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角捏訣，默念咒語，身上的繩索霎時(shí)松開了。若非周陵故意將噤言咒念錯(cuò)了兩個(gè)音，她解咒還要費(fèi)一番周折。
她揉了揉被縛得酸痛的手腕，推開屋門走了出去。
無月的夜，夜色濃稠如墨。白日里險(xiǎn)峻雄奇的山巒，猶如蟄伏的巨獸，令人望之生畏。
畫角曉得虞太傾他們還未曾走遠(yuǎn)，只要她快些，總會(huì)追上。她伸指捏訣，數(shù)點(diǎn)螢火亮起，匯聚成一盞明燈，在她身前漂浮。
她舉步欲行，黑暗中似有人低低笑了一聲。笑聲陰森鬼魅，帶著不可言說的邪惡，自黑暗中鋪天蓋地傳來。
這聲音仿佛遠(yuǎn)在天邊，又似乎近在耳畔。
畫角只覺得周圍的空氣瞬間變得冰冷刺骨，露在外面的肌膚宛若被毒蛇的信子舔過，汗毛一根根豎了起來。
雁翅刀低鳴躁動(dòng)不已。原本打雷都驚不醒的千結(jié)化作一道紅光，乍然現(xiàn)身，在她頭頂上盤旋著飛來飛去。大尾巴帶起一陣疾風(fēng)，將畫角額邊的碎發(fā)吹了起來。
“阿角，剛才是什么東西？”千結(jié)瞪著黑豆般的眼睛驚惶地問道。
畫角心中震蕩，面上卻神色不顯，只是召出雁翅刀，緊緊握在手中。
空氣中沉重的壓迫力已經(jīng)散去，冰冷寒意也隨之消失，可畫角心頭的驚懼卻并未有絲毫減退。
她伏妖這幾年，還從未感知到過如此強(qiáng)大的邪惡妖力。
千結(jié)大尾巴一斂，落在畫角肩頭，伸爪拍了拍她的臉，說道：“阿角，你在想什么？”
畫角眉頭微凝，估摸了一下天色，說道：“子時(shí)快要到了，我們得快些尋到他們?！?p> “你果然與他們是一伙兒的。”雪蓉的聲音忽然傳來，她自黑暗中乍然現(xiàn)身，邁著裊娜的步子向畫角行來。
畫角凝視著雪蓉問道：“你一直在這里？”
雪蓉溫柔一笑：“是啊，方才你嚇到了吧？我的妖氣若是不隱藏起來，可是很嚇人的?！?p> 欲蓋彌彰！
畫角沒言語，她曉得絕不是雪蓉。
千結(jié)趴在畫角肩頭，大尾巴搖了搖，冷嗤一聲：“就憑你？你是個(gè)什么東西！”
“小小的耳鼠，居然也敢口出不遜！”雪蓉大怒，轉(zhuǎn)而輕輕一笑，滿臉嘲諷，“朏朏妖，主上說了，你不是我們的人。那么，你來此作甚？當(dāng)真是為了救那些人？非我族類，你便是救了他們，人家還是會(huì)把你捆起來的，逃跑都不帶你?！?p> 畫角無暇與她周旋：“夢(mèng)貘，你把方才的人帶到哪里去了？”
“這我可不能說?！毖┤氐靡獾靥裘?，“你要有本事，便自行去找吧，這諾大的九綿山，想必足以讓你找?guī)兹諑滓?。不過，我勸你還是省省妖力，待你尋到他們，只怕他們連骨頭都不剩了?！?p> 瑩光忽散忽聚，光芒映在畫角臉上，她的唇角勾起一抹酷冷艷絕的笑意。
雪蓉話音未落，畫角已然出手，左手快如閃電，捏了個(gè)定身咒，以防雪蓉夢(mèng)遁而逃。右手倉啷一聲，雁翅刀出鞘，爍爍刀光帶著殺意向著雪蓉砍去。
這一刀下去，雪蓉勢(shì)必身首異處。
雪蓉驚呼一聲，已是躲閃不及。然而，刀卻在她身前半寸處頓住。
畫角驟然收手，伸手撈起雪蓉，快步回到屋中，抬手將她扔在地面上。左手一晃，已是捏了幾張白色紙人。
她朝著紙人吹了口氣，紙人便飄向雪蓉，繞著她旋轉(zhuǎn)了幾圈。淡淡的光芒閃過，原本沒有眉目的紙人，已變幻成雪蓉的模樣，落在地上。她們排成一溜站在畫角身旁，宛若死人祭祀用的紙?jiān)?，瞧著詭異萬分。
“我再問你一次，那些人你帶到何處了？”畫角凝立在雪蓉面前，居高臨下望著她。
雪蓉朝著畫角猖狂一笑：“你猜。”
畫角目光驟冷，抬手一揮，其中一個(gè)紙人雪蓉的頭便被砍了下來。
雪蓉慘叫一聲，撲倒在地，只覺得脖頸上一陣蝕骨的疼痛，隱約能感覺到有血噴涌而出。
“啊！你做什么？”雪蓉抱著頭，好似生怕頭隨時(shí)會(huì)掉一般，上氣不接下氣地問道。
“紙人七殺?！碑嫿悄徽f道。
紙人是吸了雪蓉血?dú)夂蠓交没桑且?，關(guān)聯(lián)了雪蓉的痛覺。
紙人被殺時(shí)，雪蓉不會(huì)死，可是她會(huì)痛。
斬首刺心的痛。
一股惱恨涌上心頭，雪蓉咬牙切齒說道：“我方才就該殺了你?！?p> 畫角面無表情地注視著她，說道：“好好答話，不然……”
畫角伸刀指向另一個(gè)紙人的胸口。
雪蓉驚呼道：“我說，在林隱寺地下?！?p> 千結(jié)飄在空中，幸災(zāi)樂禍道：“嘖嘖，敬酒不吃吃罰酒?！?p> 畫角又問：“方才那股陰邪的妖氣是誰？可是你說的主上？它是什么妖？”
雪蓉身子一顫，顯然是驚懼至極，閉口不言。
畫角慢條斯理地說道：“這一次，讓你嘗嘗刺心的滋味。我倒要看看，你能死幾次?！?p> 畫角一刀刺向紙人心口處。
雪蓉捂著胸口滾倒在地：“是，是。只是我不曉得他是什么妖，從未見過真面目?！?p> 畫角目光一凝，覺得雪蓉說的不是虛言。她估摸了下天色，覺得子時(shí)快要到了，再耽誤不得。
“朔日子時(shí)，你帶這些人到底要做什么？為何都是心善之人?！?p> 心地良善之人沒惹你們。
雪蓉捂著胸口，方才那陣錐心的疼痛還未曾消失，她滿頭冷汗，形容狼狽，再也沒有一絲猖狂之意。她抬眼望著畫角，只覺眼前這女人比地府勾魂的女閻羅還要可怕。
可是，有些事，她卻不能說。
“不說是吧?！碑嫿嵌紫律碜?，朝著她溫柔一笑，聲音溫和地說道，“這樣吧，第三殺你自己來選。你是要毒殺，還是要千刀萬剮，放心，我會(huì)用最鈍的刀。要不然我把你的身體剖開，心肝腎都給你挖出來，再把你的腸子……”
雪蓉慘呼一聲：“我說！”
******
一行人跌落在冰冷的地面上，一種泥土的潮濕味道混合著一股腥味撲面而來。好在不太高，除了書生吳秀崴了腳以外，其他人皆未受傷。
虞太傾抬眸看去，只見頭頂上的地縫已經(jīng)合住，置身之處是一間石室。石壁上掛著一盞鮫油燃燒的明燈，可以常年不滅。
一排書架嵌在石壁內(nèi)，其上整齊擺放著一卷卷的經(jīng)書。這里顯然是以前寺廟僧人的一個(gè)隱蔽藏經(jīng)閣。
忽然有人驚呼一聲：“你拿著的是什么？”
虞太傾側(cè)首看去，只見屈阿勒靠在石壁上，手中執(zhí)著一截白森森的骨骼。因只是一截?cái)喙?，一時(shí)瞧不出是人還是動(dòng)物的骸骨。
問話的人是跌落在他身旁的乞丐老楊。
屈阿勒摔落在地上，隨手抓了一樣?xùn)|西，自己還不曉得是什么，待到明白過來，嚇得驚呼一聲將骨骼扔了出去。
隨著這截骨頭落地，眾人這才發(fā)現(xiàn)，地面上三三兩兩散落著白森森的斷骨。
石室內(nèi)的氣氛霎時(shí)凝滯，再也無人敢妄動(dòng)。
有膽小的小娘子已是嚇得哭了出來：“這里，不會(huì)是有……有什么吃人的野獸吧?！?p> 一直未曾說話的崔蘭姝忽然說道：“妖把我們拘到山中，每日給我們飯食，從不曾餓著我們，也許就是喂養(yǎng)我們，要我們當(dāng)食物?！?p> “別胡說?！币粋€(gè)老嫗尖聲說道。
“那這些骨頭……骨頭又是怎么來的？”老楊低聲說道。
虞太傾忽然噓了一聲，示意眾人噤聲。
石壁上的燈有些黯淡，并不能將整個(gè)石室照亮。
虞太傾的目光凝注在黑暗的角落內(nèi)，只見那里的石壁忽然震了兩下，隨后，轟隆一聲，石壁上的一道門開啟。
原來這石室并非只有一間，另有相連的斗室。
室內(nèi)鴉雀無聲，眾人的心一瞬間都提到了嗓子眼，皆盯著忽然打開的石門。
只見一道小小的身影走了出來。
燈光閃了閃，眾人方看清，那是一個(gè)五六歲的垂髫小兒，身著圓領(lǐng)的套頭衫，腳蹬虎頭鞋，模樣也生得虎頭虎腦，一雙大眼睛骨碌碌轉(zhuǎn)動(dòng)，注視著眾人，奶聲奶氣說道：“你們來了？”
月出云
祝親們?cè)?jié)快樂，大家都去看花燈了嗎，真的是三年沒這么熱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