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起了個大早,看看時間,打車出門剛好。
母親已經做好了早餐,還特別關心地給我盛了一大碗,我只能硬著頭皮全部吃完。出門前,父親還想抓著我交代幾句話,但我假裝沒聽到,一溜煙跑了。
或許是要離開他們了,也或許是表演的太入戲,我對父母的反感暫時消失了。盡管還是沒辦法跟他們正常交流。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于我而言,這就是我和他們的最后一面。而我待在他們這的這一小段時間,唯一的意義就是對我去見小獅子有幫助。我知道他們很關心他們的孩子,畢竟是他們的親骨肉,等我有了孩子我也會很關心我的孩子吧。雖然是沒機會了。但是,他們又不是我的孩子。所以,我理解并感謝他們,但也僅此而已。
坐在去高鐵站的出租車上,慢慢遠離了他們之后,我的心情又變得明朗了起來。雖然有些荒誕,畢竟我現(xiàn)在應該是從生的希望逃離,奔向了我死的歸宿吧。
結果他們的微信又來打擾我的好心情了,“到那邊之后記得告訴我一聲?!?p> “嗯嗯?!辈换匚⑿诺脑?,他們又要報警了吧。
“要不要我叫書宏去接你?!?p> “不用?!蔽覚C械性地回答。
退出微信,我開始查找從老家到北方的高鐵票。不對,我直接買去北方的票,然后把之前的票退了不就行了——我這豬腦子!
書宏哥,如果有來世,我還做你弟弟——下輩子再見吧。至于奶奶,我馬上就來跟您團圓了。
想到這里,我開始在手機上快速操作起來。
【退票成功!請到售票窗口領取退票金......】
【購票成功!歡迎您使用......】
呼~~~我長舒了一口氣。
雖然只是動動手指的事情,但是一想到今天就能見到小獅子了,心情還是不免激動了起來——但是也有些暗淡。
見到她之后,一切就都要結束了吧。
如果說我的世界是一片黑暗,那小獅子就是照進來的那道光,或者說,是漆黑夜空中的星星——在我的心里,小獅子那些話語就好像發(fā)光的星星??墒俏以诤诎道镆呀洿袅颂昧?,我已經跟它融為一體了,當星光照進來,黑暗被驅除,我也將隨黑暗一起消散。
“要是早點找小獅子就好了。”
“明明以前經常寫詩找她的?!?p> “為什么會把本子跟她都弄丟了呢?”
“呃......”腦袋又開始疼了,這次的疼痛還加劇了。我扶額喘息,盡力驅散剛剛的想法,疼痛感才慢慢消失。
“真疼啊?!蔽矣檬职杨~頭的冷汗擦掉。
終于到了高鐵站。
突然想起來還沒跟小獅子說我今天就要去她那了。
“小獅子,我定了今天的票,下午就能到北方了。”給她發(fā)完微信,我邁著愉快的步子走進了高鐵站。
喧嚷的候車廳,開闊的站臺,造型酷炫的動車,提著大包小包行李的乘客,還有穿著光鮮制服的乘務員——這一切的一切化成了所謂生活的氣息往我臉上撲來。
我突然感受到了自己鮮活的心跳。
我對照著自己的電子票號,找到了自己的車廂,懷著忐忑的心情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沒等多久,這輛列車便緩緩開向了我心心念念的北方。
在這一刻,我原以為人生的終點站會是一番絕景,未曾想等待著我的,卻是名為絕望的深淵。
“訂酒店要身份證,我訂不了,你自己訂吧?!笔撬南??!澳阌绣X不,差錢的話跟姐說。”
“沒事,不差錢~”我回她。
“那就好,你大概幾點到?!彼龁枴?p> 我把自己的行程截給了她。
“我那會兒還沒下班,不能去接你了。”
我想了想,對她說,“你把你公司地址給我,我到了之后去你公司找你?!?p> “那也行?!彼S即發(fā)了個定位過來?!拔夜具@邊剛好有幾家不錯的餐廳,等你過來我?guī)闳コ源蟛?!?p> “好嘞!”
我點開地圖,開始規(guī)劃路線。
車窗外的景色不斷在變換,從稀疏的山林,慢慢地變成了金黃色的稻田。
我看著窗外的景色變化,心情也變得越來越激動。
都已經過去這么久了啊。
自從高考過后,就再也沒跟小獅子見過面了。
不知道她現(xiàn)在是什么樣子。
我的腦海中不禁浮現(xiàn)出以前的記憶。
明亮的教室,和煦的陽光,小獅子站在我的桌前捧著我的本子看我新寫的詩。
【
飛翔了幾千年的
古時的
月光
白茫茫
灑落在河岸上
他們說
這是夜晚
我卻說
這是斑
如果沒有雨
它就只是
凝固的、僵化的
毫無生氣的
純粹的死寂
你看那河岸
那點點白絲
像繡針像細線
像嫦娥的淚
失愛了月宮
】
讀完之后,她就與我興致勃勃的討論起來——“你知道倉央嘉措嗎?”
“知道呀。”
“我覺得你這首詩讀起來有他的味道?!?p> “哦?你這算是夸獎嗎?”
“這還不算啊?。磕强墒莻}央嘉措誒!”她說話的時候,兩只小手在身前左擺一下右擺一下,小小的虎牙被她的笑容映襯得格外明亮,我細細盯著她看,一時有些失神。她見我沒說話,歪著腦袋看著我,用她干凈如云中清泉般的嗓音問:“怎么啦?”
“沒......沒什么,我在想我下一首詩該怎么寫?!蔽矣行┬奶摰恼f。
“那你抓緊想!想完抓緊寫!我不打擾你了哈,快想快想!”她把本子放回到我桌上,還很有儀式感的用手拍了本子兩下,示意我抓緊趕工。
“知道啦!小獅子?!?p> ......
【列車還有十五分鐘到站,請旅客們檢查隨身物品,做好下車準備。】
終于要到了。
一想到馬上就能見到小獅子,心跳不小心就加快了。
出了高鐵,步入地鐵,我站在車廂里,閉上眼睛開始調整自己的呼吸。
好緊張好緊張好緊張。
終于,地鐵到站了。
走出地鐵的那一刻,整個世界豁然開朗。
北方的天好像更空闊,大大的馬路上車流湍急,我在人行道上左轉右行,借著手機導航找到了小獅子的公司。
真快啊。
五年沒見了吧。
而從我跟她聊微信到現(xiàn)在,也才過去兩天。
“小獅子,我到你公司樓下了?!蔽腋杏X自己的手有點抖。
“這么快?”她回我,“我也下班了,等我一下,我收拾收拾?!?p> 我收起手機,抬頭看了一眼這棟大樓。此刻的小獅子就在這里面的某個地方,不知道她現(xiàn)在是懷著什么樣的心情呢?
正在我想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身影從公司出來,進入了我的視線。
這個人是......胡雅麗?
這么巧?她也在這上班?難道說她和小獅子是同事嗎?
胡雅麗好像也看到我了,她揮著手向我這邊走來。
她是在跟我打招呼嗎?
正想間,胡雅麗已經走到了我面前。
“我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是你,劉書靈?!焙披惖穆曇粢琅f那么渾厚,還有一點奇怪的耳熟。
“胡雅麗,好巧啊,你也在這上班嗎?”我禮貌性地回她。
“巧什么啊,劉書靈,你在說啥呢?走吧,我?guī)闳コ渣c東西。你還沒吃飯吧,我現(xiàn)在也餓著肚子呢?!闭f著,她就開始拽我的手。胡雅麗以前有這么自來熟嗎?
“誒,等等,我還要等人,你先走吧?”我拒絕說。
“啊?你還要等誰?。俊焙披惵冻鲆荒樢苫蟮谋砬?。
“等小獅子啊。”我說,眼睛依舊看著從公司走出來的人群。
“那不就得了,趕緊走啦。你還擱這干啥呢。”胡雅麗說著,又要來拽我的手。
“誒,你有話好好說,咱們雖然是高中同學,但也沒這么熟吧,你別拽我行不。”我趕緊躲開。
“劉書靈你咋回事,是你說等小獅子的,那我不就在這呢么,你還要等誰?”胡雅麗靠近我說。
“????”我快被她弄糊涂了,“不是,小獅子是小獅子,你是你,我跟小獅子約好了在她公司樓下等她的?!?p> “是啊,你不是跟我約好了嗎?所以你現(xiàn)在又是什么個情況?”胡雅麗繼續(xù)咄咄逼人。
“不是,什么叫跟你約好了?你搞錯了吧,胡雅麗?!倍歼@么久了,小獅子怎么還沒出來?我于是打開微信問她,“小獅子,你還要多久哇?”
胡雅麗的手機恰好響了,她拿出手機一看,露出一臉無奈的表情,“劉書靈,你到底玩的哪出?”
她見我一臉無辜的樣子,于是直接把她的手機放到我臉上,“我人都站在這了,你還問我要多久?”
看著她的微信聊天記錄,里面正是我跟小獅子的聊天記錄——小獅子,你還要多久哇?
這不是我剛發(fā)給小獅子的嗎?
“這是你的手機嗎?”我轉頭看著胡雅麗,問她。
“不然呢?還能是我偷的不成?”胡雅麗沒好氣地回我。
我看著胡雅麗,眼前突然有些發(fā)黑,雙腿也開始發(fā)軟。
也就是說,我這些天,一直是在跟胡雅麗聊天?
“那小獅子呢?小獅子去哪了?”我喃喃道。
看著我這幅模樣,胡雅麗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劉書靈,你一直說的小獅子,不會是——行小詩吧?她不是早就......”
“對啊,小獅子,小詩,為什么是你,為什么不是小詩?!蔽业念^開始劇烈的疼痛,冷汗直流。
“把你手機給我!”胡雅麗一把將我的手機奪過去。
她看了一眼我的微信,說:“你怎么連備注都不知道打啊?!?p> 可是那首《路人》,胡雅麗為什么會知道?
“你是怎么知道《路人》那首詩的?”我咬著牙,勉強發(fā)聲問她。
“我怎么會不知道啊,那不是我送給你的信上寫的么?”她有些擔心地看著我,“劉書靈你沒事吧?要不要緊?你等著我現(xiàn)在去叫車,你可千萬頂住啊。”
那封信是胡雅麗送的?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對了,我給小獅子設置的特殊鈴聲,之前她給我打電話的時候,卻沒有響。
突然,無數(shù)信息在腦中炸開——
“你可不要失約啊。”
“小獅子還沒回來嗎?”
“你是不是喜歡小詩啊?”
“孩子,你還小,要向前看?!?p> ......
“書靈,兒子,你出來吃點東西,不要把自己關起來好嗎?!?p> ......
“喂,劉大詩人,你要不要寫點啥?”
“我送你的信你不回就算了,你也不能不理人吧?”
......
“是了,是了。怎么會忘呢?為什么,明明是這么重要的事情,為什么會忘記呢?”
我無力地癱坐在地上,抬頭看去,天空清澈蔚藍,看的人想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