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舍友
心中想起這些事,胡鋒暗暗發(fā)誓:
“我一定不能讓爹娘失望!”
他是整個家的希望,他的肩膀上,扛著這個家的未來。
只有他有出息,那么他的爹娘才會被人尊重。
一念至此,他對舉人之位,就更添了幾分渴望。
正當父子倆吃面的功夫,遠處駛來一輛馬車。
從車上,走下來兩人,一中年一少年。
中年三十歲左右。
少年十六歲。
兩人皆頭戴儒巾,儒巾以黑縐紗制成,內(nèi)襯漆藤絲,巾體前低后高,外形猶如屋脊。
二人皆身穿青色襕衫,襕衫衣身兩側(cè)開衩,開衩處如圓領(lǐng)袍那般接著外擺。
腰上圍著一條藍色絳兒,如革帶一般松松垮垮的掛在腋下的紐襻中,末端系著穗子,慵懶的搭在身后。
這身打扮證明這一老一少,都是秀才。
胡鋒聽到兩人交談,知道了這二人之間的關(guān)系是父子。
而胡慶,看著不遠處的父子身上的衣服,再低下頭看看自己的破舊短衫長褲,一時間更加沉默了。
吃完面后,胡慶擠出笑道:
“哥兒,我就不送你進去了,你自己要多多保重,注意身體?!?p> 然后,又從兜里掏出一個袋子遞給胡鋒,道:
“這點錢你拿著花!”
袋子很沉,胡鋒的心也很沉,他連忙把錢推回去,道:
“爹!我現(xiàn)在是秀才了,朝廷每個月都發(fā)廩米,你給我錢干什么?”
胡慶道:
“我聽人說,入了學,要請學官老爺們吃飯。
還有,你還需要購買筆墨紙硯,也需要買一套新衣服。
你剛才沒看見嗎?
其他人穿的衣服,都那么好,你要是穿得太寒酸,總歸不好?!?p> 胡鋒斬釘截鐵道:
“兒子來縣學,是為了讀書,不是和人攀比。
其他人過得怎么樣,兒子不在乎。
因為總有一天,這一切都會改變的?!?p> ——
風,吹在胡鋒臉上,讓胡鋒感覺到寒意。
他看著胡慶蕭瑟佝僂的背影消失在街頭,心中十分不好受。
爹娘其實年紀不大,但是在胡鋒眼里,他們已經(jīng)老了。
多年來的操勞,讓他們一身病痛。
胡鋒暗暗咬牙,然后,拎著大包小包,走進縣學。
縣學,為一縣之學府。
縣學的建筑,是縣城里規(guī)模僅次于縣衙建筑群。
內(nèi)有泮池、文廟、明倫堂、教諭宅、訓導宅、號房等建筑。
其中,號房是生員們的宿舍。
胡鋒被分到了黃字房,他身上、手上,掛滿了行李,費勁的推開了房門。
門剛打開,便看見屋子里已經(jīng)有了好幾人。
其中,就有剛才在門口遇到的秀才父子,以及父子倆的仆從。
父子倆站在一旁,仆從則是給那小秀才鋪設(shè)床鋪。
而另一旁,則躺著一人,此人個子矮小,但滿臉的兇相。
一看就不好惹!
胡鋒沒管其他人,徑直走到自己的床鋪旁,鋪設(shè)自己的床鋪被褥。
也許是那中年秀才在的緣故,屋子里很安靜,沒有人說話。
直到那中年秀才離開后,房舍里壓抑的氣氛才稍微減輕了一些。
躺在床上的那位小個子,斜睨著胡鋒和另一個秀才,道:
“喂——你們叫甚名字?”
一身潑皮氣質(zhì),顯露無疑。
胡鋒沒搭理他,而是自顧著鋪設(shè)床褥。
而那個小秀才,看起來似乎有些害怕小個子,連忙道:
“在下許陽,字崇遠?!?p> 而就在這時,又一人推門走了進來。
此人相貌普通,但笑容很親切,讓人如沐春風。
他最大的特點就是幽默。
他一進來,幾句話便讓氣氛升溫,不僅博得了眾人的好感,而且還和看起來最不好打交道的小個子聊得火熱。
這種社交本領(lǐng),讓胡鋒非常羨慕。
小個子道:“這位兄弟,俺叫張劍雄,兄弟,你叫甚?”
“在下雷勇!”
“俺就喜歡你這樣豪爽的人,以后有事,盡管吩咐。”
雷勇這人看起來斯文,但讓胡鋒想不到的是,居然對吳鉤縣的喇唬閑漢圈子十分了解。
走馬街的黑旋風李偉,城隍廟的黑心虎高絕,文物街的金錢豹龍青山,以及兇名赫赫的周鈺。
這些惡名遠揚的喇唬,雷勇居然如數(shù)家珍。
但誰知張劍雄聽后,卻是冷笑一聲,道:
“皆跳梁小丑!”
此話一出,不僅僅雷勇被嚇了一跳,胡鋒也是心中一驚。
此人好大的口氣!
雖然胡鋒是鄉(xiāng)下人,但是雷勇剛才說的這幾號人物,胡鋒也是有所耳聞的。
他不止一次的從別人的口中聽到這幾位喇唬的惡名。
就是胡氏宗族老一輩中的領(lǐng)軍人物胡康,在談到這幾位喇唬時,也很是忌憚。
胡康雖然不是秀才,但他在吳鉤縣經(jīng)營多年,勢力盤根錯節(jié)、根深蒂固。
是勢力極大的地頭蛇,很可怕。
胡鋒對胡康,向來是又敬又畏。
這一點,至今未變。
除非他能考中舉人,當上知縣。
若只是個秀才,他實在沒有絲毫本錢和胡康相比。
而剛才雷勇談及的那幾位喇唬,是連胡康都忌憚的角色,可想而知有多厲害。
但這些兇名遠揚的喇唬,在張劍雄口中,居然成了跳梁小丑。
這般大的口氣,讓人心驚。
原本從容淡定、侃侃而談的雷勇一時間也有些局促了。
而張劍雄,卻大大咧咧道:
“這沒甚奇怪的!
俺爹是漕幫幫主,而周鈺幾人,不過是吳鉤這小地方上的幾個潑皮。
他們在別人眼中也許很厲害,但在俺看來,說他們是跳梁小丑,都是抬舉他們了?!?p> 社交達人雷勇和靦腆秀才許陽,此時圍在張豹的床邊,一臉的驚為天人。
顯然,張劍雄說他爹是漕幫幫主的事,實在大大震驚了兩人。
只有胡鋒一臉的古怪。
朝廷取士,首先看中的是家世和人品。
聽張劍雄的說法,他爹是個綠林中人。
如果屬實,那張劍雄家世上就是有問題的。
怎么能入學當秀才呢?
就算通過一些見不得光的手段送入縣學來,那他也該低調(diào)做人。
哪有像他這樣嘴巴沒把門的?
胡鋒心里默默的想著,一旁的雷勇和許陽,卻一下子和張劍雄關(guān)系更近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