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箓鋪里還亮著溫潤的燭光,少卿回到店內(nèi),站在六娘的屋門口,悄悄推門而入。
六娘還沒有睡,嘴里輕輕唱著龍宮的悠長歌謠,手里勾動棒針,幾根棉線在手里靈巧翻動。
察覺到屋門輕響,她扭過頭,嗔怪道:“你怎么胡亂進開我屋門?”
“門是半掩著的,不正是請君入甕?”
少卿直接坐在香塌上,心情很不錯。
今夜收獲頗豐,扮演前輩高人的感覺也是非常愉悅,就是自己的靈力又空了。
水法分身已經(jīng)被重新塞回密室里陷入沉眠,少卿實在承受不起識海的消耗。
六娘推開他,坐遠一些,喝了一口烈酒,輕聲問道:“今夜如何?”
“什么如何?”
“你總愛晚上出門,只把我留家里。”
“你生氣了?”
烈酒入喉,上頭很快,六娘感覺腦袋轟得一下被酒氣竄的迷迷糊糊,坐在床上,上身開始規(guī)律的搖晃,她盡量睜開眼睛說道:“沒生氣,我出去了也只能給你添負擔(dān),至少你每晚都會歸來,已經(jīng)很不錯了。”
少卿總是要在夜晚出門,六娘差不多習(xí)慣了。
至于干了什么,少卿不說,她也不問。
二十年來的默契,讓他們大概能猜到各自的狀態(tài)。
六娘低下頭,勾動手里的棒針,但暈乎乎的,怎么也不能把棉線勾住。
她放下棉線,握著棒針,眼前卻多出了幾根發(fā)光的線,只有她自己能看到,那是氣運。
剛想用棒針勾動這幾縷氣運,勾到少卿身上,兩只手就被少卿緊緊握住。
“一口就醉,再也沒有像你這樣的酒鬼了。”
少卿抓緊六娘的雙手,幫她把那幾條棉線重新勾動到棒針上,在六娘耳朵后面說道:“多謝?!?p> “嗯?!?p> 六娘做了什么,少卿是知道的。
就像六娘對自己一樣,六娘不說,他同樣不問。
氣運和天命這些東西,若是敢隨意泄露,那就是違抗天道。
但過度竊取氣運,必然要承受更多的因果和劫罰,他還是阻止了六娘。
“還在給龍角織套?”
“拆了,正給你織圍脖,你總是不記得衣領(lǐng)系最上面的扣子,漏風(fēng)。這是北疆的兔絨,最保暖?!?p> 六娘安心躺在少卿寬大的胸膛,任憑酒氣鈍化她的腦袋,越發(fā)的迷糊。
在偌大的修仙界,能有此安身之處,不懼風(fēng)雨不懼天命,已是尤為珍貴。
手已經(jīng)握不住棒針,十指都發(fā)軟。
酒氣呼出,甘冽清甜。
“還疼么,你的魂魄?!?p> “好多了。偶爾喝一口酒就沒大礙。”
六娘魂魄上的暗病纏繞她許久,無論用何種方式都不能治愈。
“我會想辦法?!?p> “嗯?!绷稂c點頭,“少卿,我過幾日可能要回龍宮一趟?!?p> “回去做什么?”
“化龍?!?p> 少卿詫異道:“你不是不愿么?”
六娘陷入了沉默。
少卿從她身后緊緊環(huán)抱住她的腰,問道:“快說,有什么瞞著我在?”
“化龍的話,大概就沒有這樣招人眼紅的天賦了吧。”
化龍之后,相當(dāng)于對肉體魂魄進行重塑,之前一切根基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屬于龍族的神通。
“你說過你不愿化龍?!?p> “可你幾乎每晚都出去,我知道你是去殺妖族,那些妖族是來找我的。你回來的時候總是帶著一身血氣,我心里不好受?!绷镒ゾo少卿的手,低落道,“我似乎給你添了不少麻煩,也給龍王添了不少麻煩,全是因為這受人覬覦的天賦。”
少卿說道:“這算什么?那些小妖怪都不是我一掌之?dāng)??!?p> 六娘側(cè)身嗅聞少卿的脖頸,她嗅到了少許的魔氣。
“以我的資質(zhì),若是化龍,只會比你差一點,可以幫你。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停在筑基,之后還有金丹,元嬰,百年苦熬,太慢了,我怕你等不及,我也等不及。”
“別化龍?!?p> 少卿突然有些焦躁,緊緊抱住六娘,讓她輕輕痛呼。
黃泉靈根帶來的影響很明顯,少卿明顯暴躁了許多,氣質(zhì)也愈發(fā)凝實低沉。
六娘軟聲說道:“你不是很喜愛龍角嗎,不要生氣?!?p> “你若是化龍,我可就入魔了?!?p> 六娘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溃骸澳闳肽Ш昧?,我也入魔,跟在你后面?!?p> 少卿一陣無奈,六娘的性子同樣有些固執(zhí),實在是不好勸。
他心里一陣不快,就連沉眠的分身也猛然睜眼。
驚天霹靂,大雨傾盆。
登州城上烏云密布,電閃雷鳴,在分身的作用下,還有暗黑發(fā)紅的雨滴傾盆而落,宛若上蒼發(fā)怒,天道責(zé)罰。
少卿低聲說道:“我把你關(guān)在符箓鋪內(nèi),沒有人敢阻攔?!?p> “你才不會?!?p> “你真以為化龍之后,你竊運能力就會被抹除?”
六娘對此并不確定:“我不知道,但總該試一試?!?p>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我是雷法修士,我比你更了解天道?!鄙偾湔f道,“天下妖族,化龍之后資質(zhì)必然翻倍提升,你本就有如此天賦,若是化龍,就算不是竊運掌命,也只會更強。屆時會引來更多大能覬覦,反倒弄巧成拙?!?p> 六娘聽后,覺得少卿說的同樣不無道理。她實在有些猶豫,就把酒瓶遞到唇前,一飲而盡。
“我有些想不通,若我只是個普通的錦鯉該多好?!绷飩?cè)過身抱著少卿,一陣?yán)ьD,軟成了一灘水,“我已經(jīng)沒主意了。龍宮里同時擁有龍族和錦鯉兩個傳承。若我的天賦是天道賜予,那么就讓天道來決定我要選擇哪一個傳承。”
“我會送你過去,為你護道?!?p> 六娘摟著少卿換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舒展眉頭,合眼吃吃笑道:“等我傳承完之后,我要打你一頓,讓你叫我一聲姐姐,畢竟你總欺負我,二十年來總是如此,我也有怨氣。再說我也不是什么新入仙途小姑娘,同樣有所依仗。哪怕沒有你,其他人想動我也得掂量掂量。”
“好,我等你傳承完,讓你打一通。你可是錦鯉,若連你都浮萍飄搖,那多半是末法時代要到了?!?p> 算命者不能算己,就像六娘可以竊運司命,但卻看不穿自己。
她向來覺得自己運氣不好,是錦鯉中的異類。
但只有少卿才能隱隱約約的感受到,隱藏在六娘平淡的仙途下,是多么洶涌澎湃的天道眷戀。
掌命錦鯉,天道之子。
少卿親吻在六娘的額頭,輕輕說道:“你為我竊運二十年,如今正是我報答之機,沒人能動你?!?p> “嗯,都聽你的,少卿?!?p> 六娘已經(jīng)深深入眠,她無意識的噫語著,滿是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