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人是只有童年痛苦，還是一直如此
童年的痛苦會成為人生中揮之不去的陰影，如同被砍伐的樹干，樹皮會重新包裹住傷口，但傷痕卻不會消失。
每當以為已經(jīng)邁過那道坎，遺忘了過去，但意識卻時時刻刻在告訴你，你對它的印象已經(jīng)深入骨髓，不可能遺忘。
它融化在你的血肉中，你的一舉一動中，形成個人獨一無二的印記。
安大略，出生于帝國南部赤林行省南部的一個小村莊，他們世世代代為林場主人服務(wù)。
每天的工作是剝開樹皮，讓樹的稠白血液流出來，凝固，然后售賣。
“樹不會痛嗎？”安大略問父親。
“樹不會痛?！备赣H說，“它們是沒有自我意識的，它們生下來就是為了被放血?！?p> “會很痛的吧……”安大略說。
父親說：“樹是沒有感覺的，到死他們都不會喊一句痛。”
安大略問道：“我們也是樹嗎？”
“為什么會有這種問題？我們怎么會是樹，我們是人。”
“可是我們也不會喊痛，再疼也不能喊痛，要不然會被鞭子打。
前幾天我看到一個伯伯被砍頭了，他死的時候還會笑?！?p> 安大略說：“我們和樹是一樣的吧，我們生下來就是為了死。”
父親沉默許久，他似乎開悟了，許久之后，他抄起樹枝條。
啪！
“臭小子！不好好干活又在想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哎呀！哎呀！痛痛痛！”
打完之后父親說，“我們和他們是不一樣的，我們是自由民，他們是奴隸。
我們不會被砍頭，也可以稍微喊一下累。
不會有人因為我們喊了累就來打我們?！?p> 安大略捂著屁股，淚眼汪汪的說：“但是你會?！?p> “混蛋！”父親罵罵咧咧的拿起樹枝條。
打是親罵是愛。
我對你的愛如潮水。
安大略記憶中的童年是忙碌和充實，但貧窮的。
他和父親去城里最喜歡的事情，就是蹲在面包店后面的垃圾桶旁邊。
“看好了，小子，面包店會處理掉過期的面包，而剛剛過期的面包和沒過期的面包的味道是一樣的。
這個時候我們就能免費吃到原本幾十銅幣才能買到的面包。”
這些面包也不是這么容易得到的，多虧他們父子兩個都是男人，而且有那么一把子力氣。
這樣才能從那些流浪的小男孩小女孩手中奪得那么一兩塊。
每當面包房的雇工出來倒面包的時候，垃圾桶邊圍著的乞丐會像群起捕獵的鬣狗。
安大略喜歡這樣的日子，他每個星期最期盼的時光。
就是和父親一起去城市里賣完樹油之后，蹲守在面包房后面的垃圾桶邊上。
傍晚的空氣中會飄來奶油的甜膩香氣，香香甜甜，聞一口都覺得自己的精神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這種日子持續(xù)到了安大略十四歲的時候，他是個半大男孩了，個頭比他父親都大。
只不過臉上的青澀和懵懂依舊在告訴其他人，他還只是個孩子。
那天他和父親正在垃圾桶邊上蹲守，一個穿著綠色斗篷的八字胡的人摟著一個很漂亮的女人經(jīng)過。
那真的是一個很漂亮的女人，她身上的香氣比面包房的奶油還要甜蜜一萬倍。
她的臉蛋光滑的好像父親說過的羊脂玉球，乳白色的皮膚上泛著光澤。
她穿著一身白色的束腰長裙，像一陣幻想飄過父子倆身邊。
不過她沒有立刻飄過去，而是停了下來，安大略抬起頭。
他看到了她的眼睛，像月亮一樣又大又圓，她的眼神像月光下平靜無垠的湖水。
安大略覺得她似乎有些憂愁，但他年紀還小，不知道什么是憂愁。
“好可憐的孩子?！彼f。
身邊披著綠色斗篷的人說，“是啊，多可憐，給他們買兩個面包吧?！?p> 他們?nèi)チ嗣姘?，回來的時候遞給了安大略父子和邊上蹲守的乞丐們都發(fā)了一個面包。
安大略咬了一口，滿腔的香氣和酥軟的口感讓他的腦袋微微眩暈。
原來過期的面包和沒過期的面包就是不一樣的。
父親說謊了。
“慢點吃，不要噎到?！迸擞诌f給了安大略一塊面包。
安大略拿過來就塞進嘴里。
“呃……謝謝?！卑泊舐缘母赣H替他致謝。
“你是女神嗎？！”安大略大口咀嚼，模糊不清的發(fā)問道。
“哈哈哈哈哈?！本G斗篷的男人被他逗樂了，他摟著女人的腰說：“沒錯，她是我的繆斯女神。
僅限今晚?！?p> 女人也笑了笑，有些勉強，但在安大略眼中卻如同百花盛開。
不，就算所有的花一齊盛開，也不會有這么美麗。
安大略覺得他遇到了女神。
回到家中，父親對他說：“運氣真好，碰到了一個剛剛?cè)胄械募伺?p> 也只有剛剛?cè)胄械牟艜@么大發(fā)善心。
用不了多久，大概兩三天，可能一個月，她們就會清楚自己的處境。
干這一行，善良是最沒用處的東西。
不僅無益，還有害。”
“什么是妓女？”安大略問。
父親察覺到了兒子神情中的異樣。
“你不會看上她了吧，小子？！”父親驚詫，“清醒點小子，你最好放棄這些不切實際的幻想?！?p> “她可是妓女啊！上過她的男人比你砍爛的樹都多！”
那天晚上安大略知道了什么是妓女，也第一次做了一場奇怪的夢。
第二天，他早起換褲子。
還被父親嘲笑了。
之后安大略在去城市中賣樹油之后，除了面包店，總得要去夜鶯酒館那邊轉(zhuǎn)一轉(zhuǎn)。
有時候可以看到繆斯女神，有時候看不到。
但他總是不讓繆斯女神發(fā)現(xiàn)他。
可能是因為害羞，也可能是自卑。
父親和他一起蹲在馬路邊上，對他說道：“我真是瘋了，和你一起蹲在這里看妓女，我的臉都被你丟光了！
我給你一筆錢，你去一晚上，把她忘了吧。”
安大略搖頭，家里攢了有那么一點點錢，但也僅僅是那么一點點錢了。
安大略覺得父親可能說得對，他們之間有不可逾越的鴻溝。
他不想讓她再次看到如此貧窮的自己，他該遠離。
從此之后安大略不再去夜鶯酒館。
一年之后，安大略在砍樹的時候，聽到了微弱的求救聲。
他順著呼救聲走過去，看到了捂住腹部的帶著綠色斗篷的游俠。
安大略認得他。
是之前安大略在繆斯女神身邊看到的那一個，只不過游俠已經(jīng)忘記安大略了。
他捂著肚子，面色蒼白，靠在樹樁邊上，他身邊還有一具尸體。
看樣子兩個人進行了一場角斗。
游俠雖然贏了，但也要死了。
游俠看到安大略，笑著說道：“謝天謝地，不用死的悄無聲息了。
幫我買一個好一點的墓地，我的包里有三個金幣和幾百個銅板，應(yīng)該是足夠了。
這個家伙的腦袋也值三個金幣，不過你應(yīng)該拿不到這筆錢。
把它交給黑水巷的杰瑞老爹，你能拿到一個金幣。
如果有空，可以去夜鶯酒館后面的小巷找潔卡利斯小姐，告訴她我喜歡她。
可惜我還是沒能攢夠給她贖身的錢?！?p> 他輕輕一笑，略帶落寞的說道：“真是可惜?！?p> 說完之后，他腦袋一歪，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