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幕后
那一聲如同杜鵑啼血,帶著極為強大的力量,把四面的人一時間都鎮(zhèn)住了。本來此時已經(jīng)從遠方傳來了一點喧鬧的聲音,應該是緝妖司的人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的地方正在朝這一邊趕來,此時的鎮(zhèn)中也只有他們有那個實力沖破梁興揚的符咒。
但是在這一聲之下那喧鬧的聲音此刻也消弭不見,一切又恢復到了絕對的靜謐之中。
梁興揚詫異地看著巧娘。
他的心中此刻有一點不詳?shù)念A感。
巧娘這話是在對誰說的?巧娘已經(jīng)是這樣強大的一個妖怪,她在知道必敗無疑的時候又會把希望寄托在什么人的身上?
這一切都透出一點不大對勁的意味來。
但是已經(jīng)來不及了。
就在巧娘這一聲落下的時候,貨郎身上忽然冒出了火焰。
那也不是尋常的火焰,不是梁興揚燒松蘿的時候用過的,而是一種瑩瑩的藍色火焰,那種顏色看了讓人心生忌憚。
玄靈第一時間就做出了反應,她飛快地把自己的手抽了回來,但是捏了一個水決兜頭淋了貨郎一身,只是那沒有用。
那些水還沒遇到火焰便已經(jīng)被蒸發(fā)殆盡,而陳灤的反應也不慢,那一瞬間他飛快地在貨郎身上畫了一個符,要把他與四面隔離開來。
卻是依舊沒有用,似乎這火焰不是憑借著空氣燒起來的,而且只要燃燒起來便不會熄滅。于是這兩個人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火焰在貨郎身上燃燒,不過慘叫是只持續(xù)了很短的一段時間,貨郎很快便在火焰的灼燒之中沒了聲息。
巧娘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她正很專注的看著貨郎的身子被燒灼成小小的一團,被火焰燒死的人都是那樣的,而后那個孩童一樣的人形也消失了,火焰依舊不肯熄滅,森藍的火焰里人形逐漸坍塌變?yōu)橐欢鸦覡a,直到燒無可燒的時候火焰才緩緩熄滅,留下一堆灰燼。
那灰燼像是在嘲笑梁興揚。
玄靈仰頭看過去,她以為梁興揚的神色會不大好看,卻沒想到梁興揚只是低低嘆了口氣,道:“這樣你就很高興了么?”
語氣平和,像是與巧娘在話家常。
是的,他最初的目的就是要救下這個鎮(zhèn)子的人,雖然拿不知道多少個前世之前的恩怨放在今世之人身上是很無稽的一件事情,可是和怨念深重的鬼妖去講這個道理其實是講不通的,所以梁興揚也沒有想著要去講,他只是希望能把人救下來,如果救不下來就只救旁人。
天下太大,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救不了所有人,故而一直只是盡力而為,并不會感到有多么的懊悔。
巧娘咯咯笑了起來,她還是頭一次笑得這樣開心,雖然她的目的并沒達到,可至少也不是一事無成。
她張了張嘴,像是想要說話。
可是她沒能說出什么來。只見一道幽藍的光芒閃過,梁興揚以為那是與貨郎身上相同的火焰,急忙出手想要去救時卻見那道光芒一閃而逝,而巧娘正在他眼前緩緩消散。
那不是先前巧娘應對攻擊時的手段,而是真正的消散。
妖死之后,化為原型。
鬼妖的原型自然是鬼,于是巧娘又變回了鬼,或者也不能說是鬼,而是沒有了自主意識的游魂。
梁興揚的反應不可謂不快,他一抖袖袍便有一張符飛了出來。
“去!”
但也像是之前玄靈和陳灤做出的努力那樣毫無用處,巧娘的潰散速度很慢,卻像是不可阻擋的一般。
只是梁興揚的法子自然比玄靈多一些。他一彈指將自己的指尖劃破,逼出一點藍色的血來。這么看那顏色倒是和方才殺人此刻攝魄的力量很像,只是梁興揚的更為淺淡一點。
半空中響起了一聲不屑的冷哼。
梁興揚聽見那個聲音微微一怔,但是手下并沒有停止,他用自己的血飛快在四面畫了一道符,而后將手中的琥珀往天空一拋。
一道極為淺淡的光芒鉆進了那塊琥珀之中,與此同時方才發(fā)出冷哼的聲音又哼了一聲,似乎是極為不屑,不過那不屑之中還有一點自己被冒犯了的憤怒,于是又有一道光閃過,卷向了琥珀。
可是被梁興揚的血符阻擋了一瞬。
梁興揚飛快地把琥珀收回了自己的袖袍之中。此時四面已經(jīng)圍滿了人,他認得出其中不少都是緝妖司的,百姓不大可能會來看這樣的熱鬧,這種熱鬧乃是會要人命的。
于是他低頭對玄靈道:“快走。”
他感受到天空中的那一點威壓已經(jīng)消失了,最棘手的那個對手不再注視這里,那只黑手大概要的就是巧娘的魂魄,現(xiàn)在他的目的基本上是已經(jīng)達到了,之所以要說基本兩個字,是因為梁興揚還出手搶下了巧娘的一點殘魂。
這不是說梁興揚就能對付得了那個家伙,畢竟他是猝不及防之間應下了這一場,可從巧娘的話來看那幕后之人是一早便覬覦著巧娘的魂魄,時刻等著與她做一場交易,只是巧娘一直覺得自己能夠親手復仇所以并未答應罷了。
此刻巧娘已經(jīng)在他的手中,只有一點殘魂因為那塊琥珀的緣故被截了下來。若不是因為那琥珀先前就溫養(yǎng)了巧娘多年,只怕是這一點殘魂也補鞥搶下來。
快走兩個字,似乎是梁興揚對玄靈說得最多的一句話。
但是現(xiàn)在要走顯然是有點來不及了。
因為四面已經(jīng)都是緝妖司的人,人人臉上都是刻骨的仇恨,那是人族與妖族之間多少年的流血征伐所帶來的,不是一人一妖之力就可以化解,現(xiàn)在許多人看陳灤的神情也有些不對,然而陳灤雖剛才還在想如何趁機除去梁興揚,現(xiàn)下腳下卻有些邁不開步子,只好站在玄靈身邊沒有動,道:“他們剛才救了整個鎮(zhèn)子?!?p>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本冄緸槭椎囊粋€人道,看服色是比陳灤地位不知道高了多少,所以陳灤也無法去反駁他,只好低下頭去,但是他依舊沒有動。
這讓四面鼓噪起來,梁興揚聽見了勾結之類的聲音,不由得覺著有些頭疼。
若是陳灤此刻站回到人族那一邊去,或許玄靈是會有些憤憤不平的,但是他卻不會有什么感覺,因為他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了許多那樣的事情。
陳灤現(xiàn)在卻選擇和他們站在一起,這固然讓梁興揚有些感動,可素日他都習慣于自己腳底抹油,現(xiàn)在多了一個玄靈已然是非常為難,眼看著又多了一個陳灤,那便成了難上加難。
他只好嘆了口氣,道:“我不過是路過此地,你們也留不住我?!?p> 那個為首的老者瞇著眼睛打量他,道:“我知道你妖術高深,竟讓我看不出你的真身來,可是這個叛徒和這只貓妖你是帶不走的?!?p> 梁興揚心中叫苦,就知道會是這么一個狀況,然而他也不想去同緝妖司的人動手,他來此地是給這鎮(zhèn)子化解了一場危機,可是此時巧娘已經(jīng)不在此地,這座鎮(zhèn)子隨時可能會被妖怪覬覦,到時候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他倒是一走了之了,可如果再有妖怪乃至于妖潮來了此地,緝妖司又在此刻變了個七零八落,這鎮(zhèn)子又當如何?所以不能動手。
梁興揚試圖曉之以理。
“我方才救了你們。”
他知道自己八成是依舊會得到那八個字,可是還得這么說一遍。
叫他不知道該喜該悲的是,這回他們換了一句話來堵他的嘴。
“誰知道你有什么居心?妖族奸猾,不可相信!”
“我沒什么居心,只是想把他們兩個帶走。”梁興揚淡淡道。
陳灤一愣,道:“我和你不是一路人。”
“你總不會以為自己還能在這里待下去吧?旁人看見你與我在一處的時候,你做了什么和要做什么就已經(jīng)不重要了,不想莫名其妙的死就和我走?!绷号d揚知道陳灤是個直腸子,只也沒想到是這樣的直,當下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
陳灤并不是個傻子,細細思量之下的確是這么個道理,于是也只好默然不語。
他沒想到自己跟著妖怪救了一鎮(zhèn)子的人也得被劃到妖怪的陣營里去,可是想一想似乎也沒有錯,這年月是有許多人要投奔妖族的,所以同僚們警醒一點也并沒什么,四處的緝妖司從不乏有人愛上妖族最后被一并處死的事例,那時候陳灤便覺得很唏噓,現(xiàn)在輪到他自己,可是沒有什么漂亮女妖怪也沒有愛情。
玄靈倒也算得上漂亮,只是脾氣實在是壞,陳灤并不覺得他們之間可能有點什么愛情的火花,況且今日之事最主要要算在梁興揚那里,居然是跟個男妖,想來還真是有點不甘心。
“你以為你想走便能走得了么?”
梁興揚又嘆了口氣,道:“你們威脅起旁人來實在是沒什么新意,我也不想聽你們威脅,不過今日看來是要出一點血了。”
陳灤警覺地抬起頭來,幾乎以為梁興揚是要大開殺戒,結果他只是乘風扔下了一把不知名的粉末。
毒藥。所有人一瞬間腦子里都是這兩個字。
不過他們都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