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憶當然知道自己不可能僅靠一張手繪方案,就順利拿下項目經理的位置。
別看這位置的工作內容,很低級繁雜,似乎只是幫公司擦屁股,可實際上,手中的實權卻很大。
因為只要坐上這個位置,他在職位等級上便和張采薇、余希超二人直接平級了。
甚至從某種意義上講,他的權力還要高過他們兩個。
畢竟他負責的是全公司的工作運轉,這意味著除曾應隆外,所有設計組的人都得聽他的,連張采薇也不例外。
至于余希超,兩人雖然都是經理級,但分管范圍完全不同,一個是管日常規(guī)范的,一個則是管核心工作的,誰的權力大?
這根本不需要做對比。
至于他為何執(zhí)著于這個位置,卻不想當設計師,原因是顯而易見的。
曾應隆在權力上抓得太死了,尤其商務部分,幾乎全是其本人一手操辦。
如果他也當設計師,那以后基本是天天待公司,當一個方案制造機,再沒有機會出去跟外面的設計市場產生關聯。
這可不是他想要的局面。
要知道,設計行業(yè)的運轉流程是什么?
無非是甲方(出錢)、乙方(設計)、施工方(施工)、以及材料商(提供材料)這四方之間的合作,其中缺少任何一方,都沒法形成完整的產業(yè)鏈。
而安憶來鐘鼎設計上班,只是拿這邊當跳板,從而熟悉當下的整個設計市場罷了。
畢竟他一個如此頂級的設計師,豈能像一只鳥,被長久關在一個如此狹窄的籠子里?
因此,他在鐘鼎設計只有當上項目經理,才能走出公司與整個設計市場產生聯系。
至于曾應隆私底下會不會防著他與甲方之間產生溝通,他根本不在乎,反正只要他能和施工方、材料商之間打交道,能了解清楚到當下的設計環(huán)境就夠了。
當然,他也不是笨蛋,作為打工人,與甲方產生聯系本身是很敏感的,尤其曾應隆又是喜歡獨攬大權的人,所以他肯定不會提及半點有關于商務方面的內容,以免引起對方的戒備和猜忌。
我只幫你干擦屁股的事,你放心了吧?
我一心幫你做牛做馬、分擔臟活累活,你無話可說了吧?
我一句也不提和甲方溝通的事,你滿意了吧?
安憶巧妙地避開所有雷區(qū)后,想了想,才笑著說道:“當然,一張設計方案能說明什么?更別說它還是手繪的……
不如這樣吧,曾總,反正干我們這行,說再多也不如當場露一手有用,你親自設個題,測驗一下我的專業(yè)能力,如何?
要是我通過了,你就聘用我為項目經理;要是沒過嘛,就當我之前說得這些,全是個屁?!?p> 曾應隆聽到安憶這個提議,眼神一亮。
這的確是個好辦法。
如果是自己出題,對方臨場解答,那就是想作弊也不可能。
“行啊,那就順你的意,正好我們公司最近有個友情單,是一個平層套間,你看看這套房子的天花造型,應該怎么做?!?p> 曾應隆為人不墨跡,直接丟給安憶兩張圖紙,一張是建筑原始平面圖,上線標有原始層高、梁位尺寸,及門窗尺寸等等;另一張則是已經布置好的設計方案圖。
安憶接過圖紙,快速瀏覽了一遍原始建筑圖上的梁位數據,馬上就看出了其中的端倪,心想這曾胖可真夠陰的,竟然完全不提設計要求,要不是自己身經百戰(zhàn),還真是抓不住重點。
安憶一邊看圖,一邊則是說道:“曾總的意思我大概明白了?!?p> 曾應隆頓時愣住。
你小子只是掃了一眼圖紙,就知道這套房子的天花造型,設計難度在哪了?
“噢?你說說看,怎么個做法?”
安憶聞言,便從他的辦公桌上取過一只勾線筆,開始分析道:“從方案圖中的家具圖塊不難看出,這套公寓應該是要做歐式風格的裝飾設計,而歐式風格的特點是造型工整,天花造型尤其如此。
可這套房子的原始層高只有2800mm,除掉地面完成的預留,就剩下2750mm,作為平層住宅,如果要做吊頂,至少要保證吊頂與地面高度在2400mm,如果小于這個數,就會給人造成壓迫感。
這套房子的所有梁位尺寸都沒問題,唯獨最中間這根橫在客廳與次臥室之間的主梁,其深度達到了400mm,假使我們把天花造型做到它底下,然后再用石膏板將其包住,最少也要30mm,再去掉地面預留的50mm,最后室內高度只能做到2320mm,這遠遠達不到2400mm的最低標準。
所以,這套公寓的天花造型的設計難點,就是如何處理這根主梁,我說得對么?曾總?!?p> 曾應隆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安憶分析的一點不差,這套房子的設計難點,正是那根深度達到400mm的承重梁,它與地面的原始層高就只有2400mm,如果再做天花造型將它包住,那至少要再占用80mm,這完成高度可就不夠了。
可要不管那根主梁,直接將天花二級吊頂做到2400mm,那原始梁就會裸露出來,使得原本工工整整的房子,多出一個類似于臺階的變異造型,那更無法接受。
“不錯,你確實有兩把刷子,竟然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就把主要矛盾找出來了。”
曾應隆實事求是地夸獎了一句。
且不說安憶能不能解決這個難題,單是對方發(fā)現問題的速度,就值得他高看一眼。
“那你再說說看,這問題該怎么解決?”曾應隆吸溜地又喝了口茶,然后用一臉看好戲的神色問道。
安憶知道這關要過不去,那普通設計師的位置,對方或許還會給他留一個,但項目經理的職位肯定就告吹了。
他直言道:“我們把公共區(qū)域的吊頂,完成高度直接做到2400mm,然后將次臥與客廳之間的新建隔墻跟主梁砌平,這樣公共區(qū)域的天花造型就能先保證工整度。”
“那里面的次臥室呢?如果吊頂做到2400mm,里面不就把這根大梁露出來了?”
安憶沒有廢話,直接用筆修改了原先平面布置圖上的設計方案,并在主梁下方加了一個嵌入式墻柜,回道:“里面其實也好解決,這根承重梁的尺寸為300x400mm,除掉砌墻的100mm,還會露出來200,我們完全可以在它下方做一個裝飾墻柜,然后在柜體頭部用歐式的石膏平板花線,做一個柜頭造型,這樣裝飾柜與吊頂之間就可以無縫連接了?!?p> 曾應隆直接沉默。
因為問題被成功解決了。
安憶以一種別樣的方式,解決了這根大梁過深的困擾。
這種設計手法,他自己當然也能想得到,但他公司里的其他設計師,包括張彩薇在內,卻沒人能想得到。
因為他們對天花造型的設計思維,始終固定在包梁底的方式,既笨拙、又不會變通。
這也是為什么這個友情單,最后會跑到他自己手上的原因。
“你的考核通過了?!?p> 曾應隆為人還是很爽快的,只是又補充道:“不過我丑話說前頭,我對你是否真能勝任項目經理這個職位,還是沒有足夠的信心,所以我只能答應給你一個月的試用期。
一個月后,倘若你能順利完成公司交給你的所有任務,你就能成功轉正,否則我會撤掉你的職務。”
“沒問題?!卑矐浶χc頭。
“很好,那我們現在可以談談薪資了,你希望公司每個月,給你開多少待遇?”
對于待遇的事,安憶心中早有打算,一是要解決自己這兩個月的生活費,二是要解決下學期一開始就要上交的學費,便直接伸起了自己的右手食指。
“一千?”
不曾想曾應隆誤會了,還哭笑不得地對他打趣道:“沒想到你性格如此張揚,要錢卻這么保守,一千也太低了,以你的能力我再給你加兩千,月薪三千吧,如何?”
安憶直接搖頭,“曾總誤會了,我要的是一萬,可不是一千。”
“你說什么,一萬?”
結果曾應隆“蹭”一下,就從自己的老板椅上站了起來,他沉聲道:“你知不知道月薪一萬,在我們公司是什么概念?我告訴你,我們公司目前薪水最高的采薇也就七千五,你明白我意思么?”
安憶當然明白了。
你不就是覺得我實力不如張采薇,覺得我不值么?
于是,他這時才不緊不慢拿出自己真正的談價籌碼,也就是上周末帶回去的那本被優(yōu)化過的施工圖紙,放在曾應隆辦公桌上說道:“這是我對公司的施工圖所做出的優(yōu)化方案,項目是剛完成不久的一個別墅項目,曾總不防先看看我這份優(yōu)化方案,值不值一萬月薪。
另外,你提出一個月試用期,我沒意見,但前提是一個月后我要是成功轉正了,那這個月的起步月薪就是一萬,可不能貶值的?!?p> 頓了一下語氣,安憶又笑著說道:“當然,薪水與勞務付出是對等的,倘若我沒能完成公司交代下來的任務,或者一個月后,我沒能幫公司的工作效率直接提升一個檔次,那我一毛錢不要,并且會自動離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