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開始

　　柔和的聲音徘徊。

　　這位貴族先生手中，多出了一根尖銳細(xì)長的銀針，而且這根銀針上有些繁雜的花紋，仿佛一件精心雕刻的藝術(shù)品。

　　它在明亮燈光照耀下，反射出點點銳芒，仿佛鋒利的劍刃。

　　“你的手指很粗糙啊，常年練習(xí)得很刻苦……嗯，這些就夠了，用旁邊的酒精棉捏住一會兒就好了?！绷_杰爾輕輕將針尖花紋里汲取的些許血液滴入玻璃瓶中。

　　滋！

　　虛幻的霧氣立馬騰起，讓祈禱室中一片迷蒙。

　　在這片霧氣里，弗雷仿佛看到了跪伏在地的人群，看見了高高在上的神靈，看見了星空之中懸浮的枯樹，也看見了無數(shù)詭異存在的視線。

　　幾秒之后，霧氣消散，羅杰爾用黑色勺子從玻璃瓶中取出了殘留的白色粉塵，它們似乎會無意識的聚集在一起，所以玻璃杯中很干凈，沒有任何剩余。

　　取出的白色粉末都被羅杰爾用銀質(zhì)碟具盛著，他端著碟具，指向地面道：

　　“站在陣法中心，哦對了，把桶拿遠(yuǎn)些，我可不想被炸飛。”

　　弗雷順從的將木桶提到遠(yuǎn)處，看著滿臉隨意的羅杰爾，有些艱難的咽了咽口水道：

　　“就這樣？不需要我沐浴更衣，或者什么別的儀式？還是平和心情？”

　　羅杰爾“呃”了一聲，含笑道：

　　“當(dāng)然可以，你可以喝一杯來自沐恩王國奧菲爾莊園最好的葡萄酒，再去聽一場羅索斯菲特王國最好的演唱會，或者同巨人們打一場酣暢淋漓的架，然后洗個澡，抽根雪茄，安靜的躺在躺在美人懷里……”

　　看著弗雷的表情越發(fā)迷惑，羅杰爾面帶微笑，補(bǔ)上了前置條件：

　　“如果你感覺緊張?！?p>　　弗雷的嘴角抽動兩下，深呼吸幾次，嘗試著平復(fù)自己的心情。

　　等到波瀾逐漸平息，他睜開眼睛，邁開腳步，仿佛即將奔赴某種沉重的場景，于是白色塵埃揚起，四周的陷入迷幻之中，氣味清淡而夢幻。

　　“放寬你的心神，回想起一些愉快的事，這樣有助于儀式魔法的進(jìn)行，太過緊張的話，會影響儀式的效果的。”羅杰爾背對弗雷，狀似隨意的說道。

　　他不知何時已經(jīng)戴上了一雙微微透明的手套，來到弗雷的身邊，手指在粉末中攪拌。

　　弗雷默默點頭，閉上了自己的雙眼，深吸一口氣，在法陣中盤膝坐下，輕聲道：

　　“開始吧，羅杰爾前輩?！?p>　　呼！

　　白色塵粉很快被灑在空中，虛幻仿佛星空的香味開始彌漫而出，奇妙的是，它們只聚集在此前弗雷繪制的圖案之中，像是將弗雷關(guān)在了一個放大的玻璃瓶中，漆黑的夜色無聲的將他籠罩。

　　清涼滑膩的感覺迅速在皮膚上滑動，飛快滑過口腔，滑入雙眼，滑進(jìn)體內(nèi)。

　　那些黑暗像是蠕動的生命，伸出了一點點細(xì)而長的觸手，向著弗雷細(xì)胞的底層刺入，冰冷和刺激瞬間從弗雷心底升起。

　　緊接著，細(xì)胞像是被喚醒的猛獸，張開獠牙，啃噬在了觸手之上，溫?zé)岷蜐M足從細(xì)胞深處傳出。

　　一些奇怪的場景開始出現(xiàn)，有的是巨大耀眼的金色枯樹，有的是一望無際的腐敗荒原，還有一些零星的瑣碎的記憶，都是一位白袍的老人在碎碎念著什么。

　　突然，一切如同潮水褪去，一個清脆的女聲響起：

　　“哎呀，這個時代還有人能走上‘火劍之路’啊，那就不計較你偷走的這些力量了，下次不要這樣了，他們可不像我一樣好脾氣。”

　　這時候，弗雷視線模糊，思維模糊又清晰，好像午睡時清醒的夢境。

　　漸漸的，周圍的環(huán)境又變得熟悉，他也能夠看清那些重重疊疊的事物，明明暗暗的色塊和其中浮動的昏黃霧氣。

　　和“晉升”之后見到的景色很像啊，還有那個女聲……弗雷本能的向下看去，發(fā)現(xiàn)“自己”正坐在地上，垂著頭。

　　旁邊的羅杰爾正含笑望著自己，霍然之間，他清醒了過來，意識下沉，同身體合而為一。

　　轟！

　　之前見到的記憶再度出現(xiàn)，將周圍的色塊沖散，那些昏黃的霧氣和扭曲的事物也隨之消失。

　　祈禱室內(nèi)恢復(fù)正常，弗雷卻覺得精神脹痛，像是吞吃了大量食物，然后身體情不自禁發(fā)出警告，面前的事物都帶著數(shù)不清的重影，還在左右搖擺，熟悉的囈語在耳畔響起：

　　“生命熔爐……黃金之樹……生命熔爐……黃金之樹……生命熔爐……黃金之樹……”

　　額頭一陣刺痛，弗雷捏住指尖，克制住想要破壞的沖動，隊長的聲音在耳邊回響。

　　他皺起眉頭，突然閉上眼睛。

　　“幻覺重影還有幻聽是嗎？”羅杰爾成熟的嗓音傳來，帶著些許的笑意。

　　然而弗雷此時并未聽見，他正集中精神在腦海中勾勒起混沌虛空中沉睡的扭曲形體，想象著宇宙的寂靜與荒謬，揣測著形體的扭曲與不可名狀。

　　于是熟悉的木笛聲再次響起，穿透深沉的黑暗，像是安魂的睡眠曲，撫平了跳動的神經(jīng)。

　　雜亂的情緒像是潮水褪去，耳畔的低語逐漸變小，直至消失，眼中閉著，不過想來重影也應(yīng)該消失。

　　“嗯？”旁邊正要指導(dǎo)的羅杰爾疑惑的發(fā)出了聲音，開始打量起面前的弗雷。

　　不是說是沒有傳承的新人嗎，怎么這冥想狀態(tài)進(jìn)得這么熟練，占星學(xué)徒的“權(quán)柄”？

　　他詫異的看著弗雷的眉心由緊皺變得舒緩，那些絮亂的靈性連同心底雜亂的情緒一同平復(fù)。

　　“好多了?！备ダ妆犻_眼睛，吐了口氣道。

　　“這是儀式的力量被你吸收了一部分啊，然后依靠著冥想將這部分力量消化了，這樣你的力量會比同類強(qiáng)很多，但是失控的風(fēng)險會更大，真是亂來?！?p>　　“可是，如果不這樣做，長期的痛苦不也會導(dǎo)致失控嗎？”弗雷詫異的反問道。

　　羅杰爾一愣，常年以來的思維讓他習(xí)慣了以教會的角度思考一切，卻沒有想到自身的痛苦。

　　過了片刻，他的嘴角勾了勾：

　　“是這樣的，是我忽略了。”

　　“那我現(xiàn)在這樣，算是成功了？血脈正常覺醒了？”站起身動了動手腳，弗雷又是期待又是疑惑得問道。

　　羅杰爾從旁邊抽出一面有些老舊的銀底鏡子，湊在他面前道：

　　“看眼睛?！?p>　　弗雷凝神望去，銀色的鏡底倒映出自身的模樣，棕色的正裝外套下是白色的襯衫，五官還算清秀之余略顯深邃。

　　眼睛？

　　原本明顯的紅色瞳孔，此時蒙著一層深邃的黑色，仿佛看不見光芒的深沉黑夜，隨時會將注視者的靈魂吸入其中。

　　這要是被阿普和伊莎貝拉看到就不好了??！

　　弗雷迫切的前進(jìn)幾步，用手拉開眼皮，嘗試轉(zhuǎn)動眼睛，想要恢復(fù)瞳孔的顏色。

　　“沒事的，只是自身非凡血脈的外泄導(dǎo)致的，等你掌握了靈視和冥想，能夠收斂自身的靈性，就會恢復(fù)正常了?！绷_杰爾微笑著伸出右手，“現(xiàn)在，讓我們歡迎你，我們的‘占星學(xué)徒’。”

　　“謝謝。”弗雷伸出手同對方握了握，不好意思的撓了撓后腦勺，“其實我會一些冥想的經(jīng)驗，您能教我嗎？還是說我需要繼續(xù)積累功勛，是我太過唐突了?！?p>　　“不，這是基本的知識，現(xiàn)在就可以交給你，而且初步的冥想相當(dāng)簡單，對于你來說，更是如此。”羅杰爾笑了笑，從桌下拉出一把木椅遞給弗雷，自己則坐在桌上，“你描述一下你的冥想方法，不要告訴我冥想的事物，也不要涉及你自身的隱秘?！?p>　　弗雷沉思片刻，開口道：

　　“我想象了完全不存在于世界上的事物，并且借此穩(wěn)定自身，偶爾會回想一些符文，每次冥想我都能感覺到自身靈性有些許增長?！?p>　　“很符合神秘結(jié)構(gòu)理論要求的三我冥想體系，你要嚴(yán)格遵循這個規(guī)則，只有這樣的冥想才是安全的，不會被某些詭異存在盯上，這在神秘學(xué)領(lǐng)域被稱為‘密語’?！绷_杰爾用滿意的語氣說著，“冥想是增長自身靈性的最安全、主要的途徑，通過‘密語’與自身潛意識和外在約束同化，借此獲得只有自身才能理解的能力?！?p>　　這就相當(dāng)于是保險密碼啊……腹誹在弗雷心中響起，又無聲息的落下，注意力越發(fā)的集中，于是那副混沌不可名狀之物再次出現(xiàn)在他心神中。

　　他的身心和靈都平靜下來，之前所見的扭曲層疊的事物和混雜巨大的色塊再次出現(xiàn)，靜靜懸浮在天空上，四周有昏黃的霧氣彌漫。

　　靈性一寸寸舒展，一點點延伸，弗雷的意識隨之升高，仿佛天空都觸手可及。

　　“很好，不愧是‘占星學(xué)徒’，你的冥想天份非常好，僅次于我了?！绷_杰爾呵呵笑道，“接下來我就交給你神秘學(xué)最基礎(chǔ)，掌握最簡單，也是后續(xù)發(fā)展最具有前途的能力，靈視?！?p>　　他將煤油燈一盞盞關(guān)上，只留下距離最遠(yuǎn)的一盞，讓弗雷處在昏暗又不至于完全無法看清的環(huán)境之中。

　　“好的，保持冥想的狀態(tài)，接下來嘗試著移動手臂，將食指放在眉心之間，控制住自己的視線不要去看它，也不要看其他的東西，將視線放在交錯的位置。”

　　“現(xiàn)在開始，先睜開你的眼睛?！?p>　　弗雷依照著羅杰爾的描述，一步步完成，透過煤油燈的光亮，隱約看見了自己食指和周圍物品的輪廓。

　　“其實這一步本應(yīng)該讓你躺著的，可是既然你的冥想天賦還不錯，那姿勢的影響并不大?！?p>　　羅杰爾笑了一聲，柔聲道：

　　“現(xiàn)在，開始集中視線，將分散的視線集中至一點，之后將手掌后移，讓它保持在兩眼之間?！?p>　　弗雷平靜聽完，將分散的視線緩緩集中在面前，開始前后移動著手掌，尋找著正確的感覺。

　　一次，兩次，三次……突然之間，左側(cè)的事業(yè)一陣閃爍，隱隱有紅色的火光順著移動的手掌出現(xiàn)。

　　“咦……”他忍不住發(fā)出聲音，眨了眨眼。

　　“看到了？不錯，這是初步的靈性氣場，看到的顏色則是你自身狀態(tài)的對應(yīng)。”羅杰爾呵呵笑道，“不要著急，多來幾次，等穩(wěn)定熟練之后，再去嘗試別的，我也跟你講述一些基礎(chǔ)的知識?！?p>　　“好的。”弗雷來回移動手掌，專注的凝視著那道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