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可以的，你可以的……”
少女從非法進入的游樂園回到自己的住所并加以破壞已經(jīng)過去了四個小時，時間已經(jīng)來到了13：58。
她已經(jīng)想好了接下來要做什么。
不管怎么說，身體恢復(fù)健康總是一件大事，應(yīng)該先去通知母親一下。
哪怕那個母親并不關(guān)心她。
少女換了一身簡潔的出行裝，又套上了一件紫色防曬服，在客廳來回踱步，她扎起的高馬尾隨著她的轉(zhuǎn)身而不斷甩動，雖然因為劉海過長而看不清她的眼神，但是那漂亮的眼睛里此時八成充滿著緊張。
“……”
白色的機器人靠在沙發(fā)上看著她，手里拿著一瓶罐裝可樂，吸管的一端插在罐子里，另一端透過面具上字體形狀的空隙放在按照人類的比例應(yīng)該是嘴巴的位置，空空如也的罐子里發(fā)出吱吱的聲音。
“——”
“你好吵啊，別吸了，說到底為什么機器人能喝可樂啊?！?p> “我為了模擬出一整套消化系統(tǒng)和味覺系統(tǒng)可是花了五百年的時間?！?p> “啊是哦，五百年，好棒哦，這么厲害的高等存在一定能安靜點吧。”
少女對這種超出了自己壽命的時間跨度毫無感覺。
“怎么說呢，我就是有點不理解，去知會個親媽需要花兩個小時決定是打電話還是當面談，決定之后連換六套衣服，再花一個小時給自己打氣是個什么心態(tài)。”
而機器人則不能理解母女的關(guān)系。
“住口，你這種社交牛逼癥怎么會理解我的糾結(jié)?！?p> “要不要我?guī)湍阌绊懸幌乱庾R推你一把？雖然我不喜歡這么干?！?p> “不喜歡就別干，我自己能行……能行……”
“我關(guān)機休眠一下，六點就起來?！?p> 看到自己的小房東再次陷入頭腦風(fēng)暴，墳?zāi)橙拥袅丝蓸饭?，順勢翻個身往沙發(fā)上一躺。
“至于嗎！行了我出發(fā)！我出發(fā)就是了！”
——
少女母親的住所距離她城邊的住所有四十八公里，處于市中心的地段，不習(xí)慣與很多人擠在一個空間的少女最終選擇了乘坐出租車。
坐在后座，看著窗外不斷與她交錯而過的人群，車輛，建筑，少女的心里有一種莫名的感慨。
“久違了……”
“小妹妹很久沒出門了嗎？”
開車的四十歲出頭的平頭男性看了一眼后視鏡。
“啊……嗯……是的。”
被陌生人借過話茬，少女一愣，聲音逐漸小去。
“誒，年輕人還是要多走走，到處看看才好?！?p> 相對的，司機的聲音卻十分的精神。
“是……”
知道司機只是想要聊天，她并沒有打算解釋自己的情況。
“我跟你說，我那兒子啊……”
“誒……”
應(yīng)付著司機的話，少女看向座位旁邊。
“二十二……二十三……”
白色的機器人上半身趴在前座的椅子上，伸著腦袋盯著儀表盤上的費用計數(shù)器。
“明明坐地鐵花五塊錢就解決了?！?p> “這司機氣色不太好啊，干這行真是不容易?！?p> 干著不安全的事情，嘴里念念有詞，但是司機就像聽不到，看不到一般的沒有絲毫搭理它的意思。
不用說少女也知道是那個什么主觀什么影響的原因。
“……”
很想說它幾句，但是被司機聽到又不好解釋，她只好憋著，一邊憋一邊有一句沒一句地應(yīng)付話匣子打開的司機。
以至于令她一時間忘記了剛出門時的緊張。
——
時間是五月二十二日，15：12。
氣溫22℃，作為夏天而言意外涼快的一天。
“所謂坐地日行八萬里，霜葉紅于二月花。”
走在占地達到四萬平米的高級小區(qū)里，墳?zāi)晨粗愤叺挠^賞植物，發(fā)聲器中念念有詞。
“什么亂七八糟的……而且那是海棠?！?p> “還有這事？”
“就算不喜歡開掃描儀，你的學(xué)問是不是有大問題？”
“真失禮，我可是在衍生物理世界拜師學(xué)習(xí)了一千年又自學(xué)了一千年的知識?！?p> “你這老師是多少沾點不靠譜了。”
少女已經(jīng)不想問那些墳?zāi)痴f出的怪詞是什么，聽它長篇大論是小事，萬一它又像游樂園那樣的‘表演’，自己可不知道能不能接受。
反正從字面意思來想，物理世界應(yīng)該就是像這個世界一樣以一整套物理規(guī)則為運作核心的世界，那樣的話怎么衍生，科技和文明的發(fā)展路線都應(yīng)該和這個世界大差不差才對。
那樣的話這個發(fā)聲器里蹦出的最長時間達到兩千年的家伙到底是怎么學(xué)才能學(xué)成這樣的？
“說起來，令堂住的地方挺高檔啊，她很有錢嗎？”
墳?zāi)炒蛄恐鼑鼈兊母邩恰?p> “要是有錢就不會和爸爸鬧翻了，住在這里也好，給我租的房子也好，都是她新歡的錢?！?p> “夫妻本是同林鳥，好鳥棲良木，自掛東南枝?！?p> “你這濫用詩詞的毛病能不能改改?！?p> “我的師傅說過，學(xué)習(xí)詩詞不是為了引經(jīng)據(jù)典，那是讀書人干的事，我們要干的是能用聽起來很厲害的東西準確的表達我們的心情。”
“果然你的師傅有大問題?！?p> 一人一機拌著嘴，走到了位于小區(qū)邊緣的一棟樓前。
背靠著橫穿城市的小河，聽著潺潺流水聲。
“能讓人靜下心的環(huán)境?！?p> “干的卻不是能靜下心的事。”
對于墳?zāi)车母袊@，少女嘆了口氣，在門口的電子鎖上輸入了901的數(shù)字后按下了門鈴。
“——”
“媽，是我?！?p> 【哈……哈……是你啊……不對，怎么是你？你怎么跑到這來了？】
伴隨著聽起來有著香艷的喘息聲，女性的聲音從電子鎖里傳來。
“呀，我們是不是換個時間來的好?！?p> “無所謂，反正她們隨時都在辦?！?p> 知道自己親媽的德行，但讓剛認識的機器人也聽到這種現(xiàn)場直播還是讓她感到了害臊，掩耳盜鈴般地捂住了耳朵。
“……媽，我的身體好了，來跟你說一聲。”
【噢……好了……好了就好——！噢噢……】
“好猛一男的?！?p> 機器人摸了摸下巴，認可似的點了點頭。
“閉嘴吧你?！?p> 【那……那就這樣了……媽掛了……掛了！掛——】
【——】
在對方即將達到最高點前率先按下結(jié)束通話的按鍵的，是門外頭的人。
“……”
“……”
兩人沉默著走出了小區(qū)。
“你媽很好看嗎？”
“你也想摻一腿不成？”
“師傅說，野花總比家花香，比起論情論愛，我應(yīng)該多照顧可憐的風(fēng)塵女子的生意?！?p> “你這師傅究竟是何許人也?！?p> “我?guī)煾凳恰拧?p> 墳?zāi)撑Φ恼{(diào)取著數(shù)據(jù)，但是卻找不到路徑。
也許需要從更清晰，更接近的記憶開始推演。
“怎么了？”
“一時間想不起來?！?p> “哪兒來的塑料師徒，我算是知道你這德行是怎么養(yǎng)出來的了?！?p> 少女眼中，這個機器人越發(fā)不靠譜了起來。
“有什么不好，我就覺得師傅說的有一定道理，存在在世比起想些亂七八糟的還不如找點樂子多想想有意思的東西?！?p> 墳?zāi)愁D了一下。
“我覺得你母親就做的挺好的?！?p> “真的假的，你覺得她置我于不顧，連身體康復(fù)都不愿意停下男歡女愛親自看我一眼是好的嗎？”
少女抱著對高等存在三觀的疑惑看向墳?zāi)场?p> “按照道德標準，這當然不好，但是畢竟我沒有母親，也沒有經(jīng)歷過你的病痛，所以不能共感你的痛苦?！?p> 似乎又進入了辦公模式的機器人做出了總結(jié)。
“所以從我個機的角度，作為一個無親無故的存在，我是能理解你母親的作為的，同時我也只能建議你去找些你的快樂，而不是浪費時間來找一個不在意你的人。”
“……如你所說，我們終究不一樣?！?p> 沉默了一會，少女收回了眼神。
“不過也如你所說，我現(xiàn)在有了可以追求自己的生活的資本?！?p> “說什么呢，二十九天之后就要死的東西。”
“你就非要在我對生活重拾信心的時候懟我一句嗎？”
“好了，說出你的愿望?！?p> 少女有些疑惑地看著眼前的白色身影。
總感覺對方跟急切地想讓自己許愿，或者說，想盡快實現(xiàn)自己的愿望。
這讓她不禁生出了一絲警惕。
“……接下來我要去辦退學(xué)手續(xù)。”
試探性地轉(zhuǎn)移話題。
“……屁事真多?！?p> 得到了直接的答復(fù)。
“人類的生活就是這么程序化，倒是你，你這本該更程序化的東西怎么比我還急？”
“……我有嗎？”
程序化的東西欲蓋彌彰地別過了頭。
自那場火災(zāi)后，少女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一種看穿了對方的成就感令她嘴角上揚。
“就當沒有吧。”
以及，一點親切？
“不過……哎呀……之后要做的事可真是多，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享受生活？”
“嘖。”
合成音的咂嘴聲有種說不出的滑稽感。
“你急什么？”
“我沒有?！?p> “說說呢，你不說我怎么知道我做的事能不能跳過?！?p> 少女用手肘頂了一下鋼鐵的身軀
這個之前不可一世的存在語言上被壓制和它因為這一點小事而不耐煩制造出的平凡感，讓少女的接觸和語言逐漸積極了起來。
哪怕二者才認識一天不到。
而對她而言，這也是一件好事。
沒有這樣的適應(yīng)速度，要把剩下的二十九天愉快地度過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
墳?zāi)车拖骂^，與期待地看著自己的少女對上視線。
“因為在你享受生活的同時，我或許也能從中獲得樂趣?！?p> “唉呀，突然就老實了?！?p> 少女感到意外，收回了手。
“我認為自己是個喜歡旅行的存在，在這之前，我已經(jīng)去過了八萬兩千五百個世界，即使如此，面對沒有去過的世界，我還是會感到期待，世界和世界總是不同的，而體驗這份不同，過程中的喜怒哀樂也令我感到快樂?！?p> 墳?zāi)陈柭柤纭?p> “這就是我的享受。”
“旅行……有道理，也許我也應(yīng)該去旅行……”
少女低下頭，正要開始思考，又猛的將頭抬起看向墳?zāi)场?p> “多少？！”
少女的驚呼把旁邊低頭玩手機的年輕人嚇了一激靈，引來了不少的視線，然而那些視線很快就淡去，回到了自己的生活中。
“嗯？”
墳?zāi)嘲l(fā)出了疑惑的聲音。
“八萬個世界？！”
“噢，嗯?！?p> “有……那么多嗎？世界這種東西？”
“不知道，我數(shù)不清楚，沒有存在數(shù)得清楚，如果非要給世界的數(shù)量一個數(shù)學(xué)概念，那應(yīng)該是無限?！?p> “無限……”
“你這么想，你們的這個世界是由基礎(chǔ)物理世界衍生出來的……”
“我們也是衍生出來的？！不是本體嗎？！”
“而這樣的世界就有超過一千億個。”
“不要在我世界觀崩塌的時候再給我補上一記?。 ?p> “所以可想而知，我作為跳躍者，閱歷和心性還不夠成熟?！?p> “這還不成熟……這可比你用來對比的穿越者離譜多了……”
“不過也不是所有的世界都有這樣的衍生，這就是基礎(chǔ)物理世界聰明的地方了，每當有會威脅到它的物理規(guī)則的存在出現(xiàn)或者要出現(xiàn)，它就會把這個存在連同整個世界分離出去變成衍生世界，以保證自己的那一套不亂套。”
“世界會這么智能嗎……”
“理所當然，我可以告訴你，世界這種存在可是比我現(xiàn)在要高出三個‘等級’噢？”
墳?zāi)秤秒p手一上一下的比劃著。
“就是說，哪怕不計算不同等級的你聽不懂的差距，那也是我和你們的差距往上再疊三層。”
“……嗯，是我不能想象的范圍了?！?p> 少女平庸的腦子里終究沒有想象出結(jié)果。
“也是?！?p> “那，既然世界分離出衍生世界是為了排除異己，我們這個世界的異己是什么？你？”
“不，在我之前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那種存在了。”
墳?zāi)持噶酥柑臁?p> “也就是那一絲要殺死你的世界意識?！?p> “……”
少女抬起頭，除了藍天白云之外什么也看不見。
“所以它自己就是原本的世界不能接受的東西。”
“對?！?p> “完事了這種東西竟然容不下我？”
少女皺著眉頭，比起害怕，她此時更覺得這個‘敵人’不知所謂。
“噢噢，心態(tài)真好，多多保持這樣的心態(tài)吧?！?p> 墳?zāi)晨粗?，認可般地點了點頭。
“話說我們還要這么走多久？”
“嗯？”
墳?zāi)车奶釂栕屔倥砷_眉心回了過頭。
“你不想走了？那我打個車?！?p> “不，來的時候聽你的了，現(xiàn)在聽我的，我要坐地鐵?！?p> “我不，我要坐出租車?！?p> “坐地鐵?！?p> “出租車舒服?！?p> “地鐵便宜?！?p> “省那點錢干什么。”
“屁大點娃娃有多少錢啊就不省。”
“這不是有你在嗎高等存在?！?p> “小看你了，你的道德水準變化的速度也不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