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然，除了情報，嚴(yán)璐之所以會照顧這些孩子，也是因為心中一點點的悲憫。
沒有戶籍，這些孩子在大蕓官方的認(rèn)證中只會是賤籍。
而賤籍則是比奴籍還要第一等的階層。
賤籍者，不得進(jìn)入書院。
更不得參加考試。
而這，不是現(xiàn)在的嚴(yán)璐能改變的事情。
能力所能及的照顧下能看見的苦難者，已經(jīng)是他可以做的極限。
“都排好隊！不許接頭接耳！”
年紀(jì)最大的小八主動承擔(dān)起維護(hù)秩序的責(zé)任，而這里的孩子顯然都非常聽他的話，幾乎沒有多久就站成了一列。
嚴(yán)璐取下一串糖葫蘆，晃了兩下后微笑著說道：“泥猴，你先說?！?p> 被他稱作泥猴的孩子將臟手在身上抹了兩下，擤了擤鼻子，雖然一副迫不及待的樣子，但也沒有直接上手去搶，而是略作回憶，強(qiáng)裝出嚴(yán)肅的表情，一五一十的開始講述這幾天在街上要飯時的所見所聞。
泥猴講述的這些事情，沒什么太過重要的事情，大多都是些家長里短的瑣事。
比如北城某個姓杜的老爺又納了一房小妾。
比如誰家的店鋪遭了飛賊。
又比如西北兩家在全京都頗有名氣的青樓又開始了四年一度的爭鋒，新的花魁小姐能否再度讓那些紈绔子弟們瘋狂。
時間過得飛快。
嚴(yán)璐表現(xiàn)的很有耐心。
即便草把子上的糖葫蘆基本上快要被消耗了三分之二，也沒得到想要的消息。
“立叔?！?p> 小八喚了一聲嚴(yán)璐的假名：“我這幾日都在碼頭幫工，所以沒有打探到多少有用的消息?！?p> “沒事?！眹?yán)璐用教導(dǎo)的語氣說道，“一個情報是否重要不是由情報本身決定直接決定?！?p> “你想想，一個情報對于你們說來，或許只能交換到一串糖葫蘆，可對于事先已經(jīng)知道某些信息的我來說，即便是一個看似不怎么起眼的情報，也有可能會與其它已知的信息互補(bǔ)，為未來某個時間的我提供一些有用的幫助?！?p> 說罷，看著陷入沉思小八，嚴(yán)璐從懷中取出一袋銅錢。
“天氣轉(zhuǎn)涼，你們要到的錢能否維持日常消耗的干餅都是個問題?！?p> “你去用這些錢買些棉被木炭?！?p> 一邊說著，嚴(yán)璐就將銅錢塞到了小八的掌心。
這些錢不算多，所以不太可能會引來那些游手好閑的惡棍。
“立叔，這錢我們不能要！”小八抿了下有些開裂的嘴唇，忽然將手臂向前推了下，“你教過我們什么是自力更生。”
什么是人
什么是尊嚴(yán)、
什么是道德底線……
嚴(yán)璐清閑的時候，教過這些孩子不少道理，就是怕他們再被人利用誤入歧途。
沒想到，這些道理不但沒有喂飽這些孩子，反而還被用來教育說出這句話的自己。
“看來我當(dāng)初考慮的事情完全是正確的?！?p> “我根本就不適合做什么教書育人的老師，起早貪黑的社畜生活才是我的歸宿?！?p> 取了串糖葫蘆填入嘴中，嚴(yán)璐沒有一點困難的就想好了反駁的理由：“看看你的身后。”
小八不解的轉(zhuǎn)身，看著望向自己的弟弟妹妹。
“若是沒有這些錢，他們最少會有三分之一活不過這個冬天?！?p> “剩下的人幸運(yùn)者即便能撐到入春，可明天還有會持續(xù)七天的永夜。”
嚴(yán)璐用牙齒咬住自己的那串糖葫蘆，又伸手從草把子上摘下一串，塞入小八的嘴里，在對方似懂非懂的注視中總結(jié)道：“先活著，然后再去想怎么去做一個人。”
小八被說服了，緊緊將那袋銅錢摟入懷里。
“對了，立叔，我忽然想起一事?！?p> “我最近?？吹骄┒几畲笕宿I子停在素云大江的江邊……這算是一件值得注意的事情么？”
李守信！
嚴(yán)璐的心跳忽的跳漏了一拍，但臉上的表情卻依舊沒有變化：“不算?！?p> “咱們這位李大人現(xiàn)在正為吸血大妖的事情發(fā)愁，經(jīng)常去江邊，興許只是為了舒緩心情……或者是，素云大江那里有著什么值得他特別重視的線索，以至于不太放心交由手下處理，只能自己人親力親為?！?p> 隨意扯了個理由，嚴(yán)璐將手中的草把子遞到小八的手中。
“我還有事，不能在這久留，等下就由你把糖葫蘆分給那些還沒回來的孩子?！?p> 自從薛烈跟摧毀大理寺的那個妖人陸續(xù)被神秘人斬殺，這位京都府府尹沒有理由不會心生戒備。
或許他的府衙和家中早就埋伏了天羅地網(wǎng)，只待有人飛蛾撲火。
素云江……
乍一看，這似是一個刺殺的好機(jī)會。
既能遠(yuǎn)離府衙與李府，又能在事后輕松毀尸滅跡。
“不過，這怎么看都像是一個被特地挑選出來地方，倘若我真的在這里刺殺，迎面撞上的恐怕又一處精心布置的陷阱。”
嚴(yán)璐雙手背在身后，沒回治世院，而是漫無目的逛起了街道。
“途中動手？”
“但我能想到的事情，敵人肯定也能想到?！?p> “選擇在途中動手的危險，恐怕只是比直接在江邊刺殺危險低上一些?！?p> 掏出三文錢買了張餅子，吃了好幾串糖葫蘆，并不算太餓的嚴(yán)璐簡單對付了下肚子。
“不能再猶豫?！?p> “如果不趁著此時出手剪去那位仙君的助力，等到他們做完想要做的事情，騰出手后，就有很大概率對付我?！?p> 雖然城隍已經(jīng)承諾不會透露他的身份。
但嚴(yán)璐開不是個會將自身安危，寄托給一個沒有約束力，連誓言都算不上的承諾。
“做些準(zhǔn)備，最好這兩天就動手?！?p> 他所說的準(zhǔn)備自然是勘探地形，尋找最佳的伏擊地點。
……
大雪連著下了兩天，即便是有及時清掃的正街也積攢了一層薄薄的雪花。
街上沒有什么人，整個京都都被這場雪打了個措手不及，以至于沒有做太多的準(zhǔn)備的百姓們只能窩在家里，靠著燃燒著木料的爐子溫暖身體。
嚴(yán)璐躲在一間茶樓之中，捧著一杯熱茶，欣賞著天地一色的妙景。
不知過了多久，在涼掉的茶水都換了好幾次后，嚴(yán)璐終于看到自己等待的目標(biāo)。
四人抬的轎子在官差的拱衛(wèi)下拐入長街，仿佛是在純白色的紙張上劃了一條黑色細(xì)線。
但這已經(jīng)不是嚴(yán)璐第一次與這頂轎子相遇。
在這之前還有一次，但那時的他無法確定轎子里坐的是否真是李守信，所以才沒有動手。
“兩天了，希望今天的冰比昨天的更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