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無水之洋（上）

　　像一條魚似的，三七奮力往上游。冰涼的混著防凍劑和冷卻液的水，浸透了喬小喬的衣服。

　　她緊閉雙眼。什么都看不見的時候，其他感官卻愈發(fā)清明起來。

　　她聽見三七的合成肺葉反向啟動的聲音——很難說她是真的聽見了仿生肺泡收縮的細微聲響，還是她僅僅只是感到空氣的補充不再那么快而充足了。

　　她緊緊抓住三七捂住她面部的手，抓得很緊很緊，這是她和三七綁定在一起的唯一支點。一般人很難僅僅靠一只手就提起另一個人，但是緊抓著三七的手，喬小喬的手指陷進他的人造的肌膚、筋脈和肌肉組織里，最終清晰地感受到他堅硬手骨的走向。

　　這讓她突然想起高成重那天生冷地掰著三七指骨時，流露出的那種混雜著好奇、贊嘆、困惑、輕蔑的復(fù)雜神情。

　　她還感覺……

　　冷，深入骨髓的冷。

　　就在她快要失去知覺的手幾乎抓不住三七的那瞬間，透過眼皮的光線變成了隱約的紅光，這意味著——接近水面了！

　　可能是三七的速度太快、勁頭太猛烈，兩人竟然猛沖向上，直直躍出了水面。

　　沖破水面的第一時間喬小喬睜開雙眼，只看到了身下濺起的巨大水花，很快化成陣陣波浪消失在不遠處。

　　但不遠處，仍是海洋。

　　但遠處，仍是海洋。

　　一望無際的蔚藍大海溫柔地包圍著他們，沉默不語。只無法言喻的震驚響雷般在喬小喬心中轟鳴著。

　　“怎么——”

　　她話尚未說完，三七突然松開了撐住她的手，她陡然失重下落，直直跌向無底的深海。

　　一聲無法抑制的驚叫霎那間塞住了她的喉嚨。

　　但她沒有落回水中——身后的三七也沒有。

　　他們只是像從地面蹦了起來那樣，又迅速地被重力拉回到了地面，平平穩(wěn)穩(wěn)地、站在了大海的水面上。

　　喬小喬心中的驚詫不言而喻。

　　三七落下的雙手緊緊扶住她的雙臂，用一種她十分陌生的嚴(yán)肅語調(diào)說：

　　“小喬，這里不是海?！?p>　　喬小喬收起雙手，緊緊反扣住三七抓在她上臂的手——那種堅硬的、機械的觸感依舊，好像他的仿生皮膚都被溶解了似的。但是不知為何，她不敢回過頭去看。

　　她知道自己絕不是傳說中古時的神，能夠在水上行走。因此她知道，是的，這絕不會是海。

　　但這里又會是什么？

　　仿佛讀到了她的心聲——三七此時并未解釋自己是否還聯(lián)通著她的神經(jīng)網(wǎng)絡(luò)，竊聽著她的思想——她感到身后的三七輕輕搖了搖頭，說道：

　　“不該問這里是什么?！?p>　　“而要問，我們是什么?！?p>　　聽到這句話時，喬小喬忘記了呼吸——好像從三七松開手的剎那，她就忘記了呼吸。

　　她一只手按在胸口上，另一只手探到自己的口鼻前，試圖保持呼吸。

　　但是，她忘記了該怎么呼吸。

　　這種熟悉的陌生感覺甚至比腳下的海洋不是海，更加令她惶惑和感到恐怖。

　　曾經(jīng)那種胸腔擴張，空氣流入，胸腔再收縮，空氣流出的感受，是從何而來的？

　　她在無言的巨大震撼中轉(zhuǎn)過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