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許像是被施了魔法,臉上的輕松在看到男人拖著行李箱,身后的女人牽著孩子罵罵咧咧往小道上走時,肉眼可見的變成恐慌。下意識,垂下頭去,祈禱著他們看不見自己。
可現(xiàn)實往往是殘酷的,驕陽似火的大中午,就在幾人即將擦肩而過,男人猛然回頭。猥瑣的目光落在清瘦的小人兒身上,吐出的每個字都像是長期盤踞在魔窟里的黑蛇,爬滿整個后背:“你個賤貨,我們不在的這段時間,倒是好了你?!?p> 前方的女人跟著停下來,回頭望去,宋知許身貼墻壁,盡量減少自己的存在感。此時,那個自出生就不停帶給她災(zāi)難的小男孩出口:“打死你個不要臉的東西,還不快回去給我做飯。”
這些話,若是從大人口中說出,尚且能夠理解??梢粋€六七歲的孩童,如此惡毒的話,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長期耳濡目染下的結(jié)果。
“愣著干什么,還不快點。”
女人厲聲斥責(zé),滿臉戾氣。宋知許不敢反抗,一路小跑沖在最前面。她不敢想若不是上午打掃衛(wèi)生時弄臟了身上的衣服,被他們看到干凈如新時,一定會被當(dāng)街扒光。
將近一個月沒有人生活過的房子,又在悶熱的夏季,可想而知屋內(nèi)會是什么場景。男人打開門鎖,大力把人推進(jìn)去,甩掉手上的箱子躺在沙發(fā)上喘氣,極其粗魯?shù)刂笓]女孩:“給老子倒杯水,媽的,渴死了?!?p> “你弟弟的奶粉呢,溫水在哪?”剛到家,哪來的溫水。宋知許不得不跑進(jìn)廚房,馬上開火燒水給男人送過去。
見房子里滿是灰塵和蜘蛛網(wǎng),女人氣的雙手叉腰:“你個死丫頭,老娘出去給你弟弟看病,家里變成這樣,你是個死人嗎?趕緊去打掃,晚飯之前我必須要看到家里煥然一新。否則,有你好看?!?p> 旁邊的男人哼哼唧唧,渾身散發(fā)出來的汗臭味充斥整個客廳,坐起來一瞬間,沙發(fā)上映出一個人影來。
三口人都怕熱,短暫的發(fā)泄之后立刻躲進(jìn)那間裝有二手市場幾經(jīng)倒轉(zhuǎn)低價入手的空調(diào)的房間。徒留宋知許冒著酷暑,一遍遍打掃衛(wèi)生。擦桌子,清理蜘蛛網(wǎng),拖地又要同時兼顧做飯。
不大會兒,身上的衣服全都被汗透,人更像是從水里撈出來的,原先白凈的小臉被灰塵覆蓋,只露出兩只是水靈靈的大眼睛。
一切收拾干凈之后,天色都快暗了。顫顫巍巍敲響那個緊閉的房門,畏首畏尾輕喚:“飯做好了。”
里面的人似乎在睡覺,并未有任何聲響。宋知許不敢再去喊第二遍,只得把東西擺放在餐桌上,用東西蓋住避免蒼蠅叮咬。然后來到院子里,默默蹲在小菜園前清理雜草。
上次楚辭翻墻摘走的那些蔬菜已經(jīng)重新長出嫩芽來,看不出痕跡。女孩松口氣兒,還好不會被他們發(fā)現(xiàn)。
許久,待滿天星辰照亮夜空,屋內(nèi)亮起燈光。那一家人才拖拖拉拉走出來吃飯。
不知為何,里面突然傳出男人暴力的聲音,嘶吼著讓宋知許滾進(jìn)去。啪嘰,手中的筷子被狠狠砸在地上,那人臉色通紅。一旁,放著空掉的兩瓶啤酒:“老子養(yǎng)你這么些年,不知道喝酒要配花生米的嗎?東西呢?!?p> “沒,沒有了?!彼麄冸x開前早就吃光,哪來的花生米給他下酒。
女人在旁邊跟著挑刺兒,三角眼似利劍,恨不得女孩去死:“讓你打掃衛(wèi)生,衣服都不洗的。怎么,我們不在,是不是覺得日子過的太舒服,忘了你是誰養(yǎng)大的?”
這個賤蹄子,怎么看都礙眼。要不是他,兒子哪會得這慢性病,花費大量錢財,跑了那么多有名的醫(yī)院都得不到有效治療,一定是她的問題。
“我,我這就去洗。”
臥室門口臟衣簍里,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就連難洗的床單被罩都有。女孩費力抱出去,立刻蹲在水龍下開始搓洗。
后面沒得到花生米的男人跟出來,礙于女人在,不敢做什么大動作。假裝去洗手,趁機掐住女孩后脖頸,嘖嘖聲嘆“媽的,皮包骨頭。老子摸著都咯手。不過,這膚質(zhì)倒是挺順滑?!?p> 還想進(jìn)行下一步動作,一道陰惻惻的聲音從屋內(nèi)傳來:“死男人,你他媽的去哪兒,家里還有錢讓你去霍霍,回來?!?p> 給孩子看病把家底都掏空了,女孩的獎學(xué)金更是分文不剩。不但如此,跟親戚們一分錢都沒借到,若不然他們也不會回來,肯定要選擇繼續(xù)治療。
“臭娘們,我不過是出來透透氣,能去哪兒?!?p> 男人離開后,宋知許屏住呼吸,剛才被摸過的地方仿佛被毒蛇爬過,令她想吐。好一會兒,才敢喘氣。
這么多衣物,夠她洗上一兩個小時。女孩加快速度,早點洗完,等他們睡著偷偷去看看隔壁,哥哥回來沒。
她在外面忙得熱火朝天,里面那倆人吵得是不可開交。歸根到底,本質(zhì)還是因為窮。后來吵累了,周遭一切安靜下來,院子里也晾滿了洗干凈的衣物。
宋知許今天只吃了一頓飯,中午為了等楚辭,她是提前準(zhǔn)備好,卻沒想到路上碰見那倆人?;貋砗笥忠恢痹诟苫?,此時餓得不行。
而隔壁,給姜婉如補完課的少年被強制留下來一直到傍晚六點多鐘才放人。因心疼他,姜婉如纏著她爸額外找了兩個學(xué)習(xí)還算可以的學(xué)生,來她家一起補習(xí)。目的自然是讓楚辭多賺點錢,減輕壓力。
少年回來時,屋內(nèi)空蕩蕩的。廚房臺面上整整齊齊放著女孩在他離開后做好的饅頭和一碟蔬菜。顯然,沒人動過。不用想也知道,她現(xiàn)在身處何地。
放下討來的餐具,孤零零挪到客廳吃完。沉思許久,決定扒著墻壁看看宋知許的情況。
他能想到隔壁兩個沒人性的夫婦回來后,宋知許定會不好過。在醫(yī)院相處的那段時間,逐漸讓他們之間產(chǎn)生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他心疼她,亦如她那般。
拿上女孩做的饅頭,一盒牛奶和藏起來的雞蛋來到胡同,用袋子裝好咬在嘴上,長臂用力抓住墻頭半趴在上面,眼睛粹著光巡視一周。
院子里沒看到人,正要下去。先一步聽到動靜的女孩躡手躡腳過來,仰著小腦袋噓聲喊他:“哥哥,你還好嗎?”
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楚辭差點掉下去,但夜色太暗,他看不清女孩是否受傷,隱約瞥見她臟兮兮的小臉,把饅頭拿下來遞給她,聲音壓得極低,怕被發(fā)現(xiàn):“餓了吧,快吃。諾,還有個姜婉如讓我?guī)Ыo你的雞蛋。這個是牛奶,我看著你吃?!?p> 其實,雞蛋是他中午在姜婉如家里吃飯?zhí)氐亓粝聛淼摹?p> “哥哥吃了嗎?”
宋知許接過,盡管餓極了,但吃東西時依舊細(xì)嚼慢咽。
“嗯,他們沒有打你吧?!?p> “沒?!?p> 楚辭嫌趴著不舒服,大長腿勾住一邊,人頓時翻進(jìn)來。女孩嚇得不輕,一口饅頭卡在喉嚨,也不敢咳出來。
“喝牛奶?!?p> 少年邊給她順背邊撕開牛奶盒。咕咚,總算是順下去了。宋知許急地去推他:“快回去,他會打你的?!?p> 楚辭不在意,敢打他,那就報警抓起來。讓這個人渣進(jìn)去關(guān)幾天,欺負(fù)女生算什么本事。
“你吃你的,這個點不會有人出來?!蔽輧?nèi)鼾聲震天,估摸著睡死了。
“那也不行,萬一他們起夜,開燈看到你,會很麻煩的。哥哥,求你了,回去吧。我沒事的。”
手里的東西也不吃了,宋知許雙手拉他,翻墻怕他摔,走正門吧。
然,就在倆人僵持不下時,鼾聲驟然停下,緊跟燈光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