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聽到柴星辰的這般豪言壯語，紛紛露出看熱鬧的微笑。面前的這個小姑娘好大的口氣，她說可以贏過聞名天下的劍客？他們不會信，高霜涯自然也不會信。
楚哲坐在一旁，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他根本就沒想柴星辰與這位有名的劍客之間孰優(yōu)孰劣，柴星辰連斬妖都不在話下，還會怕人嗎？比起這個他關(guān)心的是，柴星辰竟然也會說這種自負的話。這還是他認(rèn)識的那個啃著干糧，說著自己也是人，會痛會生病的柴天師么？
“有意思?！备咚恼玖似饋?，“這么跟我說話的人都死了，包括你們這種修道的。你想做下一個，我也不介意成全你?！?p> 柴星辰把青蒼劍放下，笑道：“待會你就不會這么說了。”
高霜涯看向她身后背著的劍，冷笑一聲：“本想說我贏了你，你的劍也歸我，沒想到是塊木頭?！?p> “是嗎？”柴星辰瞥了身后的斬妖劍一眼，“它可不是普通的劍?！?p> 說完柴星辰伸手去拔劍。
楚哲還是第一次看到柴星辰認(rèn)真地拔劍，她平時都是喚劍，從來沒有親手拔過。
細長的手臂穩(wěn)穩(wěn)地握住劍柄，纏在劍身上的那塊麻布聽話地收縮成一塊長條，像是突然有意識似的，鉆進柴星辰的腦袋上，纏上她的頭發(fā)，儼然是她的第二根發(fā)帶。
光是徒手喚青蒼劍出鞘就足夠讓人驚嘆，沒想到這小姑娘拔個劍出來，還能看到一塊布條變戲法，眾人眼睛都看得開始放光了——這下有好戲看了。
掌柜的看到這劍拔弩張的氛圍，頂著算盤走出來說道：“二位客官，二位神仙，能不能別在這里比劃？可別把小的店門給砸了啊?！?p> 高霜涯拿著青蒼劍，臉上頗有傲慢之色：“你不使用道術(shù)，跟我比一場。贏了，這把青蒼劍送給你?！?p> 臨川酒肆外，兩人對峙。臨川酒肆內(nèi)里三層外三層，站了看熱鬧的人。為了防止被誤傷，他們特意把長凳端出去擺在前面，仿佛這就能抵擋住什么似的。
楚哲倒是不怕，提著茶壺，大搖大擺地坐在最前面觀戰(zhàn)。
“在下高霜涯，請?！?p> “浮云山柴星辰?！?p> 柴星辰橫握斬妖劍，她手掌攤開，劍往前挪了一寸。劍在空中轉(zhuǎn)了兩圈后幻化成一把長刀，刀柄長為一臂，刀身狹直，上有流水紋。長刀飛入柴星辰的手中，發(fā)出鏗鏘的聲音。
高霜涯看了一眼自己的青蒼劍，再看一眼柴星辰手中的長刀，一刀一劍，外形并不相通，但這劍柄花紋還有開刃之處卻很相似，似乎出于同一工匠之手。
不能分心，即使對方是個女人。高霜涯握著長劍，快步?jīng)_了上去。
眼看長劍砍上柴星辰，她卻一動不動，楚哲不由得握緊了茶杯，心里默念道，柴天師，快躲呀。
忽地，只聽砰的一聲，柴星辰擋下了那一劍。
高霜涯冷笑一聲，劍在他手中轉(zhuǎn)了一圈，轉(zhuǎn)而刺向柴星辰的頭顱。柴星辰往背后一彎，這弧度之大，看戲的眾人都在擔(dān)心她會不會把自己的腰給閃了。
高霜涯的劍法很快，猶如霹靂驚雷之勢。柴星辰一邊退，一邊接招，每刺向她的利劍都被她抵擋了下來。
已過了十幾招，高霜涯仍未傷到柴星辰分毫。
只見她單手握刀，膝蓋微彎，說道：“該我了?！?p> 長刀在她手中換了一個方向，她的步子很快，刀身在空中猶如游魚一般穿行，一刀下去，猶有破風(fēng)之聲。
兩人打得難解難分，只見到兩團人影飛上飛下，刀光劍影難以捕捉，只能根據(jù)碰撞出的火花和聲音大致猜測打的是哪兒。
忽地兩人站在地上沒動了。高霜涯的長劍離柴星辰的脖子只有一個拳頭的距離，卻沒有砍下去。
柴星辰的長刀不知何時已調(diào)動了方向，劍柄打在高霜涯的手腕處。若這是刀刃，高霜涯的手怕是要被砍斷。
高霜涯微微皺眉：“你這是在看不起我？”他生起氣來，手中的劍更是暴戾。
柴星辰不退反進，每躲閃一劍，她的長刀轉(zhuǎn)眼間就擊打在高霜涯的劍身上，擊得他節(jié)節(jié)敗退。高霜涯的虎口被柴星辰的長刀震得發(fā)麻，最后柴星辰反身一腿踢向他的手腕，青蒼劍脫離他的手掌，飛了出去。柴星辰又給他一腳，他整個人被踢出幾丈遠。
高霜涯摔倒在地上，斬妖劍就立在他的身旁，眼前是藍藍的天?；⒖趥鱽黻囮噭⊥?，他勉強抬起胳膊，整個手掌因為酥麻脫力而不能彎曲。
他敗了，無論是招式還是速度，他都敗了。
頹然的右手伸向湛藍的天空，高霜涯喃喃自語：“天下聞名，何足掛齒?！?p> 他一直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的道理。只是贏得太多了，稱贊之聲、溢美之詞圍繞在他身邊太久，他已經(jīng)有些忘乎所以。
高霜涯自幼對武術(shù)癡迷，曾拜于武術(shù)名門玄明樓掌門張鹿門下。他生性好斗，被掌門幾番訓(xùn)斥仍不會改。他在十五歲被掌門驅(qū)逐出山，從此他由北往南走，靠踢館為生。十年過去，他所經(jīng)歷的大小對戰(zhàn)已有上百場，從無敗績。無論是年輕有為的劍客也好，還是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輩，他都能與之交手。不斷的對戰(zhàn)使得他的劍法日益精進，這其中還不乏幾個捉妖的道人。他起初覺得普通人無法和修道者抗衡，直到他第一次去嘗試。一次勝了，二次勝了，三次也勝了。
修道者也不過如此，他想著。
一只冰涼的手牽上了他的。
“你沒事吧。”柴星辰問。
高霜涯左手撐地，緩緩地站了起來。他收回右手，雙手很努力地把青蒼劍拔出來。
所幸柴星辰一直對他手下留情，他的力氣才足以把青蒼劍拔起。
修道者也不過如此這種話，從此以后他再也不能說了。
他雙手托著劍，單膝跪在地上：“我輸了，按照約定，這把劍歸你了?！?p> 又怎么能不認(rèn)輸呢？他懷疑他以前遇到的修道者都是冒牌的，與柴星辰完全不是一個世界。他已經(jīng)使出渾身解數(shù)，可看柴星辰的樣子，似乎根本就沒有怎么使力，他甚至無法估算他們之間的差距到底是多少。她的力量像一片沼澤地，而他一腳踏了進去，不知道這塊沼澤有多深，有多廣闊，只是眼睜睜地看自己陷落。更可怕的是她還沒施展道術(shù)，光是比拼劍招他就已經(jīng)敗了。
柴星辰把長刀放在身后，斬妖劍恢復(fù)成桃木劍本體，頭上的布條像是藤蔓一般往劍伸去，眨眼間把劍身包裹起來，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貟煸诓裥浅降纳砗蟆?p> 柴星辰雙手接過青蒼劍：“多謝俠士?！?p> 高霜涯掙扎著起身，他看向柴星辰，朝她拜了一拜說道：“在下一定勤加練習(xí)，將來有一日一定找姑娘再戰(zhàn)?！?p> 聞名天下的劍客在比劍上敗了，但他的斗志沒有敗。
“隨時奉陪?！?p> 高霜涯大笑起來，都說人生難逢知己，其實也難逢對手。他只恨遇見柴星辰太晚，不然有這樣的對手在，自己的武藝定當(dāng)更有所精進。
柴星辰拿著青蒼劍，她左手托劍，右手放在劍身上。她閉上了眼睛，心中默念口訣。
過了一會兒柴星辰睜開眼睛，她微微皺眉，看著青蒼劍一言不發(fā)。
“柴姑娘，怎么了？找回劍不高興？”
柴星辰搖搖頭，嘆道：“這把斬妖劍已經(jīng)沒有師父的靈氣，它是一把死劍。”
“原來它是斬妖劍，難怪它永遠都是這么鋒利，甚至不需要我做任何的打磨。這世間再鋒利的劍，砍下幾十劍之后總有損傷或者缺口，這把劍卻永遠不會。原來原因在這兒。不過死劍是何意？”靠著這把劍所向披靡的高霜涯一頭霧水，這劍削鐵如泥，看起來鋒利無比，怎么能叫死劍？
“它已經(jīng)沒有了靈氣?！辈裥浅缴焓衷趧镒⑷胍稽c靈力，只見劍身時而是青蒼劍的樣子，時而是一把木劍的模樣。
“不知道什么原因，師父似乎已經(jīng)拋棄了這把劍。除非師父親自喚醒它，否則它就只是一把鋒利的寶劍，而不是道門法器?！?p> 什么叫只是一把寶劍，它只是一把劍的時候就已經(jīng)很厲害了啊，高霜涯盯著劍想。
盯著盯著，劍被柴星辰捧到他面前。
“柴姑娘？”高霜涯不明白她的意思。
“它已經(jīng)沒有靈氣了。嚴(yán)格來說已不算是我們浮云山的法器。這把劍高俠士還是拿去吧。只是以后還是莫要醉心私斗，多做善事才好?！?p> 高霜涯喜出望外，恨不得給柴星辰跪下來：“這……柴姑娘，你不是騙我吧？”
柴星辰把劍放入他的手中：“這劍既已沒有了靈氣，我留著也是無用，想必師父這樣做有他自己的深意。不過如果日后等我找到他老人家，說不定再會討回。”
“一定。”高霜涯鄭重把青蒼劍接了過去。
柴星辰還皺著眉。
“柴天師？”楚哲走了過來。
“師父……恐怕有什么事?！辈裥浅秸f道，“可惜我沒有學(xué)算命，算不出師父的命格。但這把劍能和他本人通靈，如今斬妖劍失靈，師父恐怕出事了?！?p> “一把劍能說明什么，你們道門中的法器那么多，也許是他老人家弄丟了呢？天師也……應(yīng)該會有丟東西的時候吧？”
這種說辭楚哲自己說出來他都不太信。
柴星辰搖搖頭說道：“法器和主人是通靈的。而法器失靈有兩種情況，一種是主人主動拋棄，法器自動封印，無法化形，猶如普通的實物；二種是主人喪失所有靈氣，導(dǎo)致無法與法器通靈……浮云山人是不會拋棄斬妖劍的。”柴星辰想了一會兒，無論是棄劍還是喪失靈氣，這兩種情況都不太可能會發(fā)生在師父的身上。
高霜涯道：“柴天師武力過人、法力高強。想必能做你師父的人，更是神通廣大。在下只是借用他的寶劍，尚且所向披靡，他本人估計天下難逢敵手，哪怕遇到什么風(fēng)險，定能化險為夷。”
柴星辰似乎被說服了。她伸出右手，內(nèi)扣的手指向外攤開，一只只銀色的錦蝶飛了出去。
柴星辰每到一個地方便放一些錦蝶出來，希望能與師父滄海取得聯(lián)系。他們之間的通信斷了已經(jīng)快兩年了。她曾趕回浮云山查看過，那里也沒有滄海的蹤跡。師父不在浮云山，這人世間又沒有他的蹤跡，難道他真的有什么不測？
柴星辰不敢多想。她自己都覺得不太可能。
錦蝶一出，四周的圍觀群眾看得是大呼過癮，沒想到普普通通的一天，不僅有比武看，還有戲法看。這蝴蝶戲法可比吞劍胸口碎大石要文雅得多，好看得多。
臨別之際，高霜涯堅持要請柴星辰吃上一頓。柴星辰也沒推辭，三人在臨川酒肆坐了下來，喝了幾杯，立下日后再戰(zhàn)的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