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她們看向薛染之時,只感覺這人仿佛沒了活人的氣息,那雙黑白極不分明的桃花眼,此刻亦是布滿血色,原本粉嫩白皙的面龐卻變得蒼白如紙。
兩人才要開口向圖三蒙稟告此處的異樣,卻見薛染緩緩抬起雙手,手指交替舞動做了幾個極怪異的手勢。
霎時間一股帶著邪魅之氣的掌風自她的掌心而出,當那掌風脫離薛染的身體,瞬時便化作千萬只黑色蟲點,直奔周遭人身而去。
那兩人方才沒來得及開口呼救,此時已再也無法呼救,因著她們身上已被萬蟲附著啃噬,從皮到骨,寸寸消失。
不止她們,圖三蒙一伙所有人周身也全是這些黑色蟲點。不過片刻的功夫,哭喊并著哀嚎聲此起彼伏響徹整個沙嶺,遍地盡是血肉模糊,讓這沙嶺瞬時如同人間煉獄一般恐怖。
唯有烏吉達洛仿佛被那些蟲點厭惡一般,躲他躲得遠遠的,這才得以安然,卻并非無恙。
失去攙扶的烏吉達洛因著傷情太重,虛弱無力的躺倒在地,眼睜睜的看著方才還耀武揚威的眾人被那些蟲點啃噬殆盡。
因為這場景實在太過血腥,即便烏吉達洛見過戰(zhàn)場廝殺,也還是愣在原地久久失神。
不知過了過久,哀嚎聲漸漸消失,沙嶺又恢復了死一般的沉寂。
烏吉達洛也從方才的錯愕之中回神,用力的朝著薛染的方向爬去。
他不知薛染哪里來的這種駭人的能力,也不知這是何種功夫或是毒術。此時,他不關心旁的人的死活,只想確認他的阿染沒有受到傷害。
可是這一身的傷加上圖三蒙的那幾刀,烏吉達洛早已沒有能力爬到薛染身邊。
好在這時,木云丹和穆托正帶人尋找烏吉達洛和薛染的蹤跡,循著沙嶺的哀嚎聲而來。
雖然那些蟲點已全然憑空消失,可當木云丹他們看見這滿地血尸骨肉不全的模樣,俱是身形一陣,半晌不敢上前。
還是烏吉達洛輕喚了幾聲,他們才踉蹌著迎上前來。
烏吉達洛早已料到木云丹定是回城搬救兵去了,只是他不確定他們多久可以找到這里,才故意激怒圖三蒙,又拖著他對自己動刑,想著自己能多挨上一刀,就能為薛染脫困多爭取一些時間,不曾想薛染竟會在那種境況下使出了如此狠絕的手段。
穆托見自家主人傷成這個樣子,險些當場以死謝罪,烏吉達洛此時是沒那個精力怪罪于他,虛弱的道,“去瞧阿染”。
木云丹不待他吩咐,已然在薛染身邊確認她無礙才放心。
薛染雖已恢復原本的模樣,周身的寒氣也退下了,可依然看起來呆呆的,無論木云丹怎么喚她,也不做聲。
木云丹試探性的晃了薛染的身子,不料那人就這么倚著她暈了過去。
見此狀,烏吉達洛焦急的撐著穆托的手將將坐起身來。
木云丹探了薛染的鼻息,確認她只是昏死過去,烏吉達洛才稍稍放心。
木云丹他們只以為薛染是受驚過度,卻不曾想到那遍地尸骸竟出自此人之手。
烏吉達洛重傷在身,卻仍硬撐著下了一道死命令,“今日所見,若有半分泄露,無論是誰,殺無赦?!?p> 眾人心下都有疑問,這遍地死狀可怖之人是為誰所殺。
可是聽得烏吉達洛這道命令,也都識趣的將這問題咽進肚子里。
穆托素來辦事牢靠,在將烏吉達洛送上回城的馬車后,他便親自處理了沙嶺這些尸身,一點痕跡也不曾留下。
這場風波發(fā)生的當天,獵場中昏死過去的眾人逐漸蘇醒,只是不記得當時發(fā)生了何事。
木云丹和烏吉達洛也未曾刻意說明,此事便這么模棱兩可的過去了。
而那些被亂箭射死的守衛(wèi),也得到了烏吉達洛的豐厚補償以安撫他們的家人。
因著烏吉達洛傷勢太重,塔勒城所有的大夫均匯聚于王府中,多人配合著將烏吉達洛的傷口縫合包扎,可傷口著實太多,這么些人也是折騰了半天才將烏吉達洛身上所有的傷口處理好。
薛染自從被帶回來,便一直昏睡著,大夫為她搭脈也只說這姑娘脈象十分平穩(wěn)并無大礙,許是受驚過度,過些時候就會醒轉。
可一連三日,便是烏吉達洛都能撐著身體下床了,薛染也未曾醒轉,這可急壞了烏吉達洛。
自薛染昏睡那日起,塔勒城的大夫便仿佛住進了王府一般,不錯步的日夜守候,卻也未能讓薛染醒來。
期間有幾次,烏吉達洛因著體力不支昏了過去,將諸位大夫弄得是手忙腳亂。
王府中原本的井然有序也因這兩位病人給鬧得亂套了。
終于在第五日,烏吉達洛體力恢復了許多,又一次讓下人扶著去探望薛染。
熟料,薛染的床鋪此刻早已空空蕩蕩,桌上卻整齊的擺著一張信紙。
烏吉達洛甩開仆從的攙扶快步上前查看,那信上只有一行字,“山高水長,自當安康,勿念,薛染留?!?p> 烏吉達洛心下一空,顧不得多想便徑直去到馬房選了最快的一匹飛身上馬追她而去。
而此時的薛染,早已離開塔勒城,在官道上慢無目的的趕路。
她是在第四日中午醒來的,那時王府還是一團混亂,烏蘭和烏婭一直守著她,薛染也是在她二人都出去的空檔才能偷偷離開。
這對姐妹花因著當日被差遣去辦的事耽擱了許久,實在發(fā)累,當夜便沒有在薛染的臥房守著,是故,直到第二日烏吉達洛才發(fā)現(xiàn)薛染不告而別。
薛染會離開是因她自知那秘密是瞞不住烏吉達洛了,可她也明了,任誰知曉她這邪門的能力,都會恐懼、忌憚于她。
但是,她不愿意看到烏吉達洛這樣對自己,只得慌忙逃走了。
途中,薛染偶然遇到一行車馬停滯不前,似是遇到了什么麻煩,便快走了幾步,想要躲過這些跟自己無關的事端。
不料走近時竟看到有一仆從模樣的人躺倒在地昏迷不醒,而那圍觀的一眾人等似是束手無策。
薛染瞧了一圈,便判斷出那站在中間一身華服、長相憨態(tài)可掬的胖貴人當是這群人的首領,此時也是急的團團轉,不知如何是好。
人命關天,醫(yī)者本心的薛染終究還是沒能袖手旁觀。
待薛染為這人號脈施針之后,心下已明了此人病癥,回身沖著眾人說道,“此人定是有不通之癥,方才應當是解手時用力過大,加之天氣寒冷,人的經絡血脈本不宜過度用力,是故便昏厥過去,我已為他施針,把他這口氣給吊住了,待他醒轉,將這個給他服下,能助他順利些?!?p> 說話間,薛染掏出了一粒藥丸,遞給距離她最近的一個婢女裝束的人。而那躺著的人此時也已然恢復了平穩(wěn)的氣息。
眾人面面相覷,還是另一個仆從應和了一句,“姑娘所言不錯,他素來有這隱疾,算來入府這些年好似隔幾日便要尋一些瀉藥吃著?!?p> 這時眾人方才恍然大悟,明白薛染所說的不通之癥是何意。
那為首的胖貴人聞言,立刻著人將那仆從帶到后面的馬車里休息,而后便堆著笑道,“多謝姑娘救我這家奴,來人,快去給姑娘拿診金?!?p> 薛染立刻回絕,“貴人不必如此,萍水相逢而已,告辭。”
不待那胖貴人問及薛染姓甚名誰,薛染便急匆匆的離開了。
就在這個時候,官道上一個身影策馬疾馳而來。
來人一襲白衣,在肩膀和胸口處似是有朵朵紅梅綻放,細看才能分辨的出那是傷口浸出的血染紅了潔白的衣衫。
天寒地凍中,烏吉達洛顧不得已經裂開的傷口,只穿著單薄的外衫,駕馬一日終于追上了不告而別的薛染,只是竟被半路殺出的程咬金——自己的王叔赫爾哈給攔住了。
薛染途中所遇的這位胖貴人,正是北漠汗王和烏吉達洛的親叔,安王爺赫爾哈。
許是瞧見薛染近在眼前,烏吉達洛那股子緊張的感覺便松懈了,在遇到赫爾哈的時候,竟體力不支摔下了馬。
赫爾哈忙帶人去扶他,卻也只是聽得烏吉達洛虛弱的聲音堅定的道,“王叔,快,快幫我攔住那位姑娘?!?p> 烏吉達洛因傷口劇痛而顫抖的手,指向薛染遠去的背影,眼神雖已有些飄忽,手上的力道卻一點不減,死死的抓著赫爾哈的衣袖,像是抓著一顆救命稻草般。
赫爾哈也不問緣由,立刻著人去追趕薛染。
不消片刻,薛染便被四個頂好看的姑娘以白綾為繩牢牢困住,就這么綁了回來。
烏吉達洛見狀,立刻懇求的看向赫爾哈,道了一聲,“王叔,快?!?p> “王叔?”薛染一臉的驚訝的瞧著那胖貴人。
那人指指烏吉達洛,再指指自己的臉,似是滿臉自豪的道,“親叔侄,長得像吧?”
薛染瞧著這兩張除了都有鼻子眼睛嘴之外沒一處相似的臉,硬著頭皮道,“像,還是挺像的?!?p> 誰讓人家也是個王爺,還是不要言語得罪為妙,薛染暗自想道。
這老王爺見薛染如此真誠的說瞎話,也是不好再難為人家,立刻下令為薛染松綁。
束縛一解開,薛染便撲到烏吉達洛身邊,細心探查他的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