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丘縣丞出山
風(fēng)卷殘云，幾個人坐在火鍋旁邊，二十幾盤子的各色葷素菜品，很快就都祭了他們的五臟廟。
直吃的每個人滿頭大汗，方華這才敲了敲桌子，讓大家停一下。
“好了，吃飽喝足，開始要談?wù)铝?，”方華問道，“你們把今天各自查到的賬目情況說一下吧?！?p> 楊廷筠放下筷子，最先回答。
“老師，我這邊總共是城西十五個村子，一千八百個糧戶，納糧四千一百石，是較正常年份的六成。”
楊廷筠說完，李之藻接著說道：
“我這邊是城南十六個村子，二千二百個糧戶，納糧四千二百石，是較正常年份的五成?！?p> 方華皺了皺眉，沒有說話。
“哥。我這邊是城北十五個村子，兩千一百個糧戶，納糧三千六石，是較正常年份的五成?！?p> “也是五成？”方華略作沉吟，今年光景不比往年，五成的繳納也算勉強說的過去。
他最后把目光看向了徐光啟，“光啟，你說說城東的情況?！?p> “城東十七個村子，糧戶四千戶，納糧兩百石。較往年半成不到。”
“只有兩百石？”方華終于知道問題出在哪了，“光啟，你能詳細說說嗎？”
徐光啟翻開他做的筆記，說道：“我仔細查過了，城東雖然有十七個村子，但主要都集中在這個大溪村附近，而大溪村及周圍的幾個村子今年只納糧一百石不到?！?p> 方華接過他的筆記，問道：“今年大溪村是受了大災(zāi)了嗎？”
“應(yīng)該沒有，”徐光啟搖頭。
“難道真的是農(nóng)戶地主們在故意抗稅？”
“老師，您可以看看后面一頁?！毙旃鈫⒄f道。
方華看了徐光啟一眼，翻到了后面，“這是？”
“這是前年大溪村和附近幾個村子的納糧數(shù)額。”
方華略微對看了一下，果然是去年的數(shù)目，沒想到徐光啟會這么細心把前年的數(shù)據(jù)也給找了出來。
“這有什么問題嗎？”方華問道。
“總數(shù)沒有問題，但細節(jié)被人動了手腳，有的糧戶應(yīng)繳數(shù)只有前年的一兩成，有的糧戶應(yīng)繳數(shù)卻變成了前年的幾倍多?！?p> 這樣？方華翻開徐光啟著重勾選的幾家糧戶，稍微一對比，便發(fā)現(xiàn)果然如此。
有人在糧串里做了手腳，將那些大戶的稅額幾乎全轉(zhuǎn)嫁給了自耕農(nóng)和小地主！如果不是徐光啟細心，差點就讓戶科的人給糊弄過去了。
被轉(zhuǎn)嫁了稅負的自耕農(nóng)和小地主也不是傻瓜，一看情況如此，自然是要抗稅的。
戶科想干什么？方華的直覺告訴他，光憑歐陽磊一個，是完成不了這么大手筆的。
.......
自購買期權(quán)資金被套牢后，上元縣縣丞丘尚景搬進西安門這逼仄的頭條巷，已經(jīng)安分守己的過了將近兩個月的苦日子。
但過了今晚，丘尚景要向世人宣布，他的苦日子要到頭了。
“給二老爺請安?！?p> 戶科科長歐陽磊一進丘尚景這小小院落，便喜滋滋的拱手見禮。
“歐陽科長，”丘尚景滿臉喜色的把歐陽磊迎了進來，并親自奉上了茶。
歐陽磊雖然只是一個小小戶科典吏，勉強能算個從九品，跟丘尚景這個八品的縣丞本是差了一大截的。
但跟一個掌握實權(quán)的科長相比，他這個被架空的副縣長也只是名頭好聽罷了。
而且這是個就連正印縣太爺也不敢輕易得罪的人，丘尚景自然對他禮遇有加。
“歐陽老兄，我說多少遍了，到這里了，咱們就是兄弟，以兄弟相稱就行了?！?p> “哈哈，丘兄說的也是?！睔W陽磊倒也不客氣，端起茶杯就滿飲了一口。
看著歐陽磊放下茶盞，丘尚景問道：
“歐陽老兄星夜前來，是不是那件事有好消息了?！?p> “這是自然，”歐陽磊滿臉得意，“糧串我都讓人改好了，保證做的滴水不漏?！?p> “太好了，”丘尚景忍不住拍掌，“我明天就把這事告訴幾個大戶?！?p> 改縣衙錢串的事情便是丘尚景聯(lián)合歐陽磊一起干的。一來，歐陽磊的戶科掌握著全縣的魚鱗冊，誰家納糧，納糧多少，都由他一個人說了算，他有改錢串的基礎(chǔ)，
二來，丘尚景作為縣丞，掌握著和那些大戶溝通的渠道，他有改錢串的受益
兩人一拍即合，由丘尚景出面和那些大戶接洽，而歐陽磊負責(zé)在實際收糧時篡改糧串，把賦稅都轉(zhuǎn)嫁給那些無權(quán)無勢的地主小農(nóng)。
這樣，他們便可以得到大戶們的大筆好處，而別人卻無處從中說嘴。
“哈哈，丘兄可不必著急，事情我已經(jīng)暗暗通知徐二爺了。”
徐二爺便是徐維紀，現(xiàn)任魏國公的親弟弟，而魏國公府就是現(xiàn)在大溪村附近最大的地主。
他們做這樣的事怎么可能繞的開魏國公府。
丘尚景聽他這么說，心中便有些不喜，魏國公這條線還是他給搭上的，這個歐陽磊竟然直接繞過了他去討徐二爺?shù)暮谩?p> 但他雖心里不痛快，嘴上卻依舊如常，“呵呵，徐二爺怎么說？”
“徐二爺自然是大喜，讓我們明天就把新錢串帶過去，他要一次性付清所以的稅款。”
“這樣也好，這樣也好，”丘尚景自然明白徐維紀的意思，他要把新稅額的事情做實，讓以后魏國公府在大溪村的糧稅就按這個來繳。
事情一旦做成，他們將拿到多少好處呀，丘尚景感覺自己睡著了都能笑醒。
正開心間，他忽的意識到一個問題，問道：“這事堂尊沒有問過？”
如果他們這次計劃成功，以后上元縣一下子將少掉兩三成賦稅。作為一縣之主的方博謙怎么也會過問一下。
歐陽磊滿不在乎的揮了揮手道：“白天堂尊讓他那個大侄子來問了我此事，還找我要魚鱗冊，我把糧串賬冊給了他，就敷衍了過去?！?p> “你把賬冊給了他？”丘尚景眼神有點不安，“那他們會不會從賬冊里面發(fā)現(xiàn)我們做的手腳？”
歐陽磊得意一笑，“這賬冊里面有上萬家糧戶，堂尊他一個什么都不懂的讀書人，怎么可能發(fā)現(xiàn)里面的門道，而且，”
說到這里，他故意頓了頓，
“就算他們發(fā)現(xiàn)了問題，我也有辦法讓他們啞口無言，閉口吃下這個苦黃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