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相逢
劉之桃嘴里說的貴公子,正是趁夜色翻墻而出的賈寶玉。
只不過,賈寶玉現(xiàn)在略有些狼狽,更是心下里急切,卻不單單是心憂賈元春,還有他素來交好的蜜友,柳湘蓮。
卻是,
從賈府田莊出發(fā)之后,賈寶玉和他貼身大丫鬟晴雯坐在茗煙趕著的馬車?yán)?,那小廝墨雨騎了馬先行。
晚風(fēng)拂柳,河心或河岸邊時有漁船、游船停駐,那船身上掛著的風(fēng)燈,如點點星光般映照夜色,也別有景致。
如果換做往常,看到這般景況,賈寶玉不說如困兔出籠,喜的無可無不可,至少也要喝幾口果酒,吟上一段詩文。
只今天,他悶悶不樂的坐在馬車上,神情郁郁,并不時催促茗煙加快速度,更不要錯過一分的蛛絲馬跡。
那茗煙被催的急了,又不太好反駁,揚(yáng)起馬鞭抽打,使得馬車速度飛快,又搖搖晃晃,一路橫馳。
賈寶玉的幾個大丫鬟里,要說慣會痛人的,非襲人莫屬,麝月只占了善解人意,安分守拙,抓尖要強(qiáng),嘴也最刁的,一定是晴雯。
她見賈寶玉似魔怔了一般,便抬手扶著箱簾邊框,穩(wěn)往身子,挑眉道,“寶二爺,人說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你今兒翻墻出門,我原也心里敬佩,這會子么,倒不然了?!?p> 晴雯之美,不在其削肩膀,水蛇腰,身材高挑,在其眉眼之間,有幾分和黛玉相似,又有幾分不同。
那幾分不同里,是一股子素于人爭,不愿服輸?shù)木髲?qiáng)。
賈寶玉先前時候一心想要知道賈元春下落,這才氣血上涌,做出翻墻之事,實則這會子,心底下倒也沒什么主意。
他見晴雯這般講,便湊過來一張大臉問道,“好妹子,你們幾個之間,我向來對你不同,引以為知已,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若論犯起癡來,天下人可能都比不過賈寶玉,他時而聰慧,讓人嫉妒,多數(shù)時倒顯得癡愚,又讓認(rèn)識的人,生出憐愛。
對于晴雯來講,賈寶玉的這個樣子,她可是再熟悉不過了,也知道自己剛才的話湊了效,便笑道,“二爺,府里人都說,你是生在脂粉堆里,是也不是?“
“是,“賈寶玉下意識回了聲,又想了想說道,”好呀,晴雯,你這會子倒要來打趣我,說我沒男兒氣概么,所以今兒翻墻,你才敬佩?“
他略頓了頓,似也才明白過來,晴雯這般講,不過是插科打諢,轉(zhuǎn)移自己注意力,不讓自己過于緊張。
又或是暗暗提醒自己,遇事之時,要先冷靜,而非慌張。
一念至此,還不待晴雯接話,賈寶玉便又道,“好晴雯,你今兒先是教我要死么,也要死在一起,現(xiàn)下又這般點醒我,當(dāng)……”
當(dāng)?shù)闷饚煾浮@樣的話,賈寶玉還沒說出口,他就感覺一陣天懸地轉(zhuǎn),燈月翻覆。
原是那茗煙駕著馬車,速度又快,不知為何卻走岔了道,一個不留意,連馬帶車,以及車中的賈寶玉和晴雯兩人,都側(cè)翻向河流一邊。
還好河堤并不算高,春天野草又瘋長到腰間,待三人一馬落停之時,這也才只是磕破了些皮毛,散亂了頭發(fā),倒不至于受多重的傷。
軟草如緞,星河絲懸,晴雯看了看如老狗般躬著身子,但尚有呼吸的賈寶玉,并沒急著起身,而是咯咯笑道,“二爺,剛才咱們,可是差點就死在一起了?!?p> 她躺平了身子,望著天,那賈寶玉也是一樣,翻轉(zhuǎn)了過來,笑道,“可不是么,以后我可不只是生在脂粉堆里,還有這萋萋荒草?!?p> 他們倆倒也心大,這節(jié)骨眼上,還在說著謎語,惹得滾落在一旁,稍遠(yuǎn)些的茗煙一通既心虛,又抱怨說道,
“二爺,晴姑奶奶,你們……都沒事吧?”
晴雯和賈寶玉兩人倒都沒回話,只是都有些忍不住笑出了聲,卻也在這時,三人似都聽到不遠(yuǎn)處有人呼救。
“是……是寶玉么?”那人聲音雖微弱,在這寂靜夜里,倒也聽得真切。
三人聽到這個聲音,可再沒心思自顧,特別是晴、寶二人,那才被勾起來的風(fēng)月之情,一時間便消了。
茗煙倒也膽大,窸窸窣窣起身,看了看自己,似無大礙,這便朝著聲音的來處問道,“你……是人是鬼,卻也識得我家寶二爺?”
“呵,哈哈!”
不意間,卻聽到那人失笑出聲,語調(diào)也漸大了些,“我呀,自然識得你家寶二爺,這也算是天無絕人之路了。
只不過你們再來的晚些,我恐怕真的成了鬼了。“
那笑聲爽朗,多少有些任俠之意,語氣中也有說不出來的豪爽,快意。
賈寶玉已經(jīng)站起了身,聽到那笑聲和自嘲,似已知那人是誰,趕忙小跑而去,問道,“可是冷面二郎柳湘蓮么?
你怎生在此?“
這處河岸既非碼頭,也沒有擺渡之處,倒是生了許多的野草,最高處,有半人多高,看著,倒像是可以藏人。
“寶二爺,歲余未見,你倒是還聽得出我的聲音?!绷嫔徎亓艘宦?,便自啞然了。
其實,
柳湘蓮之所以在這里,是因為他本就在江湖上營生,平日里除了在漕幫內(nèi)幫助運(yùn)送金陵或廣州那邊來的貨物之外,也會挺身而出,替人平些事情。
今天三皇子要誅殺景正帝,請了也不知道多少的江湖人,柳湘蓮就是其中之一。
還好他算是機(jī)敏,一見河岸邊走出那么些頂盔帶甲的禁衛(wèi),就知道今天這個買賣是做不成了,很可能要掉腦袋。
他便假意落水,使了水遁大法,不料卻被船槳勾住,傷了腿,又在水中掙扎半日,這才上了岸。
只是腿傷嚴(yán)重,又體力不支,便只好躺在這處野草叢里,幸而卻遇到翻車而下的賈寶玉,也是巧和了。
不過說起柳湘蓮這人,原也是世家之子,到他這輩時,家道已然中落,他又無心仕途文章,便在這人世里廝混。
除了腿腳功夫不俗之外,柳湘蓮倒也是神奇,不止喜歡流連青樓妓館,更是吹笙彈箏樣樣精通,十足浪蕩子。
那茗煙和晴雯兩人一見賈寶玉認(rèn)出說話之人是柳湘蓮,便也心安,跟了過去。
三人一見柳湘蓮凄慘模樣,都不由驚呼道,“二郎,你這是又偷了哪家的女子,倒被人打斷了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