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百里濟(jì)口出惡言,百里翯都可忍耐,可那人曾用那般陰毒手段害了無辜的孔姒雪,此刻一點(diǎn)悔改之意都沒有,還妄言要?dú)⒘搜θ尽?p> 這個人是百里翯現(xiàn)在最不敢碰觸的傷口,即便那人就在他懷里,他也覺得已然將她推到了天邊。
因著百里翯心下對薛染愧疚難當(dāng),聞言索性停住了腳步,思忖半晌。
百里濟(jì)以為他怕了,顧自的笑了起來,“我就說你怎么可能不怕,況且,我的所作所為,也是為著皇叔父和我的大業(yè)?!?p> 百里翯聽得這話,冰冷的面容忽然多了幾分果決,既如此,那這人就真的留不得了。
只聽他冷冷的道,“既然她想要你死,我傷了她,救了你,算是對她有虧欠,對你有恩,如今,我?guī)退龤⒘四悖闼氵€了對她的虧欠,也不需你報恩了,殿下?!?p> 說罷,百里翯只一個眼神,藍(lán)英便心領(lǐng)神會。
任由百里翯抱著薛染走出齊王府,而藍(lán)英則朝著一屋子傷兵走去。
多年以后,藍(lán)英也不記得那日究竟殺了多久,又是怎么殺得,只后來京兆府尹趕到之時,那么個見慣仇殺場面的人,竟當(dāng)場嚇暈過去,因著那滿地尸身,極為可怖。
同一日,京城中,禮部魯尚書嫡長子魯元、云雨閣老板魏欒、還有幾個終日與魯元廝混在一處的世家公子,均被發(fā)現(xiàn)慘死于家中臥房之內(nèi),尸身都已不太完整。
魯尚書聽聞家丁稟報之時,一個趔趄跌坐在地,半晌才撐著起身去看望親兒。當(dāng)他看到魯元?dú)埰频氖砗?,更是因悲痛過度短暫昏厥過去。
即便如此,這老大人仍是撐著身子去上了朝,待京兆府尹稟告了齊王府慘案之后,才將家中之事?lián)?shí)已告。
到底是掌著辰國禮部的兩朝元老,即便痛失愛子,仍不肯逾越半分禮數(shù)。
因著百里饌還在病中,太子百里鴻監(jiān)國,聽聞親弟齊王百里濟(jì)與那么多世家子在同一日被殘忍殺害,極為震撼,心下更是大怒,著令京兆府尹徹查。
如今這局勢,瓊州一帶危局才解,南境禍端又起,京中竟又發(fā)生此等惡劣殺人案件,死傷者盡數(shù)非富即貴,百里鴻一時間身心俱疲,下朝之時,若非鄧春眼疾手快扶住了他,定然會叫眾位臣公發(fā)現(xiàn)太子身體有恙,屆時恐怕朝局將更加不穩(wěn)。
“鄧春,伯明此刻應(yīng)當(dāng)已經(jīng)回到京城,召他入東宮,記住,秘密行事?!?p> 聽得百里鴻這一聲吩咐,鄧春立時領(lǐng)命出宮去尋百里翯,只是他找了許多個地方也未曾尋得,好在鄧春這人腦子靈光,很快便猜到百里翯可能在哪。
雖則經(jīng)過昨日的殺戮,位于僻靜街巷里的凌府此刻早已散去了滿院血腥味,一地的血跡也早已清理的干干凈凈。
是故,在鄧春登門尋人之時,硬是沒察覺出一點(diǎn)異樣。
“小人鄧春,因知曉貴府少谷主與珹王世子爺一同回京,因著有要事卻遍尋不得世子爺,特來此叨擾碰碰運(yùn)氣,勞煩這位小哥通報一聲?!?p> 鄧春說話很是客氣,如今夙翎谷已與辰國皇室關(guān)系崩壞,但是伸手不打笑臉人,那門口的小廝只冷冷的說了句,“沒你說的這人,快走吧。”
說罷,將大門嘭的一聲合上。
鄧春吃了好大一個閉門羹,心下暗自后悔,萬不該在這個節(jié)骨眼跑這里來碰釘子。眼神卻不經(jīng)意瞥向大門兩邊的白燈籠,鄧春立時充滿敬畏的服了服身,嘴里叨叨的念著,“孔小姐,您一路走好?!?p> 隨后便匆匆離開,心想再到別處碰碰運(yùn)氣,萬不敢耽擱殿下交代的差事。
此時百里翯也確實(shí)不在凌府內(nèi)。
昨日夜里,他將薛染送回凌府,起先凌尋還未多言語,先緊著救人。
可他號脈許久,只覺得薛染的情況比他想象的嚴(yán)重,便又喚蘇木前去號脈。
作為夙翎谷年輕一代的佼佼者,凌尋素來不服旁人的醫(yī)術(shù),可唯獨(dú)兩人他不得不服,一個是自己的親表妹薛染,這人自幼天賦異稟,屬于老天爺喂飯吃,于醫(yī)術(shù)一道必有大成。
其二便是蘇木,這孩子總跟在他身邊,但是心思卻極是清明,很能靜下心來做事,是故他號的脈既準(zhǔn)又精。
“如何?”凌尋見蘇木撤了脈案后問道。
“公子爺,少谷主心脈損傷嚴(yán)重,比之從前施展噬魂之力后,更添了幾分,像是外力所致?!?p> 聽聞蘇木的話,凌尋不禁微微皺眉,“你先去把定元丹拿來給少谷主服下?!?p> 定元丹是夙翎谷中秘藥,有令體內(nèi)傷患處遲滯的功效,無論多重的傷,多烈性的毒,都可暫時延緩其對人體的傷害。但淬煉方法極為困難,所需藥材更是難得,是故,也只在最為重要之時才可使用。
如今,凌尋別無他法,只得以此托住薛染,等他爺爺親自出谷。
百里翯再見到凌尋時,只見那人一臉凝重,“凌兄,可是薛染有何問題?”
凌尋明顯比之前要冷淡幾分,“你同我說說,你是如何將我妹妹帶回來的?!?p> 百里翯將所見、所做據(jù)實(shí)已告,生怕會因著自己的隱瞞影響薛染傷情的救治,只是說道自己傷她那一掌之時,百里翯明顯感覺到凌尋的目光霎時間伶俐起來。
半晌。
“百里大人既已知曉舍妹有異常人,便不要在此多留了,免得卷入無妄之災(zāi)中,請?!绷鑼B(tài)度堅決的下了逐客令。
百里翯知曉凌尋已是氣急,他雖然面色上嚴(yán)厲,但是對自家的兩個妹妹是極好、極在意的,這是初入夙翎谷時,百里翯就明白的事情。
還不待百里翯解釋一句,凌尋又將薛染的房門緊閉,這一行為,看的藍(lán)英都很是尷尬,想張口叫主子先回去,可又明知他不會聽,只得閉緊了嘴巴。
心下疑惑未解,薛染又生死不明,百里翯哪里肯走。
待凌尋再次開門之時,發(fā)現(xiàn)百里翯仍如方才一般,筆直的立在院子中間,看他開門,又忙迎上來,探問薛染的情況,“凌兄,薛染可好些了?”
凌尋態(tài)度更加冷淡,顧自走出薛染房間,并將房門關(guān)上,百里翯只在門縫中看到了床榻之上的薛染一眼,那人只是靜靜的臥于床上,一動不動,臉上的血色半分也無,嘴角還留有一絲血痕。
看的百里翯恐懼感更甚,又追問了一句,“凌兄,薛染她如何了?”
凌尋看也沒看他,“暫時死不了?!?p> 百里翯不明白這話是什么意思,暫時死不了,是說還是有生命危險嗎?
忽的,凌尋停住了腳步,未曾轉(zhuǎn)過身來,“百里大人,你這一掌險些要了千兒的命,那你便沒有資格再保有千兒的生辰玉了,還望物歸原主?!?p> 此話入耳,百里翯當(dāng)即楞在原地,支支吾吾半晌也說不出來一個字,原本答應(yīng)了薛染,只要跟他去趟江南,回來便將生辰玉還她,可他也深知那人好騙,回來后就算不給她也能誆騙過去,因著這生辰玉對他,是一種念想。
只是如今,他好像親手?jǐn)嗔怂酥g的念想。
長兄如父,凌尋已然開口,百里翯便再也沒了留著薛染生辰玉的底氣,畢竟那是兩家婚盟的信物,如今當(dāng)事人不愿,親長也已不悅,自己只得放手。
百里翯猶豫著將懷中的白玉拿出,蘇葉立時上前雙手接過。
那一刻,百里翯的眼前閃現(xiàn)過許多與薛染在一處的場景,從初見的破廟,到多番找尋她,逼著她隨自己天南海北的救那些她不愿救得人,還有七月半那日,江南水榭邊上,她模糊不清時的一吻。
想及這些,百里翯不再猶豫,以極快的身手將蘇葉拿走的白玉又搶了回來。
聽聞聲響,凌尋回身望過去,只無奈搖頭,“百里大人,這又何必?你辰國與我夙翎谷已再無交好可能,舍妹又……”
百里翯壓制著自己滿心后悔之情,仍是冷著聲音,“凌兄此言差矣,我傷了她,哪怕賠了命給她,我也愿意,可讓我放手這玉,還有那人……”
說話間,百里翯定定的看向薛染的房間,“不可?!?p> 凌尋又是無奈搖頭,“你可知我爺爺為何當(dāng)初執(zhí)意與你這婚約?”
百里翯微微搖頭。
“因著你與常人有異的體質(zhì),耐蠱耐痛,是陪著我們千兒的最佳人選,叫她不會永生獨(dú)孤,才選中你的?!?p> 百里翯一時不解,可忽的想起薛染昨日所為,竟也有些明白了。
見他神色,凌尋便知他有所領(lǐng)悟,于是道,“因著千兒身負(fù)‘噬魂之蠱’,或許終有一日,她會喪失常人心性,而你那一掌,將這一天的到來提前了許多?!?p> 百里翯不可置信的盯著凌尋,噬魂之蠱他依稀有過聽聞,在南境一直有個傳言,蠱祖曰噬,毒祖無名,這話,薛染也曾跟他說過,可他的注意力都在無名身上。
此番他親眼見過那蠱的威力,不禁后怕。若如凌尋所說,薛染終究會……成為超出人力可控的魔鬼。
便是藍(lán)英聽得此話,再聯(lián)想起薛染那日所為,也是背脊一陣發(fā)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