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深處與中部的某一交接地。
嚯——
一聲怒吼響徹天地間。
深處那邊,天空漆黑如墨,暗紅色的平地不見盡頭。
中部這邊,藍(lán)天白云飄著,青山連綿一片,鳥獸聞聲驚散。
兩邊之間,是一片無比遼闊的棕土荒原。
咻~
兩道身影從深處趕來,一步踏出,身已在萬米開外。
“快逃快逃,那玩意好像醒了過來?!?p> 跛腳老人喊著,他的右肩上還扛著一根房柱般大小的黃泥之物。
麻袍老人哼了聲,沒好氣道:“你還好意思說,打了一個上師也就算了,你還跑去挖人家祖根?我說你這次怎么如此激進(jìn)?原來在打這主意,我呸!”
跛腳老人哈哈大笑,不在意地道:“我懂我懂,到時分你一點,有了這等寶藥,我那小徒兒一身損傷還愁修不復(fù)?”
麻袍老人冷笑不語,腳步不停。
二人速度邁出幾步,身已在十萬米開外,眼看就要踏出深處,進(jìn)入棕土荒原。
“賊子留下!”
忽然,一道憤怒的蒼老之聲響起。
一條遮天之根從荒原深出探來,由上而下,向著二老狠狠一抽,猶如象鼻抽蟻。
大地震顫,狂風(fēng)襲卷。
跛腳老人一驚,大喊道:“逆老兄,快出手,這邊我來扛著?!?p> 扛著黃泥之物不放手是吧……
麻袍老人臉皮一扯,揮袍間一掌向上,看似輕飄飄的一掌,卻讓地止風(fēng)停,世間萬物都似隨之一靜。
“滾回去!”
麻袍老人一吼,顯然把郁悶之氣全撒在了這一掌上。
呯——
螻蟻之掌欲破天,象鼻之根剛落一半,就被猛地震起,速度倒甩而回荒原深處。
咻~
二老一步出了深處,來到棕土荒原上,只聽身后傳來一聲嘶吼。
“好掌,還是逆老兄霸氣,這老東西不好好睡它的覺,非要醒來找抽,真不要臉?!?p> 跛腳老人諂笑道。
麻袍老人斜了一眼,懶得接話。
很快,二人跨過棕土荒原,來到中部一座高山的山頂上。
“呼,總算逃了出來,真夠刺激?!?p> 跛腳老人嘿嘿一笑。
麻袍老人肅目,遠(yuǎn)望著深處,道:“它們送了一批小崽子混進(jìn)了百城,我們要趕緊通知后方徹查才行?!?p> 跛腳老人收斂笑意,搖了搖頭。
“不急,它們想搞什么,我們起碼清楚,但另一邊在偷摸著什么,我們還不知是好是壞,得防著。”
麻袍老人皺下眉,道:“我看邪庭是不想混了吧,他們天融境無非就一個見不得光的共主,哪來的膽子,竟敢同時挑我們逆離和百城?”
跛腳老人想了想,猶豫著道:“你說,怨魔這一次動作……像不像在接應(yīng)什么,或者反過來,換成邪庭?!?p> 山頂一靜,陷入無聲。
麻袍老人沉下張臉,雙目微閃。
跛腳老人面無表情,摸了摸肩上扛著的黃泥之物,幽幽道:“是該清洗一遍全身了,不然一些污泥怪臟的,我有些惡心。”
麻袍老人笑了笑,道:“同意……”
西北方,荒原外部邊緣。
紅矮林地,一片長滿紅色葉子的矮樹林,朵朵白云飄在一片淡紅的天空下。
一道溝壑兩邊,左右都是長長的窄平地,長長的溝壑中紅葉如河。
右邊平地上,蟬千秋睜開雙眼,望著正從遠(yuǎn)處飛來的馬車。
“還差最后一天,粘在我身上的東西就會徹底淡化消去,他果然還是來了?!?p> 蟬千秋自語著,緩緩站起身子。
在等待的這幾天里,他已經(jīng)做足了準(zhǔn)備,不敢說百分百把握,但至少一半一半。
唏律~
馬啼車停,輕輕飄落在左邊的平地上。
一頭白發(fā)下了馬車。
十七收起馬車。
一主一仆與對面的一人隔著一道溝壑相視一望。
輕風(fēng)陣陣,紅葉飛舞。
“快八年了吧,好久不見?!?p> 若平率先笑著開口。
蟬千秋啞然一笑,不知對方哪來的臉皮向他這般問候?
“是啊,托你的福,我這一身傷到現(xiàn)在都還受著呢,看你那模樣也是挺慘,該不會遭到報應(yīng)了吧?”
他嘴不留情地回道。
若平哈哈一笑,深深嘆了口氣。
“或許你說的沒錯,我確實遭到了報應(yīng),所以我想來找你借點東西,應(yīng)一下?!?p> 說著,他似笑非笑,道:“比如你前段時間到手的……灼邪花?!?p> 蟬千秋輕笑一聲,收斂笑容。
若平也臉色微冷起來。
“公子,我來?!?p> 十七適時出聲。
蟬千秋目光微凝,默默打量起十七來。
就是這個護(hù)衛(wèi),竟給他一種直面生死的詭異感覺,實在看不透。
然而,若平卻搖下頭,道:“今天不打,蟬千秋,我們來斗一把如何?”
蟬千秋一怔,警惕地問了句。
“斗什么?”
若平笑了笑,淡聲道:“我們比道意,人人都說,你蟬千秋才情當(dāng)屬同輩之最,那你就與我來一場意斗,誰贏,灼邪花就歸誰?!?p> 蟬千秋不語,立馬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對方現(xiàn)在身上有傷,不太可能跟他打,當(dāng)然也只是不太可能。
那么,如果真要打,他就只能對上那個古怪的護(hù)衛(wèi)。
這一打,兩個人都得拼命。
對方明顯不想那個護(hù)衛(wèi)出事,所以給了他一個無法拒絕的理由,偏文斗。
是的,蟬千秋不能拒絕。
畢竟誰愿意拼命?沒人愿意,既有更好的選擇,他為什么不選?
“行,我跟你斗。”
蟬千秋應(yīng)下,迅速道:“我們發(fā)下道心之誓,你身邊的護(hù)衛(wèi)也要,我與你來一場道意之爭,誰贏,灼邪花歸誰,誰輸誰走,且贏的一方不得為難輸?shù)囊环??!?p> 十七看向少主。
若平瞇起眼,沉默了下,道:“可以,十七,發(fā)道心之誓,相信我。”
十七點頭,果斷發(fā)起道心之誓。
若平和蟬千秋也一樣。
轟~
轟~
轟~
頓時,天上響起三聲雷嗚,誓成,誰若毀誓,必遭天譴之罰。
白云飄過。
蟬千秋盤腿坐下。
若平眨下眼,看向十七。
十七二話不說,立馬拿出一張古色的木椅來,還細(xì)心地墊上一層軟皮。
若平滿意地坐下,平心望向?qū)γ妗?p> 呼~
不見風(fēng)起,只聞風(fēng)聲,溝壑中一片片紅葉就自行飄起,在若平與蟬千秋面前形成一道紅色的渦流。
“嗯?沒有修為之力的風(fēng)意?”
蟬千秋感到訝異,并隨手向著渦流隔空一點。
嘩~
風(fēng)燃一葉,葉葉相燃。
紅葉渦流眨眼變成一個橙黃色的火焰渦流,片片飛灰從中散落。
若平不覺意外,閉上雙眼。
一念間,所有散落的飛灰都停滯在空。
可見點點飛灰迅速煥發(fā)新芽,形成一片又一片綠色的嫩葉,隨后齊齊向上一飄。
葉雨向上而落,火焰渦流很快被撲滅。
沙~
綠葉轉(zhuǎn)動,形成一個新的渦流。
蟬千秋面不改色,抬手輕輕橫向一揮。
嘩~
渦流直接逆轉(zhuǎn),片片綠葉開始枯萎變黃,枯敗之意一出,世間萬物都該傷春悲秋。
若平側(cè)下頭,眉頭微皺。
一念間,渦流停下,草木之意再生,枯萎的黃葉立馬泛綠,甚至還隱見飽滿的光澤。
沙~
綠色的渦流再轉(zhuǎn),與剛才方向相反,若平又把意扳了回來。
蟬千秋見狀,臉色不由微變。
“吞噬?不對,這不像吞噬之意?更像草木,我的枯敗之意竟被吞了去?!?p> 沒有多想,他認(rèn)真了幾分,抬手向前連劃幾下。
咚~
一聲鼓響。
渦流應(yīng)聲彈跳一下,很是怪異。
“噢?奪了我的控制權(quán)?不對,他剝?nèi)チ宋业目刂茩?quán),讓意成為了無主之物,厲害?!?p> 若平忍不住驚嘆一聲。
小蟬還真是能搞,招怪意也怪,怪不得總招人想要殺他。
若平想著,輕吐出一口氣。
呼~
冷風(fēng)吹起,迅速凍住整個渦流,形成一片片藍(lán)色的冰晶之葉。
乓~乓~
破碎聲接連響起。
藍(lán)色的渦流一角接一角炸散,漫天細(xì)晶飄飛,灑向溝壑,落在紅色的葉子上一閃一閃,無與倫比。
蟬千秋一嘆,道:“相當(dāng)于化虛為實了吧,你這股冷意不簡單?!?p> 若平不語,睜開雙眼,他先手的回合,他略勝一疇,現(xiàn)在輪到對方先手。
蟬千秋也不廢話,閉上雙眼,嘴唇無聲開合幾下。
波~
溝壑上方,一道白色的淡光浮現(xiàn),可見光中隱有一只小小的透明蟬影。
若平見狀,眉頭一跳,開場就放大招,不太好吧……
“萬法不侵?”
十七沉聲憂道,顯然在旁看出了點端倪。
若平肅目,深深吐出口氣。
呼~
冷風(fēng)吹起,直卷向那道白光。
可一碰之風(fēng)意就散,冰凍之意也無所侵入絲毫。
若平想了想,改變策略。
一念間,片片紅葉再從溝壑中飄起,圍著白光緩緩轉(zhuǎn)動。
蟬千秋臉色一沉。
紅葉泛綠,紛紛貼上白光。
草木之意觸著白光,開始瘋狂吸收其意,眼見白光在越發(fā)暗淡。
蟬千秋果斷嘴唇無聲開合幾下。
波~
一道黃光耀現(xiàn)在白光上方。
可見,黃光之中也有一只小小的透明蟬影。
黃光一現(xiàn),草木之意的吞噬一瞬停止,被黃光給封印住。
若平不爽,抬眼一望。
轟隆~
一道藍(lán)雷憑空炸落,狠狠劈在黃光上。
黃光微顫。
但藍(lán)雷不止,劈完一道又起一道,不斷地響落。
黃光很快劇烈動蕩。
草木之意隨著封印漸松,吞噬之力速起。
白光肉眼可見在一點一點暗下。
蟬千秋眉頭大皺,意識到不能再等,于是他沉聲一令。
“開!”
只見,白光應(yīng)聲炸開,黃光也應(yīng)聲炸開,無形波動襲卷,一切意皆消于空。
若平有些傻眼,忍不住道:“夠狠!”
天地一靜。
兩只小小的透明蟬影一同淡去。
這一局對方先手,對方略勝一疇,若平?jīng)]有什么好說的,他認(rèn)。
蟬千秋睜開雙眼,臉上并無喜意,反而稍顯沉重。
“這家伙修的到底是些東西?這真的是意?這世上有這類道意?”
他開始懷疑,自己是否被對方耍了一道,但想想又立馬否去。
比不過就是比不過,他有此想法就已經(jīng)落入下乘,差點滅了心志。
“難道這家伙真是我的克星?”
蟬千秋不得不郁悶想著……
呼~
輕風(fēng)吹來,紅葉沙沙作響。
若平起身而望。
蟬千秋也緩緩起身。
十七嚴(yán)陣以待地收起椅子。
若平直接道:“我們來斗最后一局,這一次……我不打算再留手,你可要接好。”
蟬千秋臉皮一扯,道:“那就來吧?!?p> 話落,風(fēng)止。
嘩~
大雨憑空起。
波~
彩色光幕現(xiàn)。
二人幾乎同時意動。
冷雨攜帶著道道藍(lán)色的電絲,每一滴都如千斤重,似要一舉撞破彩色光幕。
彩色光幕各種道意相融而成,無形無狀覆蓋成圈,似要一口將大雨給吞掉。
光幕壓雨,若平不為所動。
雨撞光幕,蟬千秋臉色如常。
咔~
一聲脆響,似有什么東西破殼而出。
光幕上,一道道綠草瘋長,瘋狂吸收光幕上的各種道意。
大雨中,一枚枚雨滴炸開,一只只小小的透明蟬影從中浮現(xiàn)。
很快,光幕消,一片綠草搖曳半空。
大雨停,一片蟬影無聲震翅。
刷~
蟬影忽動,紛紛撲向綠草群。
嫩綠的草葉速長,像鞭子一樣齊齊抽向臨近的蟬影。
叭~叭~
小小的蟬影接連被草葉掃破,根根綠草也被蟬影一咬就枯萎。
意爭生死,不屈于道。
十七在旁望著,心神莫名震撼。
這只是道意之斗?!
其中的復(fù)雜,就連他都有些看不明白,險些還動搖了自己的道。
“少主修行……好像才不到兩年吧?!?p> 十七有種說不出的崇敬……
嘩~
橙明火起,燃燒綠草,化灰而散。
呼~
冷風(fēng)吹過,冰凍蟬影,破碎成晶。
局面一時僵持不下,蟬千秋忍不住眉目一凝,出聲道:“雙天!”
令落,空間微漾。
不動天之意強勢降臨,層層包圍住溝壑上空所有之意,敵我不分。
頓時,冷風(fēng)停,橙火止,蟬影凝固,綠草不動。
不動天下,所有意不得動彈絲毫。
“碎!”
令再落,空間劇蕩。
所以意如水中泡影一般,無聲扭曲皺碎,消散于空。
完了完了,這是要輸了嗎?十七忐忑地扭頭看向少主。
卻見若平面無表情。
呯~
一聲怪響。
蟬千秋吃了一驚。
不動天之意……一瞬被崩滅。
若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還要來嗎?”
蟬千秋不語,雙手稍微握緊。
十七懵住,什么情況?
“不用比了,我輸了,沒想到你還藏著這樣一張底牌,怪不得你要與我比道意?!?p> 蟬千秋嘆道,不甘心地隨手一甩。
一只灰色的小蟬飛出,徑直落到若平抬起的手中。
蟬千秋轉(zhuǎn)身,不在意地道:“下次見面……或許就要分生死了吧。”
看了下灰蟬體內(nèi)一朵鮮艷的小花,若平抬眼望去,道:“你死的概率……很大?!?p> 蟬千秋哈哈一笑,身形迅速淡去不見,只留下一句回話。
“我很期待?!?p> “如你所愿?!?p> 若平自信地笑道,一念將灰蟬收進(jìn)腦海中的黃色小本中。
十七終于忍不住,問道:“公子,這……”
“你自己看。”
說著,若平抬手一招。
轟~
溝壑上空,空間一陣微顫,一座土色小山緩緩從虛空浮現(xiàn)。
十七恍然大悟,驚嘆一句。
“好霸道的鎮(zhèn)壓之意!”
無修為沙土之意,若平在火沙城修悟出的霸道之意,鎮(zhèn)壓一切敵意。
這意,可比不動天之意要強勢不少。
無論什么意,無論多少意,只要意境層次不比若平的高太多,皆需崩滅。
在若平得到的反饋中,無修為沙土之意,當(dāng)屬無修之意中最霸道,沒有之一。
“走吧,十七。”
若平開心地負(fù)起雙手。
“好咧,公子。”
十七笑道,隨手喚出了馬車……
車廂中,若平沉思。
“治愈雷意,安源果,灼邪花,還有被心損吸去自動修復(fù)的古怪能量。”
“我的修為……可以恢復(fù)了?!?p> 若平有些激動。
只需找一個融格境出手,他的一身損傷就可以徹底修復(fù)。
“公子,我們現(xiàn)在去哪?”
十七問道。
若平想了想,道:“直接去十盜城吧,老師或許還要一年后才能回來,我想去十盜城,看能不能憑身份令牌請一位融格幫忙?!?p> 車外,沉默無聲。
若平一怔,微張開口,也沉默了起來。
“好,公子?!?p> 十七復(fù)雜的聲音傳進(jìn)。
若平垂下眼,稍顯顫抖地握起手,剛剛得到的喜意……迅速退散,心里空留下傷感與無措。
咕?!?p> 車輪滾動,一主一仆,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