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卸甲
趕到集合點的士兵越來越多，陸續(xù)趕到江邊前線。朱由榔將他們?nèi)客度霊?zhàn)場，讓武家軍一刻也不能喘息。
武家軍陣線已經(jīng)支離破碎，被分割成好幾塊，指揮幾乎全部失靈，士兵們?nèi)珣{意志在作戰(zhàn)。他們堅持下去的唯一理由，就是抬頭能看到的百余戰(zhàn)艦。
船上士兵的戰(zhàn)斗欲望就沒那么強烈了，誰都不想在這個時候下船。在船上看戲固然很可恥，但能不下船還是盡量不下船的好，誰知道還能不能回來呢？
船上絕對安全的環(huán)境，侵蝕著士兵們的斗志。指揮官們必須拿著刀劍恐嚇，才能讓部下的動作快一點。下船通道是有限的，只要每個士兵磨蹭那么一小會，耽誤一點點時間，累積起來就是一個龐大的數(shù)字。
他們也嘗試過讓士兵們靠著船舷，向岸上射擊，但效果并不是很好。只有碼頭附近少數(shù)幾條船，才有合適的射擊距離。
在搖晃的船上裝藥，瞄準，射擊都比岸上困難得多。火銃的精確度本來就不高，只要開槍前稍微晃動一下，子彈就很有可能飛上天，或者飛向自己人。
士兵們倒很樂意在船上射擊，不像箭矢能看到飛行軌跡，子彈打在誰身上，老天爺都不知道。
指揮官們很快中止了這種低效的嘗試，他們發(fā)現(xiàn)這會讓士兵更有不下船的理由。為了一個搖搖晃晃，只能幾十個人同時開槍的射擊陣地，堵住后面的船，真的很不劃算。
戰(zhàn)局逐漸向明軍傾斜，灘頭方向的士兵都下意識地向碼頭方向后退，戰(zhàn)線拉開了一些。明軍很小心地控制著距離，把這部分敵人包圍在碼頭附近，然后向里面開槍。
現(xiàn)在碼頭附近已是人擠人，包圍圈里的很多士兵甚至很難和同袍保持安全距離，不敢裝填火藥。每個火銃手身邊都是正在陰燒的火繩，只要隔壁有一點火星濺射到自己的藥囊里，馬上就會產(chǎn)生大爆炸，沒有安全距離，誰也不敢冒險。
明軍就輕松多了，朝包圍圈里的敵人開槍，根本不需要瞄準，只要打出去，肯定能擊中一個敵人。雙方火銃對射的殺傷效率差得很遠，完全不在同一個水平線上。這讓包圍圈里的火銃手更不愿意站到前面射擊，就算裝好了火藥，也不愿意好好瞄準，草草開槍了事。
船上的指揮官們發(fā)現(xiàn)，戰(zhàn)斗進行到這個階段，繼續(xù)卸下士兵已經(jīng)沒有意義了。無論卸下多少人，最后都會成為明軍的活靶子。
武公悳緊握雙拳，胸中堵著的一口氣，讓他氣血沸騰，又無處發(fā)泄。明明自己手里還有數(shù)千士兵，可能比岸上的明軍還多，卻遲遲無法投入到戰(zhàn)場。這個仗，輸?shù)谜姹锴?p> “郡公，把人撤回來吧。再打下去，血都要流光了?！鄙磉呏\臣建言道。
“廢物，一個辦法都想不出來，”武公悳找到了出氣筒，一腳把那謀臣踢飛，大聲發(fā)出怒吼：“被包圍的兒郎怎么辦，白白送給朱由榔嗎？”
那謀臣忍著痛再度跪下，大聲疾呼：“部隊拼光了，宣光鎮(zhèn)恐怕有滅頂之災(zāi)啊。不要忘了還有鄭家，莫家……”
武公悳聽到這句話，連退幾步，面如死灰。甲板隨著江水晃來晃去，讓他連站都快站不穩(wěn)了。
明軍固然是這場戰(zhàn)斗的敵人，但真正能威脅到武家生死存亡的，卻是莫敬耀和鄭柞。精銳都拼光了，就算拿到朱由榔的人頭又能怎么樣。沒有實力做背書，和鄭柞的交易還有效嗎？
連清軍都有臉打起為崇禎復(fù)仇的旗號，入關(guān)搶占大明國，鄭、莫兩家就不可以用這一套吞并宣光鎮(zhèn)？只怕大清的承諾未兌現(xiàn)，宣光城就已被鄭、莫兩家踏平了。
他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非常愚蠢，在拿自己的家底給鄭柞做嫁衣。
想到這里，武公悳的后背冷汗直流，身死族滅，就在一線之間了。他大聲發(fā)出命令：
“快把士兵都撤回來，快撤……”
旗艦鳴起金鑼，發(fā)出退兵號令，江邊船只開始由卸兵改為撤兵。只是下船不易，上船更難。在這種混亂局勢下，每個人都拼命往船邊擠，爭奪逃生的機會。
搶奪繩梯讓上船變得更加困難，指揮官的命令也失去了任何作用。很多士兵都被擠得掉下水，然后又被船體擠死。
見到這種情況，有幾個士兵靈機一動，丟掉手中武器，卸下盔甲，投身下水，向?qū)Π队稳ァ?p> 齋江本就不太寬，大部分人又都會水，泅渡逃生的機會很大。士兵們紛紛效仿，衣服脫得越快，逃生的機會就越高，一時間江邊就好像搞起卸甲競賽，蔚然壯觀。
見到大局已定，被包圍的兩三千武家軍很快喪失斗志，丟下武器跪地投降。
“十四萬人齊解甲，更無一個是男兒……這么多人同時脫衣服，壯觀，壯觀啊！”朱由榔徹底放下心來，摸著下巴開起了玩笑。
可惜明軍戰(zhàn)船都在元江，想繞過越池，逆流兩百里進入齋江，根本就是天方夜譚。否則此時往江心一沖，戰(zhàn)果就更輝煌了。
大量士兵跳江泅渡，導(dǎo)致碼頭忽然間變得沒那么擁擠了。登船秩序得到恢復(fù)，部分不會水的士兵又找到了上船機會。
游到江心的士兵也很快被附近船舶救起，除了少數(shù)意外抽筋的倒霉蛋，還真沒幾個淹死的。
船上火銃手持續(xù)反擊，讓明軍不敢靠得太近，只能和殿后部隊遠遠對射。
武公俊在危難中展現(xiàn)出驚人的勇氣，他的親兵營一直留到最后，為大量士兵爭取到寶貴的撤退時間。
縱觀整個戰(zhàn)局，武公俊先是扛住沖擊，對明軍造成極大困擾。潰敗中又為部隊殿后，阻止明軍繼續(xù)擴大戰(zhàn)果，確實發(fā)揮得很出色。
“武公俊也算是人杰了，”朱由榔連嘆此人不可小覷：“武公悳有這樣的兒子，看來還可以多蹦跶幾年??！”
武家軍很快救起了江面上全部士兵，沒有多做停留，揚帆起錨，順流遠去。
此戰(zhàn)明軍展現(xiàn)出驚人的組織力，在疲憊中奮勇直前，擊殺敵軍千余人，俘虜兩千多，可以說是大獲全勝。武家軍在岸邊丟棄的輜重，武器，盔甲不計其數(shù)，讓明軍歡呼雀躍，樂得合不攏嘴。
他們還沒樂呵多久，又有壞消息傳來。
一個直屬營軍官急匆匆跑向朱由榔，大聲報告：“陛下，鄭家軍從富壽方向襲來，和雷將軍交上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