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章 落雷
梁興揚微微一怔，而后苦笑起來。
他第一次見到玄靈的時候，似乎也是這樣的場景。他望著那張臉，一面覺著是不可能，一面又忍不住生出些不該有的期冀。
直到玄靈以全然陌生的神情對著他，他才知道自己的夢終究是沒有成真。
梁興揚緩緩直起身來，望了文優(yōu)一眼。
文優(yōu)似乎也顯著有些尷尬，不為旁的，畢竟梁興揚和劍橫秋先前也算是幫了他一把且還幫得不錯，可他看顧玄靈卻像是出了岔子，眼下玄靈這模樣決不能說是沒事。
只是文優(yōu)自己心里也清楚，他是半血的青蚨出身，卻對此道不能說熟識，況且選令他內(nèi)也不尋常，尋常妖族的魂魄之中哪里會有一片神魂呢？
梁興揚果然也很明白其中道理，他低低嘆息一聲道：“文優(yōu)兄也不必自責(zé)，玄靈的魂魄境況是異常的復(fù)雜，出什么差錯都有可能，現(xiàn)如今我看她已經(jīng)不再被外物所影響便已經(jīng)很好了?！?p> 文優(yōu)卻是微微皺著眉頭，仿佛是覺得有些丟面子，他便往前走了兩步要去探查玄靈的脈息，玄靈卻向后閃了一閃，頗為警惕地看著文優(yōu)道：“你們究竟是誰？”
“我們是誰？”文優(yōu)卻是袖手冷笑了一聲，道：“你忽然間砸進我的廟里來，還要問我是誰么？”
說著他指了指上頭漏風(fēng)的頂棚，這廟實在是有些太過破敗了，那上面說是有個被玄靈這嬌小身形所砸出來的洞也不為過，只是梁興揚看著說謊也理直氣壯的文優(yōu)，只好把臉轉(zhuǎn)到一邊去免得自己笑出聲來。
玄靈先是十分狐疑地看了看上面那頂棚，再轉(zhuǎn)眼看一看那破廟中的塑像，心想這塑像和眼前這個古怪家伙倒真有幾分相似之處，遂方才那氣勢洶洶的架勢一轉(zhuǎn)眼也不見了。
她道：“我只知道一睜眼便到了這地方?！?p> 梁興揚心頭微微一動，他從玄靈這話中聽出了一點惶惑的意味。
原來玄靈畢竟還沒有變，那趾高氣昂也不過是為了避免他們看出些端倪來。
于是他也跟著上前兩步。
玄靈望著他時，眼中的敵意倒是淡了些許，她皺著眉頭道：“我總覺得我是見過你，是在夢里？你看上去和那家伙一樣討厭。”
她說得混不客氣，梁興揚心頭卻是一松，知道玄靈此刻口中說得那正是他的師叔她的師父，這么說來在山門中的事情玄靈依舊是記得，那他自然可以做個便宜師兄。
于是梁興揚含笑道：“是么？許是因為我們同出一門罷?！?p> 玄靈立時警惕起來，道：“你不要騙我，我從沒見過你，況且他們都已經(jīng)——”
她一時沒能把話說下去，肩膀也跟著顫抖了起來。
梁興揚恍然。
玄靈的記憶是回到了當(dāng)初山門剛剛破滅的時候，怪就怪在她眼中的殺意并沒有那樣重，難道說那條復(fù)仇的路也不是她選的？
“我卻聽師父提起過你?！绷号d揚道，他將自己曾經(jīng)各個幻境中所見的玄靈舊事娓娓道來，玄靈聽著，臉上的懷疑之情終于冰消瓦解。
“那么你為什么不在？”她低低道?！叭绻心阍诘脑?，或許是事情是會不一樣的。”
梁興揚當(dāng)然知道她想說什么。
其實他也想過。
如果他知道有這么一個師門在，是不是能護得??？只他一個力量是低微些，可至少他需在，而不是多年之后回望，搖頭嘆息著說一聲無能為力。
梁興揚沉默一瞬，竟不知如何答話。
最終他艱澀道：“我出師早，性子又不喜拘束，所以時常游歷在外。山門的事情......”
梁興揚頓了頓。
那一刻他想到的不僅僅是自己曾在玄靈夢境中所看見的殘垣斷壁，更是想到了師父，所以他語氣中的悲涼也是極為真切的，聽得劍橫秋眉峰微顫似乎是想要冷嘲熱諷一番，卻是讓玄靈更信任他了些。
“我已經(jīng)知道了，過去我不在，是我的錯處，從此以后，我會保護你?！?p> 就像是第一次遇見玄靈時一樣，梁興揚依舊許諾了保護。只是那時候他的諾言被玄靈嗤之以鼻，現(xiàn)在也差不多。
梁興揚的心境卻是大為不同了。
從前是因為玄靈的臉。他不是那樣膚淺到只看樣貌的家伙，可也很想再多看一眼那張臉，而且終究因著一張臉不能對玄靈坐視不理，現(xiàn)在他知道了玄靈就是與師父有關(guān)，當(dāng)然更要全力以赴。
而且他總有種預(yù)感。
玄靈的未來，也與他的未來息息相關(guān)。
他和玄靈之間就像是妖皇與修無情道的神女之間那樣有著微妙的關(guān)系，當(dāng)年事如何他并不得知，但他相信自己總有一天能窺得全貌。
他也是這世上唯一能窺得全貌的。
因為妖皇正是與他息息相關(guān)。
但這次玄靈認定了眼前是自己師兄，所以不以為然的神色并未十分明顯，她上下打量著梁興揚，眉眼中也不能說是不信任，只是有些狐疑的意思。
半晌她才揚眉道：“我的確看不出你的深淺來，那你愿意跟著我把那些家伙都殺了么？我一個個記著呢。”
梁興揚想，果然。
那時候的玄靈是怎樣想的，如今的玄靈便是如何?；蛘咚惨恢睕]有變過，如果不是遇見了自己，她是會一直復(fù)仇下去的。
這一世了結(jié)了還有下一世，貓是很執(zhí)拗的，玄靈又可能是貓妖里最固執(zhí)的那一個。
其實梁興揚很欣賞那樣的固執(zhí)，那會讓他想起師父，師父說到底不也是個固執(zhí)的人么？只可惜沉湎于仇恨不是一種好的固執(zhí)，他不能讓玄靈再深陷其中。
“那些人已經(jīng)死了?！绷号d揚道?！捌鋵嵞惝?dāng)時傷重昏迷，是我把你帶出來的，我知道都是誰參與其中，所以，我把他們都殺了?！?p> 他語氣中那凜然的殺機其實裝得并不像，是他全然照著劍橫秋學(xué)來的，于是劍橫秋終于低低嗤笑了一聲，也站在了玄靈面前，懶洋洋道：“是啊，也有我一份，我也是你的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