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年閉上眼睛,沒有再說話。過了會兒他睜開眼睛起身對著周書禾說:“頤秀,那我們明天就走吧。你回宮里等我,我批完奏折就來,天一亮我們就出發(fā)?!?p> 周書禾看著他的眼睛,一時間好似看到了江衍。她點點頭說好。江年把她扶起來,讓她先走。周書禾一邊走一邊想,這算不算做到了?自己接下來要做什么?明早真的要和他一起走嗎?那其他人要怎么辦?
突然,江年叫住了她。背后響起的聲音和話語讓周書禾不敢回頭。
江年說:“我知道這宮里已經(jīng)沒有別人了,我也知道炎朝已經(jīng)滅亡了,我還知道,你不是頤秀?!敝軙涕]上眼睛,皺了皺眉頭。想著沒有別的辦法了,既然如此,事情反而變簡單了,那就攤開了說吧。
周書禾睜開眼睛轉(zhuǎn)過身,不遠(yuǎn)處江年正舉著她的玉佩。周書禾低頭看了看,果然不在腰間了。
“這是我的,不是頤秀的。鳳凰鈺,原本鳳是我的,凰是頤秀的,大婚那日我們做了交換。登基后,母后覺得于禮不合,私下又讓我們換了回來。這是鳳,你不是頤秀?!苯甑脑捖牪怀銮榫w,周書禾甚至無法判斷出他是否生氣,只能硬著頭皮說:“實在抱歉,我確實不是頤秀,只是恰好長得有些相似?!?p> 江年收起玉佩,走上前來,氣場和剛才判若兩人,周書禾盡力穩(wěn)住自己才不至于后退。
江年死死地盯住她問:“為什么?你是什么人?”
周書禾只得一五一十地說:“我也是今晚才知道的大概事實情況,說起來比較復(fù)雜,但是我并非有意隱瞞欺騙你。我叫周書禾,和你不是一個時代的人,我來自未來,但我家離你這里不算遠(yuǎn),同時我和你的后代是鄰居也是多年好友。他們告訴我說我第一次見這個玉佩就死死抓住不放,它在我脖子上已經(jīng)戴了二十多年。所以他們認(rèn)定我能讓你放過自己得到解脫,也能拯救你的后代,便籌劃了很長時間安排了我們這次的見面?!?p> 周書禾不知道江年聽進(jìn)去多少,她只看到他緊皺的眉頭漸漸舒展,身邊的涼意也減緩了幾分。
江年看了看玉佩后對周書禾說:“周書禾……你沒有說謊,這玉佩上確實有你的痕跡和氣息。我的后代……他們怎么了?”
“我想,應(yīng)該是因為你執(zhí)著于自己沒有守護(hù)住王朝和皇后所以久久不愿離開,使得他們也只能永遠(yuǎn)留在這片土地上,一旦離開太遠(yuǎn)或太久就會出意外,一直以來人丁稀少,和你一樣不能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做想做的工作?!敝軙绦⌒囊硪淼卣f道,緊接著趕緊補(bǔ)充說:“除了我不是頤秀,剛剛我所說的一切都是真心的。我看過你的傳記,知道你的身不由己,也知道你的盡力而為。但是沒有人是完滿的,命運交付給你責(zé)任和使命時,不會在意你的意愿。從古至今,生不逢時、壯志難酬的人數(shù)不勝數(shù)。即使你是皇帝,你也沒辦法和所有世間力量抗衡?!?p> 江年低著頭,像是在琢磨和消化周書禾剛剛所說的一切,而后悠悠地開口說:“我生前無法保護(hù)家人,死后竟然不僅不能守護(hù)他們,反而使得他們陷入困境。而這一切,竟然是因為我的自以為是?!?p> 周書禾趕緊解釋說:“不是自以為是,是執(zhí)念。你是掌權(quán)者,掌權(quán)者就應(yīng)該心有天下,所以你是好皇帝。只是在一切化為烏有時,我們要學(xué)著去放手,尤其是束縛住你的枷鎖,更應(yīng)該早早的丟棄。也許你往前走,這個時候就可以和你的頤秀一起看四季變換、風(fēng)起云落了?!?p> 周書禾看著微揚著頭的江年繼續(xù)說:“江南的雨,塞北的雪,連綿的西部山脈,一望無際蔚藍(lán)的海,這些,都會再次屬于你。我認(rèn)識的你的后代之一叫江衍,我們一起長大,他和你一樣,今年二十歲,是一個正直善良又穩(wěn)重的人,他也喜歡出去玩,喜歡各色風(fēng)光,他還希望以后能去更好的地方學(xué)習(xí),學(xué)成后能投身科研,為國效力?!苯暄劾锼坪跬蝗挥辛斯?,周書禾試探著問道:“你想見見他嗎?他就在城門處等著?!?p> 江年聞言趕緊掩面連連說著“不要”。
周書禾走上前拉開他的手看著他的眼睛說:“那安札呢?他一直在這里守著你,一直在等著你指引他。你要見見他嗎?”江年神色戚戚,像個孩子一樣說:“他會怨恨我嗎?”周書禾笑笑說:“當(dāng)然不會!沒有人會怨恨你,我們只希望你能去看你想看的世界,做你想做的人,不被困宥在這一山一城?!?p> 江年看向?qū)m門的方向,而后將玉佩鄭重地放在周書禾手中,轉(zhuǎn)身走向案桌。過了會兒,江年背對著周書禾說:“周書禾。你走吧,我不想再在這里見到你?!敝軙陶f不上為什么有些失落,只能看著他的背影輕輕嘆了口氣,在她轉(zhuǎn)身準(zhǔn)備開門離開時,江年又說了一句:“你以后也不會再在這里見到我?!敝軙袒仡^看去,江年已經(jīng)轉(zhuǎn)過身來,正微笑著看著她。周書禾也開心地笑笑,心滿意足地開門離開。
走到長平宮時,周書禾看到安札正站在臺階下,手中托著一些奏折,畢恭畢敬的對著案桌?;秀敝校軙谭路鹂吹搅私暾概喿嗾?,安札在一旁等候差遣。
臨出門時,江年已經(jīng)走了出來,主仆二人見面并沒有言語,只是彼此對視而笑,之后共同目送著周書禾離開,看著她邁出長平宮的門,走入原本黑暗卻因她的出現(xiàn)再次亮起的街道,一步一步走向?qū)m門。江年遠(yuǎn)遠(yuǎn)地望著城門處出現(xiàn)的模糊身影,想必那便是周書禾口中的江衍吧。
江衍看著周書禾朝自己走來,周遭逐漸變得明亮,在她身后,長平宮的宮門慢慢地關(guān)上,他只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
周書禾走近將玉佩交到江衍手中說:“物歸原主?!苯苣﹃衽?,笑了起來,又送回去說:“從你周歲起,你就是它的主人了?!眱扇藢σ曇恍?。江衍看了看長平宮后說:“走吧,我們準(zhǔn)備回家。”兩人朝帳篷走去。
走到帳篷所在的平地時,天空已經(jīng)有了些許辰光。山谷處突然再次明亮起來,越來越亮,像火焰在跳躍燃燒。有火星一樣的光點越聚越多,逐漸升上空中,好似給山林之間和天空之上鋪上了星星點點閃爍的幕布與流蘇,直到日出才消散。
而周書禾也好像耗盡氣力一般,倒在了江衍的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