐鹿,已成波濤洶涌。心里的那個自己在這時卻告訴我,她好像產(chǎn)生了一種回到一個熟悉地方的感覺,于是我對她說道:“沒錯,我們回來了?!钡抑?,這種感覺根本不是,因為我自己的家絕不會藏在這一片由矮小樓房所形成的叢林里。但也毫無疑問,現(xiàn)在的我在這里,早已迷路。
似乎有一種與此地環(huán)境不合的眼光正在盯著我。
一道本不應(yīng)該被開啟的大門,現(xiàn)在就要被我自己,親手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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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等一等,喬依白同學(xué)?!蔽医凶×怂?。?
“怎么了嗎?”他的前腳剛剛踏出班門一步,急忙轉(zhuǎn)過身來看著我。
我突然有些緊張?!暗犬厴I(yè)典禮結(jié)束后,我們能一起走嗎?”我感覺自己的心臟快要從嗓子里迸出來。
“當然可以!”他給了我一個微笑,利落地轉(zhuǎn)身離去。
一陣響亮的富有節(jié)奏感的腳步聲在樓道里回響,并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減輕直至消失,心臟跳動的速度也隨之降了下來。我將自己胸前的那朵紫紅色的禮花重新擺正。班里已沒有其他人了,我挺起自己似乎一直不自信的胸膛,眼神堅定地看著前方,堅實地向外邁出了第一個步伐。我走出了那個,陪伴了自己初中三年的教室。
酸苦的滋味溢出了心間,然后再將我的臉龐打濕。
“也不是很懷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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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有一個熟悉的聲音,隱藏在前面的樹林里。
清新的鳥鳴掠過我的上空,正午特供的燥熱陪伴在我身旁。那些綠色的樹葉緊緊地抱住新鮮的褐色枝條,卻還是被一股股風(fēng)浪從樹上使勁地拽下來,不時地滑翔至我的腳邊。我將身體緊靠著教學(xué)樓外墻的邊緣,沿著樓邊,盡量不發(fā)出聲響地慢慢靠近。我悄悄地探出頭,費力地只露出了一只眼睛,偷偷地望向那邊。
“是……什么呢?”我注意到那里的一個微笑。
“……秋夢澪同學(xué)……那個……我喜歡你!請和我交往吧!”一個利落的鞠躬伏倒在秋夢澪的面前。
而彎腰鞠躬的那個他,正是喬依白。
秋夢澪臉上的笑容頓時沉了下去,不由自主地將背在身后的雙手收回到身前,不知所措地搓了搓雙手。
“那個……我也不確定……可以給我點時間讓我想一想嗎?”她的語氣已經(jīng)塌陷。
接下來的故事,已經(jīng)不能上演得更通俗一些了。我已經(jīng)記不清這是第幾次了,自己這樣一再地?zé)o聲離去。無論面前的事情再怎么多,無論面前的事情再怎么動人心弦,甚至顯得多么與我有關(guān),不聞不問,以為自己身在其中,卻始終只是一個陌生的過路人。
幻白的陽光在中心布滿草坪的操場周圍似乎設(shè)下了牢不可破的屏障。草坪上的噴水器正開始運行工作,向四周發(fā)射著顆顆耀眼的星光。遠處的云朵這時卻幻得若隱若現(xiàn),地面的燥熱重新上陣,在地與天之間的世界里囚禁著我們。我的白色襯衫開始變得悶熱不堪,鋪散出陣陣扎人的燥熱輻射。我將襯衫最上面的那顆紐扣解開,一條腿緊挨著另一條腿彎曲,將后背全部交付給身后的那顆大樹,無力地站立著。誰能注意到我眼神里的幻影無光,以及那反射出的一絲無謂?自己也只是呆呆地看著操場那邊,一些正在打鬧玩耍的同學(xué),和另一些不斷尋人拍照的老同學(xué)。我還是喜歡安靜的氛圍,唯獨寧靜和孤單不斷地融合在一起,才能形成自己那最后繁華的熱鬧。
我的眼神頓時恢復(fù)了堅毅,將自己的雙臂交叉置于胸前,不禁笑出了聲。
雖然現(xiàn)在的我將自己的身影隱藏于這個樹亭形成的蔭蔽之下,但卻仍然抵擋不住大自然的熱浪。它還是侵略了這片最后的凈土,肆虐地在這片陰涼的土地上建造屬于它自己的王國??墒俏疫€是不肯離開這里。如果現(xiàn)在離開這里的話,好像在這片土地下埋藏著的什么寶貝,就無法一并將它攜帶走了,只能被遺棄無人再知。似乎還存在著什么事物,埋藏在這里。給自己帶來了一絲憂慮的它,也有可能在等待著自己。還有什么?是風(fēng)?是雨?或者,還是那人?
我將雙手向后背過去,眼睛緊閉著。也許微風(fēng)它看見了我毫無高光的神情,用它的雙手輕輕地捧起我的臉龐,在那個地方吻下了自己最后的一絲溫柔,然后無聲地離開了我,離開了這里,在遠方慢慢消逝了身形。我鼓起了嘴唇,擺出了一副不情愿的表情,抬起頭看看遠方,向前隨意地踏出了第一步,再一步,走到了樹亭最邊緣的那一排白色圍欄邊。
將自己濕潤的后背輕輕地靠在那個圍欄上面,我嘆了口氣。在這溫?zé)峤惶娴氖澜缋?,它竟顯得極其冰冷。這對于我來說不正好嗎?從欄桿各個縫隙里穿來的、來自于身后那片小區(qū)里的涼風(fēng),它鉆入了我的袖口,帶來了沁心的一絲清涼;接著穿出領(lǐng)口,帶走了我心底的那一絲煩悶。
自從你離開以后,這里就失去了往日的溫柔。留下了陣陣透心的冰涼,在我的臉龐結(jié)下了一珠一珠的寒霜。
看樣子,我也應(yīng)該離開了,畢竟這里再也不存在能將我挽留的事物了。我們之間的離別,竟是這么容易,你既不能不舍地挽留著我,我也不會將自己的目光重新投向隱在身后的你。從前仍留有余溫的感情隨著那道流光,飄向那邊未知的遠方。
我突然震驚于一個叫喊著我名字的聲音。
隱于樹亭下的我,竟然第一次被自己的同班同學(xué)發(fā)現(xiàn)。沒想到他們竟然為了找到我,花費了很長時間。我不好意思地向她微笑,并道了歉。那個女生卻一把拉起我的手,頭也不回地帶著我向前跑去。
帶著我穿透過暑熱的空間,我的身上不停地反應(yīng)出一陣陣的刺痛。那邊仍在灑水的草坪,不時地投來顆顆粒粒的光點,交映在我的校服裙邊,閃耀著我的雙眼。而當我向她詢問喬依白同學(xué)的情況時,我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回到了班級里。
在相識的面孔里,霎時間,我尋到了站在班級中間的他。他也似乎注意到我的出現(xiàn),并回了我一個微笑。我沒有理會他,而是不情愿地與其他女生一起排在了男生的前面。
“天氣炎熱,請大家排好隊伍!趕快拍照!拍完你們就可以自由活動啦!”那是我再熟悉不過的尖銳聲音。
這個地方,是一棟樓房的背光面,卻仍然被四面的陽光所閃耀。
相機掛脖,戴著灰色的遮陽帽,一個身穿灰色襯衫的男人站在隊伍面前。他向后退了幾步,彎著膝,一只眼晴緊閉著,用相機的鏡頭對準了我們。
“請大家笑一個!”
我好像已經(jīng)不知道該如何露出笑容了。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可能是因為混在了人群里,我才得以脫身。整個過程我沒有說一句話,像個透明人一樣,來時無人問,去時亦無人聞。操場中心的草坪上已不再灑水,而風(fēng)卻再一次攜帶來一股淡淡的濕氣,啪得一聲,拍在這里每一個人的衣服上。高懸于頭頂?shù)哪莻€明晃晃的聚光燈,現(xiàn)在也變得愈發(fā)毒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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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沫!這里!這里!”我聽見了那個熟悉的聲音,但此刻卻不想理會她。
我的手心頓時被后面追來的手扣住,被緊緊地抓捏著。
“別走嘛!雨沫。今天可是我們在一起的最后一天啊,我只是想和你一起合個影嘛?!彼鲋鴭蓙砘厮χ业氖帧!昂貌缓寐??”
我的臉隱蔽在高樹底下的濃蔭里,仔細打量剛才的那句話,不由得笑出了聲。
我立即轉(zhuǎn)過身,正眼看著她充滿疑惑的表情。原本杵自己面前的太陽現(xiàn)在已被甩到腦后,她的臉蛋上鋪上了一層毛茸茸的可愛光亮。
“記住了,秋夢澪,其實今天并不是我們的最后一天。我們之后共有的時間還很漫長。就比如說這個暑假,或者以后的高中生活,更別說以后高中畢業(yè)我們……”我歪了歪頭,“我說得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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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紫的眼睛,和灰黑的眼眶,是你那疲勞欲哭的神情。你看到我沒有任何的反應(yīng),頓時拉扯下黑色的簾布,盡情地發(fā)泄著屬于你自己的悲傷,淚水轟然而下,淋濕了我的衣裳。
這時的我就沉淪在你的悲情中,舉起提包頂在腦上,向前伸出手去。我能感受到你內(nèi)心的壓抑,以及你那再也按耐不住的、對我的依賴和扭曲的占有欲。這個時候,你其實已經(jīng)心滿意足了吧?我就在你那遼闊的手掌中,想逃也逃離不出你對我的掌控。
可你還是很不情愿的。無論我怎么安撫你那脆弱的心情,你連綿的淚水還是肆虐著向這個世界降下你刺人心脾的悲傷。我這時已經(jīng)無可奈何,毫無目的地奔跑。不是我逃離你的掌控,而是想方設(shè)法地躲離你那無盡的哀傷。
可惜呀!我竟找到了一處木亭,并飛快地向那里跑去。你的感情愈加強烈,我卻已經(jīng)無法承受。當我平穩(wěn)地坐在那平滑冰冷的木板上,一絲安定流淌進我的胸膛,找回了自己仍存活世間的清靜。
此時此刻,我已能感受到你已經(jīng)破裂的心肺,一股腦地將它們散落下冰冷的地面。我才意識到,自己只是一個普通人,做再多的事情也無能為力,只能站在一旁,默默地關(guān)注著你傾盡的滾燙的血淚。
十月七日,我已數(shù)不清這是第幾個日月。心里的那個自己意外地急迫火熱,可外表的這個我卻一如既往的冷靜。
假裝高冷,故作成熟,實際的內(nèi)心卻很孤傲;自私地只想聽見別人的聲音,卻不愿透露自己的任何信息;想和別人關(guān)系拉近一些,卻又故意地保持著一段距離以自保。你曾經(jīng)就這樣說過吧?是不是因為我那一時亂說的話語——“如果我能有一個像你一樣的妹妹”——使你對我產(chǎn)生了某些猜測?但是,我想告訴你,你只有極小的可能是正確的,秋夢澪。
我與你之間所共有的時間,其實就是那些在樹亭下一起度過的日子。僅僅憑借這些,你還不能完全判斷我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人。請原諒我讓你失望,可能我的心理還是不夠強大,到現(xiàn)在為止我也不敢對你顯露出真實的自己。其實我與你之間的故事本應(yīng)該就此終結(jié),就在初中畢業(yè)的時候。可沒想到高中時,我們竟然分配到了同一個班級,有機會再一次擁有雙方所共有的時間。這一年的時間里,你應(yīng)該是不勇敢吧?還是你也在害怕著我?你竟沒有來找過我一回,我也沒有跟你多說過一句話。我與你還是各自孤獨著,一個人,在班級里沒有一個朋友陪伴著。你肯定在心里生著我的氣吧!“雨沫為什么會這樣對我?雨沫怎么這樣!雨沫難道是這樣的一個人嗎?”你應(yīng)該會這樣想吧。當然,這僅僅只是我的一個猜測。秋夢澪,其實,我也是同樣的。在那些短暫的時間里,我也無法真實地了解到,你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我對你有著一種感覺,你對我也有的吧?于我們一起的那段時光里,我能感知到我們之間那種特殊的親近。開始時的我們,兩個素不相識的人之間,竟存在著如此溫暖的感應(yīng)。我不知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也可能我們之間的相遇,本就是遲早都要發(fā)生的事。似乎上帝也要將我們兩個人安排在一起,相互遇見,然后再相互走近,成為彼此無法離別的摯友。
但你不知道的是,我們是朋友,我們只是一時之友。當我們之間共享的時間結(jié)束,我和你就會再度分離,再一次變成兩個素不相識的路人??赡芪疫€沉浸在那個他離去的情緒當中,造成了自己不愿再失去任何人和任何事的后遺癥,我似乎已經(jīng)再也無法將自己脫身而出。在這期間,我遇見了沉睡在自己潛意識里的那個很相似的人。
你知道嗎?其實,如果還能多一些時間,我還是很想再多了解他一些。在喬依白的身上,我感知到了“他”的存在;在你的身上,我卻感受到了另一個自己的存在。當感知到著一切的時候,我很震驚,我與你竟會如此相像,簡直像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我喜歡你,秋夢澪。喜歡你那純潔的心靈,以及在我面前永遠保持著的明朗的性格。
這段時間,我并不知道你究竟經(jīng)歷了一些什么,已經(jīng)很久沒有在學(xué)??匆娔愕拿婵?,所以我才接下了給你遞送學(xué)習(xí)資料的任務(wù)。我與你之間的故事本該就此終結(jié),但現(xiàn)在我卻不得不再次將其打開,但愿自己會打開那個再熟悉不過的故事。一想到重新要見到你,我的心里很害怕,并且害怕得要死。若是我發(fā)現(xiàn)了真實的你,是相比之前截然不同?還是一如既往?我希望你就是你自己,是我所知曉的你,并不是我未曾謀面的另一個你。這一點很自私吧?但你應(yīng)該也知道,就像是你一旦知曉了真實的我,你會不會舍棄一切地離開我?當然也存在著很小的可能性,我會再一次跟你在一起,分享著我們所共有的時間經(jīng)歷,只是我們之間已產(chǎn)生了一道厚厚的屏障。近在眼前,卻遠在天邊。若我們之間丟失了那種溫度,你不再是你,我也將不再是我自己,遲早我們會再度離開彼此。我并不想讓這種事情發(fā)生,甚至也不想讓那種可能性存在。只能讓那個我所知曉的你,永遠地囚禁在自己的心底,我才不會感到有什么東西已經(jīng)失去。
對不起,但我只能以這樣的方式來維持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所以,請勿懷恨于我,也請勿忘于我。
突然——
頸脖,再到胸前,我被一股柔軟的東西輕輕地環(huán)抱,右肩上感受到了一絲微微的力量。
“不要緊哦!”
我的耳邊頓時回繞著你那甜美的聲音。“知道雨沫還是在乎我的,就憑借這一點……”
我的心頭咯噔一聲,甚至都不敢張開雙眼。
“我很開心!”
不自覺地轉(zhuǎn)向你。
我的視線里,已經(jīng)全部都是你的燦爛笑容。
雙眼瞬間被心底深處的情感所打濕,你的面容已開始模糊不清了,清冷的淚水從我的臉上滑落。我的左手早就已經(jīng)按耐不住,可恨的胳膊費力地、顫抖著將手伸向你的臉龐。
溫暖,柔潤,現(xiàn)在就在我的手掌里。我強板著臉,勉強咧起了兩邊的嘴角,自己打了結(jié)的心弦一時如釋重負,我感受到了來自自己內(nèi)心深處的真實感。
“不要擔心,”我竟然開了口,“因為我很快……很快就能再次見到你……無論你究竟是怎樣的人,我再也不會選擇逃避!”
“是嗎?雨沫。我真的……很迫不及待地想見到你。那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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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p> 一聲巨雷于天空震響。伴隨著瞬時降臨的噼里啪啦聲,雙腳前的木板正在被那無數(shù)雨點不停地?zé)o規(guī)律地重擊著。
我發(fā)現(xiàn)自己仍躲藏在那個樹亭里,提包平放在膝上。似乎是一個夢,然而現(xiàn)已夢碎初醒,我的臉上仍殘留著一道道冰冷的痕跡。是時候我也應(yīng)該做些什么了,但自己的身體只是感到更加的冰冷,感覺不到任何什么溫暖。胸口似乎塞藏了一個冰塊,心臟的跳動明顯地降低了速度。
看情況我在這里,已經(jīng)迷路了很久的一段時間。每一個小十字路口都像是剛才經(jīng)過的一樣,在這樓房叢林里也根本找不出什么不同。急切,絕望以及不安統(tǒng)治了我的心理。雙臂擁抱著自己的肩膀,我蜷縮著身體,快要哭出來似地,只是感到很冷,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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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
我聽見一個不同的、沙啞的聲音,自己似乎遇見了希望,將頭轉(zhuǎn)向那邊看去。
一把傘立在亭柱邊,雨沿著傘的骨架,緩緩滴在干滑的木板上,我才看清旁邊坐著一個衣著素樸的老婆婆。她好似從那時開始,就已經(jīng)注意到我的存在,她無神的目光緩慢地看向我。
“哎呀,沒見過你呢。”她含渾不清的聲音讓人很難聽清她在說些什么。
“你是哪里人?漂亮的小姑娘。能告訴我嗎?”她將一只手彎曲,靠在自己的耳朵旁邊,等著我的回答。
“我來找我的同學(xué),給她送很重要的東西?!蔽以囂降貟伋鲆恍┬畔?,試圖透漏我的目的。
“那你肯定是來找秋夢澪小姑娘的?!彼⒓椿財[了一下頭。
我很疑惑,但我此時不想理會這個疑惑?!澳窃趺粗赖模俊背眠@個機會,我得趕快問出夢澪家的確切地址。
“這里,還是一如既往的沒變呢……”她卻長聲嘆了一口氣。
老婆婆她并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我的心里似落了一顆重石,壓倒了我迫切的心情??磥?,我只好等這場雨結(jié)束之后,才能繼續(xù)尋找她。我一定會尋到她的。
“原來的這片地方,有著很多孩子。當我看著那些玩耍的孩子,心里的高興總會鋪蓋過所有失落……”我沒有說一句話語,她卻像是在自言自語。
“可時代在進步,無論城市,還是人們。當城市開始建設(shè),那些孩子被他們的父母帶到城市去生活,在那里接受更好的教育?!币唤z濃郁的失落感飄落到我的心間,我沒有將視線給向她,卻也發(fā)自內(nèi)心的感嘆著。
“結(jié)果只有那一家人仍然選擇留在了這里……”
我好像覺察到了什么要點,開始專心聽她說下去。
“你是那孩子的朋友吧?”她突然問我,我給了她肯定的回答。
“那看來我的判斷力還沒退步呢。那一家人都很好,我跟她一家的關(guān)系很要好。有時我感覺她就像是我的親孫女一樣,在我孤獨的時候陪伴著我……”
她的眼睛里發(fā)散著慈柔的光芒,應(yīng)該是她凝望著前面不遠處房屋上散射著的道道黃白色光的緣故。
“我的老伴早已去世了,現(xiàn)在就我自己一個人活著。在這片已被拋棄的小地方,我似乎只能看見她們的身影。秋夢澪、秋馨玉姐妹兩個,都是好孩子。明明是姐姐,夢澪姑娘第一次見到我時,竟然比她的妹妹還要害羞,真是惹人好玩呢……”
天空再次響起轟隆的巨響,那重擊木板的聲音卻突然變得細小,世界逐漸變得明朗。
陣陣清風(fēng)卷著翩翩的雨水闖進了這里,越過了亭前的石階板,卻沒有沖到我的腳邊。
“她們的家非常好辨認,院門前有一個銅色的路牌,總閃著金色的光澤?!彼攘藘陕?,“前些日子,我去看她,她父親說她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面不出來,我想她應(yīng)該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吧?!?p> 她再一次將目光投向我。
“你,是那孩子的朋友吧?”她似乎帶有什么目的性地問道,我再次向她點了點頭。
“那太好了,看來我的判斷力還是很準的嘛!”她將手撐在雙膝上,緩緩站起來,像地面甩了甩那把雨傘上的水滴?!拔乙膊粫缘米约哼€能活多久,但如果能再看見她們姐妹倆的笑容,我,和他也會高興的吧……”
她向我露出一個笑容?!澳阏f對不對???”
木地板上震動著一段段的腳步聲,她打起了雨傘,將手插進衣兜,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個木亭,佝僂的背影在那一片雨形成的霧氣中慢慢消逝……
一時間,竟不知該用怎樣的詞句,才可以表達自己此時的心情。
靈魂重回到自己的肉體時,眼前的空間早已不見了絲絲的雨線,木亭當中飄進了一股淡淡的、潤潤的雨香,直抵我的心間。世界再次恢復(fù)了真實的寧靜,彌漫的霧氣正在緩緩地散去,存在于自己視線里的那遙遠的天際線,羞澀地露出了它藍紫色的睡衣。
就在前方的不遠處,我卻注意到了它——那個閃著金色光澤的銅色路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