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開地當(dāng)然不知道門外正有一名客人等著,在他看來,吳登云那天跟他說的話,他借著肺癆病,已經(jīng)扯皮過去了。
畢竟這么大的一個家族,總不至于,為了拉攏他這個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秀才,還要硬將千金小姐拱手相送吧。
何況拉攏他徐開地有何用處呢?就是為了安撫碼頭那些苦工的情緒?這個理由無論從什么角度來看,都顯得有些蒼白無力了一點。
這么說也不對,人家怎么算是拱手相送呢,明明是要“娶”你徐開地進他們家當(dāng)良婿,清醒點吧!
暮色將近,臨近黃昏與夜市交接的空隙,街面上頗為清寂。
徐開地從房間中走出來,松了松筋骨,他肩上的箭傷已經(jīng)不痛不癢,好得七七八八了,但今日已經(jīng)是王虎離開的第四天了,還是沒見有任何的消息,他的臉上難免布滿憂愁。
后院中,陸十三接過了王虎的訓(xùn)練任務(wù),正要帶著一眾兄弟們外出跑步,跟徐開地打了一聲招呼,徐開地交代他們要小心觀察周圍的情況,他并未跟兄弟們一起,而是滿懷心事,不知想著什么事情,想要到外面河邊走一走。
正好出門時,遇到了遠(yuǎn)道而來的吳瓔璣,后者本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見到他便大聲呼喝道:“徐開地!”
徐開地一臉茫然,他當(dāng)然還不知道情況的嚴(yán)重性,摸不著頭腦問了一句:“你是?”然后看到她身后跟著的張福安,這個人他見了三次,印象還頗為深刻,頓時反應(yīng)過來,“吳家的人?”
“這位是我們大公子的親妹妹,吳家的小姐。”張福安面露喜色,當(dāng)即上前來說話,看起來頗像向吳家人還沾了他的光一樣。
“張福安,有你什么事情?”吳瓔璣回首瞪了一眼,前者乖乖收斂,低頭哈腰變作一條哈巴狗模樣,這時吳瓔璣又道:“徐開地,我是來找你的?!?p> “找我?找我是什么事?”徐開地滿臉疑惑,心中一股不好的預(yù)感油然而生,不過他肯定不會將情緒擺在臉上,還是擠出了一個禮貌的笑容。
不過說來也是奇怪,古代的女子向來是遵守婦道女訓(xùn)的,吳瓔璣卻是上來就盯著徐開地看,而且眼神頗為怪異,一時間徐開地仿佛感覺自己成了大姑娘,突然聽她說道:“門口不方便說話,你請我到你屋子里面去說?!?p> “這......吳小姐,我家中暫時無人,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恐怕有損小姐的名聲吧?不妥......”
“小姐,如此當(dāng)真是不妥的,不妥......”第三者張福安急著開口,話還沒說兩句,忽又被一瞪,再不敢說話。
“哼!”
吳瓔璣聞言竟是繞著徐開地身邊走了幾圈,細(xì)細(xì)打量起來,如此細(xì)細(xì)看來,徐開地還真的算不錯,說不上一等一的俊俏,可勝在身材魁偉,容貌清癯,充斥著一股男子漢氣概和書卷氣糅合在一起的味道。
在這位看過不少俠客志怪小說的吳小姐眼中看起來,這是她從未遇見過的類型,還覺得頗為賞心悅目,加上他還懂得為自己的名聲著想,秉性也是不差,怪不得大哥能夠看中。
如此想著,吳瓔璣不禁俏臉一紅,看著徐開地道:“你還挺懂規(guī)矩,那你找個地方,我有好些問題想要問你?!?p> 徐開地看她這般模樣,心叫要糟,但他們吳家的實力,他也總不能直接將這位吳小姐直接驅(qū)逐離開,突然間想起自己是有病之人,忙著咳嗽了幾聲,改為虛弱的語氣道:“也不用找別處了,就在這里說罷,四下都無人,也難得清寂,沒有人打擾?!?p> 其實經(jīng)過上次跟李江東、謝玉案他們商談過后,徐開地也細(xì)細(xì)思量過,他的那條留在了四百年后的底線,也不一定就是不可摒棄的,畢竟現(xiàn)在的形勢看來,走這一步,或許會成為他在應(yīng)天府的人生轉(zhuǎn)折,獲得一個很好的舞臺,自己心中的想法和抱負(fù)自然更好的完成。
但這一切的前提,還是要弄清楚,吳家現(xiàn)在的真實想法,不管怎么說,賣國求榮當(dāng)國賊的名頭,他是接受不了的,這件事情還沒有弄清楚之前,他都不想跟吳家人,有太多的關(guān)系。
吳瓔璣也不是拘泥小節(jié)之人,環(huán)顧了一眼四周,只見除了有一老頭行色匆匆走出街道,再無其他行人,這個時間當(dāng)是各家各戶都在屋子中用飯呢,她也就毫不避忌問道:“本小姐聽說你是讀書人?”
徐開地只得道:“額,確是中過一個小小的秀才,不過這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不足為道,不足為道?!?p> “你家境如何?”
“……雙親個老舅都已不在,只剩下我一個人。”
吳瓔璣遲緩了一下,沒有再去追問他的家境情況,轉(zhuǎn)而問道:“那......你多大?”
“馬上二十。”
“還倒沒有比我大太多......”吳瓔璣是忽然巷道了一個重要的問題。“張福安說你是西北那邊來的流賊,你是與不是?”
徐開地感覺心中咯噔跳了一下,突然愣住,而這時吳瓔璣身后那位仆人,這時兩人的目光都匯聚在他的身上,一時間,感覺他感覺萬千思緒在腦海中攪動,城中知道他們身份的,也就只有趙大福和趙夫人,難道他們出賣了自己?
但他從這兩人的眼神中,都沒有看到畏懼和威脅,還是硬著頭皮,慌張應(yīng)道:“吳小姐,這可開不得玩笑,在下可是大大的良民啊?!?p> 吳瓔璣噗呲一笑,轉(zhuǎn)而看向張福安,頗為自得道:“張福安你聽到了沒有,我就說你在騙我?!?p> 但趙六常年寄人籬下,有著敏銳的察言觀色本領(lǐng),他張福安又何嘗不是?自從徐開地那愣住的表情中,他就讀到了一些奇怪的思緒,頓時感覺不對,難道方才自己滿口胡謅編造的謊言一語成讖了?
他再顧不上再去反駁自家小姐的話了,“都是福安的過錯,小姐,現(xiàn)在天色已經(jīng)不早了,我們也該回去了,再不回去,老爺問責(zé)起來,小的可承受不住......”
話音落下,卻發(fā)現(xiàn)徐開地不再去看他而是看向了遠(yuǎn)處的街道,眼神也瞬間變得警惕起來,張福安見此狀況心中覺得不對勁,瞬間回頭,兩頭街角巷道拐角處,走出來了十多個人,顯是來者不善。
齊千六穿著一件棉襖,領(lǐng)著十多個人從外街道一側(cè)大步流星走上來,身后的兄弟紛紛露出手上的長刀和棍棒。
“是齊千六,這家伙怎么突然就來了,你快去告訴幫主他們,我們先幫徐大哥擋一下,一定要快。”
幽暗的巷道中,看到這些人突然出現(xiàn),漕幫這些手下,也是大吃一驚,領(lǐng)頭的漢子,當(dāng)即朝身邊的兄弟吩咐道。
“齊千六,你想要做什么?我家小姐在此,你需要胡來。”張福安見到這種陣仗心中也是一驚,他顯然也沒有想到對方會這么著急動手。
徐開地屋子前的巷道中本身四個人,派了一個回去報信,剩下六個跑出來,由于人數(shù)存在巨大的懸殊關(guān)系,手上也沒有武器,第一時間并未選擇莽上去,反而是聚到了徐開地身邊。
漕幫這邊的兄弟,亦是滿臉驚慌,“齊把總,你可不要亂來,我們已經(jīng)有兄弟出去告官了,你若敢再這里動手殺人,你也逃不掉......”
他的話還未說完,突然聽到巷道深處傳出了幾聲慘叫,很顯然,對方為預(yù)防他們的行動,還留了后手。
“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知道我們的安排?!”
此時此刻的徐開地并未說話,卻是直勾勾看著張福安和吳瓔璣兩人臉上的表情變化。
齊千六身邊跟著的那個叫阿明的兄弟大聲道:“哼!做什么?當(dāng)初要我大哥站出來幫你們辦事的是你們,現(xiàn)在老子出事了,避得最快也是你們,你還有臉在這跟我大哥提你們吳家,你們識相的給我滾到邊上去,我們今日不找你們?!?p> “遲了。”
齊千六從抽出了手中的樸刀,露出一個陰戾的笑臉,“今日知道我們行動的人,全部都不要放過,要怪就怪你們倒霉,把徐開地和這群不識抬舉的東西全部做了!”
“啊?!”
手下也被他這個決定嚇了一跳,吳家的典當(dāng)鋪可是遍布江南的,吳家的小姐說動就能動?
齊千六轉(zhuǎn)身對身后的兄弟道:“怕什么,天塌下來,有他們那些出銀子找我們辦事的人頂著,我們兄弟辦完這件事,拿了銀子就走,什么罪名,吳家也找不到我們的頭上!”
他當(dāng)然知道如此做了,日后免不了麻煩纏身,但這些天下來,他也算想明白了一個事情。這些個家財萬貫的商賈,根本就沒把他們當(dāng)人,既然如此自己又何必未他們著想?一不做二不休,把天捅了,把爛攤子留給那些個老家伙收拾,也免得他們再回過頭來對付自己,他心中已經(jīng)有了一套將徐開地和這幫苦工做掉之后,該如何行動的想法。
“行!既然大哥你決定了,那我們就跟你干!”話剛落下,阿明持刀直往前來,兩側(cè)的兄弟跟著直往前沖。
吳瓔璣哪曾遇到過這般場景?她握緊了粉拳,站在眾人圍攏著的包圍圈中,卻感受不到一絲一毫的安全感,大冷的天氣,驚是冒出一身冷汗來。
這時,徐開地忽地轉(zhuǎn)身快步回去推開前院大門,朝門外的眾人喊道:“還愣著做什么,快進來!”
“快,拿凳子!”
徐開地沖進院子,第一時間抄了一把凳子在手上,繼而朝眾人低聲呼喝。
“小姐,你快進屋子!”張福安卻是不管不顧地,一邊找機會凳子,一邊大叫。
徐開地沒空去理會這些事情,只是往他們那邊瞥了一眼,并未發(fā)現(xiàn)吳瓔璣在看著他,而且眼神復(fù)雜,這位從小被富養(yǎng)的小姐,并不知道為什么在徐開地的身上看不到害怕,眼下這種情況,她竟然生出了一種感覺,離開前院這個“戰(zhàn)場”,就是對他最大的幫助。
徐開地他們的兵器和戰(zhàn)馬一樣,都留在了山里,眼下只能用凳子先作應(yīng)付,也好在他們這邊里住的人多,每個人都找到了一把,拽緊在手上。
眾人抄起矮腳木凳來到徐開地身邊時,吳瓔璣已經(jīng)躲進了廳堂眾,張福安則是拎了一把凳子,站在屋檐下,大有誰想進入廳堂,就要從我得尸體上踏過去一般,并未有任何上前幫忙的意思。
其他的人,雖說都是漕幫出身,但多數(shù)都是跟著大伙聚在一起鬧事的多,哪里遇到過這種狹路相逢的砍殺事宜,也是一個個臉色慘白,手腳顫抖的得比心跳的頻率還要快,只是徐開地沒有退后,他們也強撐著一口氣,沒有丟他們漕幫的人罷了。
與此同時,阿明已經(jīng)率先帶人闖到了門口,原本想著對方定是怕得雙腿發(fā)軟,躲進房間得床底下,等著他們拎刀過去捅。
誰曾想一個個雖然手腳在抖,卻沒見有人臨陣脫逃,徐開地更是揮著一把凳子,朝他沖了上來。
沒錯,徐開地沒作絲毫猶豫,邊直沖了上來,面對第一時間闖到門口的七八個人,更是毫無懼色,因為他知道,擋不住門口,讓這些人闖進院子來,不出一刻鐘他們所有人都要死在這里。
他再驍勇,在如此狹小的空間里,面對一幫篤定心思要做掉自己的人,還是三四十個,赤手空拳,根本沒有本分勝算的可能。
阿明反應(yīng)慢了半拍,跟著他身后兩個手持刀棍的兄弟直沖上去,徐開地卻是依然沒有半點退的意思,反而與凳子扇在持刀那人的臉門上,借勢側(cè)過身子,一記彈腿落在持棍者的胸膛。
“嘭!”的一聲。
凳子沒有應(yīng)聲破碎,與凳子親吻得血肉模糊的那個兄弟當(dāng)場懵圈直立著退了幾步,還轉(zhuǎn)了幾圈,手中的刀也脫力掉落地下。那被踢中胸膛的,悶哼一聲,跌出近兩丈遠(yuǎn),撞入幾個跟著上來的幾個兄弟懷中。
阿明莫名其妙出了冷汗,他根本沒有從徐開地的身上感受到任何驚慌的意思,這么多人都唬不住他們?這跟他們想象中的根本就不一樣?。?p> 一個臭讀書的,這么能打?!
要說,流氓根真正得兇徒相比,還是有本質(zhì)區(qū)別的,一個見血了會跑,一個殺人不過頭點地。
不過,這些他們都覺得海沒有體會到,真正讓他們感到極度危險的是,徐開地不知什么時候,已將那柄落地的刀撿了起來。
“小小泥鰍還能翻起風(fēng)浪?我還不信了!”
該死的自尊心作祟,阿明當(dāng)即左右呼喝,直沖入院子,腳步越來越快,帶著謝玉案五個兄弟向徐開地?fù)]刀,他奮勇當(dāng)先揮了兩刀。
徐開地應(yīng)險反應(yīng)速度極快,一個扭身,就像戰(zhàn)場上躲閃箭矢一樣避開那看似必中的一刀,一刀落空,身后樸刀和棍棒劈頭蓋臉下來。
他急退兩步后,突然出手鉗住那位持刀之人的手腕,還未等其他的反應(yīng)過來,他再猛然往身側(cè)一拽,對方?jīng)_的快打的急,根本沒有任何應(yīng)對得的時間,身體驟然前傾。
“啪!”
緊接著,徐開地手中長刀已經(jīng)急馳飛來,刀身扇在那人臉上,那人當(dāng)場懵了,只覺耳蝸一陣嗡鳴,左耳被一刀削飛,連同他手中的刀一起脫手跌落,人也倒在地上慘叫起來。
“啪啪啪……”
身后那些苦工見他如此生猛,也不甘示弱沖上來,幫徐開地?fù)跸铝耸O碌墓?,流氓多是欺善怕惡的主,怎么見得這種反撲,一時間攻勢莫名緩和了一下。
雙方形成門口對峙局面。
“你們當(dāng)真都愿意給齊千六賣命?”
徐開地的動作,沒有任何的花架子,出手就是直逼敵人要害處,而且讓還在刻意控制著不要殺人。
怎么說他現(xiàn)在也是個守法公民,不好給人一個過于血腥暴戾的形象,這對他以后開展工作也沒有任何好處,做事情還要考慮到日后公堂上的說辭。
他轉(zhuǎn)瞬之間解決掉三個敵人,徐開地還沒有任何退后的意思,這時齊千六帶來一眾幫手,都已經(jīng)逼到了門外。
“這么多人還怕他們幾個?真他娘全是飯桶!看老子給你們打個樣,都跟我上!”
齊千六怎么說也是個戰(zhàn)士,看著手下兄弟一時不敢往前,咬牙吼了一聲,化身第二個阿明,提著刀徑直沖向徐開地。
他這一沖,身后的兄弟也是狐假虎威,跟著沖上去。
徐開地趁著對方還沒有全部涌進,二話不說,雙眉一豎,提著刀也是往前沖。
這一次他身邊的六個苦工,也不需要他呼喝,就自發(fā)地?fù)炱鸬厣系臉愕稕_上前去幫忙。
齊千六化身了第二個阿明,情況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學(xué)過幾招軍伍中的刀法,對付不敢反抗的百姓甚是好使,可一到徐開地這種上過生死戰(zhàn)場的兇徒,當(dāng)即圖窮匕見。
兩人交手幾招,遠(yuǎn)沒有武俠小說寫的那般華麗,只有生死中搏殺練練出來的刀術(shù),力戰(zhàn)不到三個呼吸時間,卻見徐開地越戰(zhàn)越勇,齊千六只覺被橫刀擋下長刀來勢,一腳踹中下陰,一腳之后又是一腳。
夾著腿以一個奇怪的姿勢,慘叫一聲,被踹飛丈許遠(yuǎn),一時間還站不起來,只顧軟趴趴的亂爬。
雙方的人,還未徹底交上手,見到自家大哥慘遭對手暴虐,心中頓感慌張,這人該怎么殺?他們非但沒有上前去,反而生出了撤退的意思,他們本就是為了銀子,如今這銀子十有八九拿不成了,哪里還有拼命的道理?
“大哥!”
那個叫阿明的,還算是個人物,就是蠢了點,見自家大哥被放倒,第一時間竟是猛沖上來,用沙啞的聲音,大聲呼喝道。
“姓徐的,我跟你拼了!”
徐開地冷眼側(cè)身,顛了一下手中刀改為反手持刀,躬身避開他長刀砍下的軌跡,猛然一刀從對方腳面插落。
刀尖穿透他的腳面,沒入地面小半截。
屋子中頓時發(fā)出殺豬般的響聲,這一道聲音,像是開閘防水的警報,早已判斷出形勢不對的混混,立即轉(zhuǎn)身就跑。
徐開地直身起來,面無表情朝身邊的幾名苦工喊道:“關(guān)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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