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染才不在乎這些,很是隨意的應(yīng)了一聲。
這時,負(fù)責(zé)領(lǐng)路的內(nèi)侍示意凌尋到男賓一側(cè)入席。
凌尋眉頭微皺,但也還是順著那人所指的方向過去。
按照辰國嚴(yán)謹(jǐn)?shù)亩Y儀制度,除非皇室家宴,否則根本不會出現(xiàn)男女同席的宴會。
只是今次實屬百年不遇的特殊情況,他國使臣來朝與功臣后人被賜婚于皇子撞在了一起,禮部再三考量,才定下這么個別出心裁的宴會儀制。
薛染隨著孔姒雪進(jìn)入女眷側(cè)席,如同賞花般的用那一雙桃花眼一刻不停的品評殿中不同的美人。
卻不曾注意到當(dāng)她踏入初云殿的那一刻,就已經(jīng)成為眾人矚目的中心。男人們驚嘆于她的美,也新奇于她夙翎谷少主的身份~還有一位老熟人,魯尚書此刻也在男席之列,卻是不敢多看薛染一眼,因著那日他當(dāng)眾被毒啞的事,好生難受了幾日,還丟了許多面子。
而女人們似乎顯得很是友好,薛染路過之處,女眷們皆點頭示意,一派和睦之景。
薛染感覺還是不錯的,只是她卻不知,這些女人雖然表面和氣,心中都在暗笑她山野出身,瞧著就是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一個。面色上都是礙于所謂的涵養(yǎng),裝作端莊罷了。
誠然,即便薛染知曉她們心中的真實想法,怕也只是一笑而過,絲毫不會在意。
眼波流轉(zhuǎn),薛染忽的被一張明媚面龐牢牢吸引了去。
只見那位姑娘十六七歲的模樣,一張俏臉明艷動人,五官很是立體,卻偏偏妝容極盡淡雅,頗有一股子想要與世無爭卻又掩蓋不住鋒芒的矛盾美。
薛染心道,這姑娘一眼瞧過去,美則美矣,卻美的太過模糊,絲毫沒有突出自己的特色,不是她喜歡的。
孔姒雪將薛染帶到她的席位,比鄰而坐,叫薛染很是安心。
直到此時,薛染方才看向男賓一側(cè),舉目所及,竟是她熟悉的面孔。
那一襲白衣周身華貴之氣的俊朗青年,正與她四目重合,眼底盡是溫柔,看那口型,明明在輕輕的喚她“阿染”。那人正是烏吉達(dá)洛。
二人幾日不見,這么一會兒,薛染便被烏吉達(dá)洛瞧的臉頰略染紅暈,很是配合的露出了一個恬然淺笑。
這一幕,自是美好而甜蜜的,但有的人卻并不這么認(rèn)為。
位于烏吉達(dá)洛下手位落座的百里翯看著眼前“景象”,面色清冷,像是冰窖中撈出來的人一般,陰沉著一張透著冷氣的臉。
薛染似乎也感覺到一旁有這么個冰人,于是也自然的別過頭,向他的方向瞧了瞧。
不瞧還好,只看了一眼,薛染便如同被人正面襲擊一般,一股寒氣直逼著她而來,好在薛染快速的收回了視線,才躲開了那人的眼神攻勢。
一旁看好戲的陶閑庭和凌尋卻是悠哉的很,巴不得他們在這初云殿上搞出點熱鬧來瞧瞧。
眾人各懷心事,眼看著宴會眾人盡數(shù)落座,看著時辰,該是開宴之時了。
伴隨著一個尖銳人聲的通報,“皇上駕到,皇后駕到?!?p> 醇仁帝百里饌和陶皇后一前一后進(jìn)入初云殿中,跟在他們身后的則是太子百里鴻與二殿下百里濟(jì)。
殿中之人立時恭敬起身,施以大禮,山呼萬歲與千歲。
凌尋和薛染仍是按照夙翎谷的規(guī)矩行了一個晚輩禮。辰國禮部眾人自然不悅,可有魯尚書那事在先,也很是識趣的不敢多嘴。
待百里饌與陶皇后落座,賜下一句“平身,賜座”。眾人才緩緩起身各自落座。
按照常規(guī)禮儀,醇仁帝百里饌在開宴前,講了許多體恤臣下的話語,又表示對北漠使臣的歡迎,還有對夙翎谷照拂孔姒雪多年的感謝等等。
言罷,方才宣布宴飲開始。
直到此處,薛染才回過神來。她從來討厭那些禮制套路的話,每次聽得或是看到這種話,哪怕是畫本子里的,都會迷迷糊糊的睡過去。
“現(xiàn)下終于可以吃吃喝喝了”,薛染暗道,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沒人注意自己,心里偷著樂。
可是,事與愿違雖遲但到。
觥籌交錯間,薛染細(xì)細(xì)打量了那位二殿下一番,畢竟這人是姒雪將來的夫君。
二殿下百利濟(jì)生的一臉淡漠,雖則長相與太子百里鴻很是相似,但是整個人散發(fā)的氣質(zhì)卻差了許多。
太子百里鴻給人一種平易近人,滿腹德才之感,而這位二殿下與其說是太子的兄弟,不如說是百里翯的親兄弟,同樣一副清冷面容。
整個宴席間,百里濟(jì)都不曾瞧過孔姒雪這面一眼,孔姒雪也未曾瞧過那二殿下一眼。
倒是薛染很是著急,他二人是怎么接受這般盲婚啞嫁的,難不成就不好奇對方是個什么人物。
宴飲過半,歌舞升平,百里饌忽然開口道,“伯明,此番委任你做賜婚使,你又不辱使命,加上從前的幾件功勞,朕要賜你一份厚賞,你可能猜到是何?”
百里翯聞言立刻起身道,“為君辦事,實乃臣之本分,臣不敢奢求獎賞?!?p> 問都不問就拒絕獎賞,旁人看來不過就是客套,可是薛染卻覺得,這位黑閻王應(yīng)該就是什么都不想要,因為她認(rèn)識的百里翯根本不會客套。
百里饌應(yīng)該也是覺得百里翯在客套,于是繼續(xù)道,“你當(dāng)真不聽一聽?朕知曉多年前為你賜婚監(jiān)察御史的千金不幸染疾過世,自那以后你的婚事便一直擱置,可你也有些年歲了,便是齊王也要成家了,你怎好一直孤身一人,今日朕便做主為你再指一門婚事?!?p> 此言一出,百里翯面色上未有任何變化,也沒有立即拒絕。
薛染卻注意到滿座女眷瞬時警覺起來,原本端莊得體的諸位貴家小姐,此刻都是一副膽戰(zhàn)心驚的模樣,怎得好像很怕什么似得,薛染不明所以。
可這些跟她又無關(guān)。
辰國皇帝就算再手眼通天,也不敢指婚到她頭上,況且還有烏吉達(dá)洛在那杵著,自己安心看熱鬧就好。
百里饌見百里翯未有明顯的拒絕之意,繼續(xù)道,“朕仍然是屬意監(jiān)察御史家的女兒,青喬啊,朕為自己這親侄兒與你賜婚,可好?”
看似一句話在征求杜青喬的意見,可天子之言,哪有拒絕的份,杜青喬那張明媚張揚(yáng)的臉?biāo)查g蒼白如紙,自她姐姐在賜婚百里翯不久便病逝之后,家里一直把所有的寵愛加之她一身,不求她為家族爭個榮華,只求她一世平安,可如今,她又被賜婚那克妻的百里翯。
薛染回眼望去,正是那位長相與妝容矛盾的美人,暗道,可惜了這么個美人咯。
杜御史聽得陛下的話,此刻也不顧及那許多了,便是拼了這身官服,也要留女兒在身側(cè),萬不敢嫁給那么個克妻的黑閻王。
正當(dāng)杜御史與杜青喬思慮之時,百里翯卻緩緩開口,“陛下賜婚,臣不敢拒,但臣已有婚約在身,且已稟明天地,臣不敢負(fù)陛下深恩,更不敢毀棄對天地許諾過的婚約,請陛下賜臣一死?!?p> 說罷,百里翯筆直的身軀重重的跪在地上,誠心扣頭,只求一死。
見此情景,杜御史到嘴邊的話憋了回去,杜青喬也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臉上的血色慢慢回來了。
百里饌不可能為這么點小事,就真的治百里翯抗旨死罪。
百里鴻最是清楚,只是百里翯方才所說的婚約,他也是一頭霧水,也并沒有著急為他說情。
百里饌立刻叫百里翯平身回話,“伯明,你起來,且與皇伯父說說看,是哪家的小姐,這般無聲無息的就與你定下了婚約?!?p> 百里翯聞言并未起身,而是跪著回話,“回陛下,臣數(shù)月前去到夙翎谷求親,與老谷主一見如故,老谷主便做主將其外孫女許配給臣,臣自知重任于身,又不敢違逆長者之意,便應(yīng)下這門婚事?!?p> 此言一出,在場之人皆一片嘩然,除了陶閑庭和凌尋早已知情,眾人皆是一驚。
待他們回味過來,才想起,夙翎谷老谷主的親外孫女不就在殿中嗎?于是,眾人齊刷刷的看向薛染,薛染此刻也是一臉的不知所謂,看熱鬧又看到自己頭上?
她向一旁的孔姒雪求助,孔姒雪只是淡定的點了點頭,示意百里翯所說都是真的。
薛染可不管辰國的禮數(shù),起身便道,“百里翯,你休要在這里胡言亂語,我外公許是老糊涂了,他說得話你也能當(dāng)真?!?p> 孔姒雪知道薛染張口便不會是好話,本想拉住她,卻還是晚了一步。
百里翯還保持著跪地的姿勢,隨身掏出一塊潔白美玉,見到那塊玉,薛染一時愣住了,她家這老頭子是鐵了心要把她許給這么個不曾了解清楚的黑閻王,把自己生辰玉都交給這人了,想到此處,便氣不打一處來,立刻就要起身搶回自己的生辰玉。
在夙翎谷,每個女孩子出生就會由族中長者贈與一塊生辰玉,待到成親之時,贈與夫家,以結(jié)定親盟。
對于薛染而言,這塊生辰玉意義非凡,因為是她爹爹親手雕刻,是故她離谷之時怕有所損壞,并未貼身攜帶,不料竟被自家外公借這塊玉給擺了一道。
不待薛染上前,只聽大殿之中,一個清脆的男聲問道,“百里將軍,是要奪妻?”
言簡意賅,卻字字清晰,敢在此處說出這般言辭之人不是烏吉達(dá)洛還能是誰。
此言一出,眾人又是一片嘩然。
薛染將才要上前的動作也遲滯下來,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做些什么,只得靜靜立于原地,聽那人繼續(xù)道。
“將軍可知,千然與我自幼相識,此時更是已然兩情相悅,若將軍礙于形勢應(yīng)允這婚盟,不若成人之美,更顯大丈夫風(fēng)范?!?p> 烏吉達(dá)洛的話實在也是真話,薛染在京城外還是從他的馬車上出現(xiàn)的,禮部一眾官員都看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