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勸慰
梁興揚低低應了一聲，他走上前去試圖叫玄靈一聲，卻沒能聽見自己的聲音。
他先是一愣，而后醒悟過來。
是了，他如今在玄靈眼中不過是自己手繪的一道符，又哪里來得聲音呢？
然而不能說話，又如何把玄靈帶出這心魔之地？
梁興揚有些探尋地看向文優(yōu)。文優(yōu)在這一方天地里是一只如蟬一樣的小小昆蟲，通身上下卻都是隱約的青色。
“這就是青蚨？”
他同文優(yōu)之間倒是能順暢的交談一番。
文優(yōu)揮了揮自己的觸須，看上去有些無奈。
“我說過了，青蚨的血脈是強大的，無論我身上另一半血脈屬于什么，都會展現(xiàn)出青蚨的模樣來，只是我如果愿意的話，也可以假裝自己只是一只貉妖。”
梁興揚對文優(yōu)究竟能變成什么模樣倒是不大關心，他略略一點頭——而今也不過是讓那一線藍色微微扭動一下，便問他道：“我如何叫玄靈聽見我的聲音？”
文優(yōu)道：“言，心聲也，字，心畫也，你若是想叫玄靈知道自己的想法，恐怕也只能寫字了?！?p> 梁興揚只做了個伸手的動作，于是他面前便是一線悠悠蕩蕩的藍色，他的意思是再明白不過了：如今他是這幅模樣，只怕是字也寫不成。
“你如今好歹看上去也像是一條線，把自己打個結便是了?！蔽膬?yōu)的聲音聽上去有些忍俊不禁。
梁興揚左思右想，總覺得這是文優(yōu)在趁機戲弄于他，然而似乎也沒有什么更好的辦法，只好在玄靈面前晃悠了一圈。
文優(yōu)此時也落在了玄靈的肩頭。
玄靈的睫毛在這一瞬間顫動了幾下，而后睜開了眼睛。
梁興揚不知怎地覺著有些緊張，他不知道玄靈睜開眼的時候會是怎樣一副神情，也許是很絕望的眼神——他應該來得早些的。
玄靈那雙漆黑如墨的眼中起先是空茫無物的一片，而后忽然有了一點神采，顧盼生輝間是少女的嬌俏模樣。
這是玄靈心境之中的自己，不過是一個無憂無慮的少女。
玄靈果然看得見他，微微睜大了眼睛，很是專注地看了他半晌，問：“你是誰？不，你是什么？”
梁興揚有些無奈，在空中很努力地扭動了幾下，艱難地拼湊出幾個字來。
“我是你的護符?！?p> “護符？”玄靈皺起眉頭。
“你陷入了幻境?！绷号d揚把自己幾乎扭成了一道麻花。
“幻境？這里是幻境？”玄靈望著四周，她的語氣里也有一點迷茫，但是緊跟著就堅定了起來?！安?，這不是幻境，這是我的家?！?p> 那山門的確是完好無損的，是玄靈記憶中的模樣。
“你師父不會把你這樣綁起來?！?p> “我好像是做錯了什么事情?！毙`還是皺著眉頭?！笆菐煾附形以谶@里反省自己的，可是我忘了自己究竟做錯了什么......好像是我殺了不該殺的人？又好像是，我曾經在什么地方放了一把火？”
梁興揚一時間怔住。
是的，這都是玄靈做過的事情。
玄靈曾經殺過人，也一定曾經將什么地方化為灰燼過，可是為什么此地的玄靈忘記了山門已經毀滅的事實，只模糊記得自己曾經做過這些事？
這其中一定有古怪。
他又一次聽見了文優(yōu)的聲音。
“看來這小丫頭之前殺人放火的時候，并不全是暢快的。她大抵覺得自己所做依舊是惡，所以存了一點愧疚?！?p> 梁興揚更愣怔幾分。
原來玄靈是這樣想的么？
他素日里只約束著玄靈不要再做那無謂的復仇之事，可是平心而論也不過是覺得一世跟著一世的復仇是無用之功，他一樣想要那些當年參與了滅門之事的家伙付出代價，就像是他曾經也花了很長時間把和師父之死有關的妖都一并殺了是一個道理。
可是玄靈竟是在愧疚。
這才是這只小貓妖的本性么？
梁興揚不由得嘆息，他的嘆息自然是玄靈所聽不見的，玄靈只是沖著眼前這道奇怪的符咒笑了起來，道：“我沒有什么危險，師父覺得時日夠了就會把我放開的，做錯了事情就要受罰，難道不是么？”
“她被怨氣侵襲，怎么會生出這樣的心思來？”梁興揚只好去問文優(yōu)。
文優(yōu)的答話聽上去也有些猶豫。
“我畢竟不曾深入研究過這一道，只是憑著天賦，大抵是神魂和那顆內丹起了沖突，神魂受到刺激加速了凝聚，既然是神明的魂魄自然無法忍受罪孽，與她心中的愧疚相合，就變成了所謂的師父要她在此贖罪一個結果?！?p> “這么說，她現(xiàn)在所想的師父其實——”梁興揚說不下去了。
其實，是他的師父。
但又不是。
是師父本來的一片魂魄，然而那片魂魄即便真的能凝聚成形，也不會再是師父的模樣了，那會是神明，一個不知道會為世間帶來災厄還是幸運的神明。
他不是不相信神明，只是不相信這樣的神明。
與其把一切都寄托在虛無縹緲之中，還不如自己更努力些。
梁興揚道：“如何讓她醒過來？”
“我會想法子施加一個封印，讓她體內兩股外力形成一個平衡，不像現(xiàn)下這樣拼命爭奪她的意志，但也不是長久之計，若是到了再爆發(fā)出來的時候還不知會如何?！?p> “只有這一個法子？”
“我眼下只有這一個法子，也許我和哥哥能恢復力量時，會有別的辦法?！蔽膬?yōu)答得相當誠懇。
梁興揚深吸了一口氣，道：“好，那你動手吧。”
“現(xiàn)在還不行?！蔽膬?yōu)無奈道?！澳愕孟冉兴庾R到她現(xiàn)在的處境，讓她配合于我。”
梁興揚覺得自己此生從未因為什么事如此的頭疼過，可惜現(xiàn)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他只好認命般嘆一口氣，把自己想法子扭成更多的形狀。
“你忘了么？你師父是不會叫你做這樣的事情的，這里不是你的師門，你且抬頭看一看天，想一想你究竟都遇到了些什么?！?p> 玄靈眼下倒是很聽話，她抬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