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離開這里!離開這里!”
羅景宇的嘶吼響徹這逼仄的空間,全然沒了剛剛的唯唯諾諾。
“你把刀放下!”
“你們?yōu)槭裁匆λ慰??!他們出了事酒莊就還需要我爸在,求求你們讓我爸回家吧!他為這個酒莊工作了二十多年!放他回去吧!”
望著他死命扣在白音口鼻上的手掌,沒有絲毫松懈感,陳翊憤然懟上——
“害宋臨川的不是我們,也沒人阻攔你父親退休,你別做傻事!”
“本來我爸回家可以照顧我和孩子了,都是因為你們這群人……讓這件事耽擱了,還鬧出了人命,我…我女朋友生孩子難產(chǎn),現(xiàn)在還在ICU,都是你們耽誤的!你們喪心病狂!”
陳翊一邊聽著他口中這些不著調(diào)的罪名,一邊關(guān)注著他的刀和捂在白音臉上的手,她看上去就要窒息了……
“你先冷靜!再捂著她會出人命的!不然你進了監(jiān)獄,你家更沒有人照顧!”
沒想到這句勸,他還真聽進去了,感受到口鼻的呼吸逐漸通暢,白音重重吐息,額頭冒出了層層冷汗。
看來他沒有殺人的膽量。
這個挾持著自己的少年,并沒有表面上那么有魄力,他扶在白音脖頸前的手臂微微震動,嘴唇翕動,喘息聲更是不均勻。
“……你們…你們離開這里!”
他依舊粗暴地將白音向門外拖拽,陳翊的步子也跟著朝前逼近,仿佛是在找時機……
“沒出息?!?p> 白音忽然冒出來這一句,身后的少年一愣。
“其實你根本就是自私,你不在乎任何人的付出,你爸正當壯年不該退休,他自己也不想離開酒莊,這是他奮斗了半輩子的心血,但為了你的犯下的蠢事,他不得不向宋家人妥協(xié)!”
“你不要胡說!”
“還有你女朋友,你年紀輕輕犯下錯事讓她懷孕,還好意思說她難產(chǎn)進了ICU,你難道就沒想過,她會這樣就是因為你的怯懦嗎?!”
“你再亂說信不信我殺了你!”
羅景宇顯然開始發(fā)慌了,手里的刀尖顫抖起來,陳翊緩緩地向前逼近,手心沁滿了冷汗……而白音的話仍沒有停——
“你不愿面對真實的后果,把所有錯誤、不稱心歸咎于八桿子打不著的我們……”
“你別過來!”
看到陳翊悄悄逼近,他語無倫次地晃動著手里的刀,不知所措地朝陳翊指了指兩秒又趕緊放回白音的脖子上……
白音咽了口氣,繼續(xù)游說:
“你知不知道你被利用了,你現(xiàn)在攔著我們,是有人交代過你吧?讓你想盡辦法多拖我們一會兒?她知道你比羅經(jīng)理更著急讓他回家……”
“你別再說了!還有你別動了……??!”
就在心理防線幾乎完全被攻破之時,羅景宇再次毫無意義地重復了一下剛剛的動作。
而這次,陳翊眼疾手快地抓住他指向自己的刀尖——
在它離開白音脖子的一瞬間,他死死托住羅景宇顫動的小臂,將他的胳膊朝偏的方向一拽,另一只手掌借力拍到了他的手腕,手上的刀順勢滑到了地面上。
見此情形,羅景宇怒火中燒,另一只手握上個拳頭就要朝陳翊臉上揮去——還好被陳翊敏捷躲開了。
他歇斯底里地拳打腳踢,絲毫沒有悔改之意。
眼看著兩人扭打在一起,陳翊的手臂還有傷,根本經(jīng)不起折騰。
掙脫了束縛的白音奮然撿起地上的水果刀,死死地攥在手上,她向來如湖面般平靜瞳仁里,此時恍然涌動著驚濤駭浪……
“陳翊你快讓開!”
白音居高臨下地逼近,頭頂上的光束幾乎將她的整個身軀吞沒進莫測的昏暗,她手里握著的刀鋒,格外刺眼……
第一次,陳翊感到她連頭發(fā)絲兒都是幽森可怖的……
“啊啊啊別殺我別殺我——”
羅景宇見她這樣,以為白音要反殺自己,嚇得蜷縮成一團,不停叫喊。
白音立刻蹲在他面前,用盡所有力氣去穩(wěn)住羅景宇的身體,破口道:
“你睜開眼睛看看!如果這把刀落在你喉嚨上,你知道會是什么感覺嗎?!”
羅景宇嚇得安靜下來了,盯著白音手里那支離自己只有幾厘米的水果刀……眼淚奪眶而出。
“你父親為了你做的蠢事,放棄了他熱愛的釀酒,還有你女朋友,因為你們的失足,她不得不未成年產(chǎn)子,可她不過就是個孩子!而你也是個孩子!你對他們沒有愧疚,還把自己的責任痛苦強加給陌生人,你知道恐嚇綁架是犯法的嗎?!你知道殺人要蹲多少年牢房嗎?!”
第一次見白音這么怒火中燒的模樣。
陳翊意外之余,私心卻又格外過癮,因為這些話,也是他心底所想。
被兩人的反殺嚇破了膽,羅景宇終于哭嚷著吐了實話——
“嗚嗚嗚我不敢殺人…是他們指使我,讓我嚇唬你們……”
他們?
陳翊立刻逼問:
“他們?nèi)嗽谀模?!?p> “他們就在酒窖里,但我…我不知道機關(guān)在哪……”
這逼仄的空間里除了羅景宇抽泣的聲音,一時無他。
“噓——”
白音朝他做了個手勢,放下手里的刀,側(cè)耳傾聽,暗格內(nèi)部傳來細微的聲響……
是那天掉隊時她撞見的聲響,而當時那個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服務生,不正是這個羅景宇嗎?
她和陳翊再次走到A酒柜前……這么名貴的酒也忘了落鎖,看來她們很著急。
不,不是著急。
是還沒來得及出來而已。
陳翊再次拿起那半瓶酒,那赭紅色的碎屑,不就是宋知裊的甲油嗎?
隨即,他發(fā)現(xiàn)了酒柜后那塊磨損的邊緣……
就是這里了!
陳翊示意白音退后,用力抽開了酒柜的夾層,A列的酒柜恍然洞開,別有洞天的密室里傳出一聲意料之內(nèi)的尖叫——
“啊!”
輪椅上的俞凡重重跌落在了地板上,眼神惶惑地盯著突然出現(xiàn)的陳翊二人……
俞凡,這個嗜酒如命的人。
有羅曼尼康帝的地方,怎么會少了他呢?
而他身側(cè)的陳菁云,許是沒料想這間暗格會被突然打開,望著兒子和白音突如其來的臉龐,那只握著高腳杯的手指,不受控地從她指尖跌落,洇紅的酒液隨著一聲脆響噴濺在了地板上……
恍如血跡揮灑。
“……小翊,救我…”
俞凡那張平日里嶙峋蠟黃的臉貼在昏暗的暗格地板上,口中溢出的黑色血跡,煞是觸目驚心,而他的手里……依舊死死地握住那柄高腳杯……
還沒等陳翊上前追問,整個空間忽然一片漆黑!
當最后一盞燈熄滅,他聽到了玻璃摔碎的聲音,而后便緊跟了又一聲歇斯底里的叫喊。
“不?。?!”
人在黑暗中的五感總是特別敏銳,而隨之而來的恐懼,也在漆黑的籠罩下,異常毛骨悚然。
***
當白音發(fā)來要陪陳翊一同前去酒莊的消息時,程靈溪終于明白,這一連串的事件再不加以制止,秋月山上遲早會鬧出更多匪夷所思的事情。
有人未雨綢繆,有人暗中接應,還有人欲蓋彌彰。
程靈舟的勸導和現(xiàn)場的信息不斷融合,這個案子理應理順了,可她還是有些困惑……
正在她愁眉不展之時,旁邊的夏明徹風一般地拉著她就要下一樓——
“去哪?”
“去看看音樂室的斷手,陳翊說宋知裊涂了紅色甲油,去驗證一下?!?p> 程靈溪大為驚奇,這就是那會兒他說的自己要查的事嗎?
怎么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脈一般,主動請纓?
夏明徹快速推開斑駁的音樂室,冷風颼颼刮進來,程靈溪嘴里“咝”得一聲打了個冷戰(zhàn),他一邊走進鋼琴,一邊脫下外套給她披上。
“你是懷疑宋知裊手上并沒有指甲油?”
“不,陳翊既然看到了,那她手上就肯定有甲油,可鋼琴里的手臂也有甲油,未必就能佐證手臂是宋知裊的,也就是說,宋知裊被害可能只是個幌子?!?p> 大約是職業(yè)病吧,這通話在程靈溪這個“邏輯怪”聽來十分拗口且不合格……
夏明徹嚯得一聲打開了鋼琴頂蓋,程靈溪下意識閉上眼睛——血腥味充斥進她的鼻孔,無可辯駁。
可夏明徹卻在看清了那兩只手臂的瞬間,眼睛里瞬間爬上了一絲難以置信……
“原來真的是它……”
夏明徹竟直接伸手將一只手臂取了出來,大剌剌地拿近眼前觀察,把程靈溪嚇得差點大叫,但她還是忍住了。
“你看——”
“夏明徹你瘋了!給我把它拿開!”
“你想不想破案,我是讓你看這到底是什么?!這不是人的手臂!這只是蠟像!”
原本程靈溪已經(jīng)做好了“逃跑”的準備,誰知夏明徹這最后一句話,直接把她勾回原地。
“人肉的觸感和蜂蠟的觸感還是很不一樣的,她應該料定了最初沒有人敢拿起來細細研究,不信你來摸?”
她將信將疑地將眼神落在那支“血淋淋”的手臂上,在沒聽到“蠟像”前,這無疑是駭人的東西,但此刻她已逐漸放下戒備,忐忑著湊近去觀瞻……
看到夏明徹篤信的目光,她伸手摸了上去,冰涼卻詭異的觸感仿若耳邊千萬只鼓在奏樂。
這果然不是真的手臂,只是蜂蠟。
摸到了邊緣的血跡,程靈溪似乎想到了什么。
“阿音說可搜索的地方不止別墅內(nèi)這么簡單,走,去后面的馬場看看!”
此時雨水緩和了一些,但地面上泥濘不堪,程靈溪和夏明徹的穿著過于休閑,鞋襪早已沾染上泥土,潮濕凝重。
馴馬師正在費勁清理一間角落的馬廄。
“師傅,馬場的馬匹還對得上數(shù)嗎?”
“別提了,最好的那匹英國純血丟了,還死了一匹幼馬,被什么東西扎破了肚子,這雨下得真晦氣……”
“幼馬死了?”
程靈溪看到那些泥濘的干草里,雜糅了不少血跡,她順便研究了一下那斷了的韁繩……
最好的馬失蹤了,最小的馬被害了。
一般馬場里經(jīng)過專業(yè)訓練的馬,只要不是刻意人為動作,是不可能有機會自己脫韁而逃的,何況昨晚這么大的暴雨。
可惜也正是暴雨太大,這里連腳印都被破壞得七七八八了。
不過,這些也信息足夠了。
程靈溪檢查完,立刻就要轉(zhuǎn)身走進雨里,夏明徹適時撐起傘,另一只手扶了一把她的肩膀,刻意將她朝自己身邊拽了一下——
“小心!”
程靈溪沒有拒絕,神色悠遠地望著雨霧中的法式莊園,心中惴惴——
手臂是蠟像偽裝的,又用馬血來擾亂視聽,如果宋知裊的死是在做戲的話……那么目的是什么呢?而她現(xiàn)在人又在哪里呢?
程靈溪忽然問起身邊人——
“對了明徹,你為什么會懷疑這手臂是假的?”
“其實來秋月山之前,我就已經(jīng)看到過這兩只‘手臂’了,當時忙著在畫廊收拾東西,隨意瞥了兩眼,也沒多想?!?p> “什么意思?你在畫廊里看到的?”
夏明徹長吁一口氣,點頭:“陳翊說認出宋知裊手臂的時候覺得怪怪的,一定是有什么特征讓他印象深刻,他承認宋知裊涂了紅色指甲油,而我在鄒笑姐的工作間里瞥到的未完成的手臂上,也涂了紅色甲油,所以,這可能就是出于我藝術(shù)細胞的……直覺吧?”
此時,無論是他對藝術(shù)的敏銳度,還是他可怕的聯(lián)想能力,程靈溪都感到不可思議極了……這是他少有的“邏輯自洽”時刻吧?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兩只假手,不就是鄒笑姐的杰作了?”
鄒笑主修的可是雕塑,尤其是做蠟像,堪稱一絕。
這手臂做得如此精細,宋知裊一定是至少半月前就有所計劃了,可鄒笑為何會答應她做這種事?
宋知裊大張旗鼓地假裝自己被分尸,攪動秋月山的風雨……是為了什么?
而向來與她交好的俞南風,聽說了她的“死訊”,哭天抹淚得那般崩潰,是否被蒙在鼓里得很辛苦呢?
而宋臨川的死,俞凡的失蹤,陳菁云的潛逃……又各自有什么樣的牽扯?
從那幾人房間的情形、到案發(fā)現(xiàn)場的茶水、紐扣、扣緊的腰帶、墻角的血跡、宋臨川主動脫下的外套和領(lǐng)結(jié)、再到漏洞百出的馬匹和手臂……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一個人。
她手心沁出薄汗的同時,心底也滲出層層怖意。
兩人回到莊園大廳,夏明徹收了傘,“要不我去叫大家出來,商量對策?”
“不用?!?p> 程靈溪篤定道。
“明徹,待會兒能麻煩你幫我去做幾件事嗎?”
“當然,什么事?”
程靈溪說了三件事,夏明徹閃過一絲錯愕,但很快會心一笑,了然道:“這么說,你已經(jīng)想通了?”
“多虧了我哥這個智囊,我已經(jīng)……把手臂的事告訴他了,豐海的警方也會配合行動。”
程靈溪深呼一口氣,“至于我們這里……我先回去換身衣服,待會兒各司其事就好?!?p> 盡管兩人要做的事情算不上什么美差,但看著程靈溪背水一戰(zhàn)的架勢,他竟也跟著格外激動,不自覺地摸了摸她的頭發(fā),朝她莞爾一笑——
“記得分寸!”
程靈溪重重點頭——阿音,酒莊那邊暫時交給你們了,這次的我雖然是趕鴨子上架,但好在“死馬可以當做活馬醫(y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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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聲細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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