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張道人蹤跡全無、劉師兄方寸頓失
薛振鍔先是一驚,聯(lián)系此前張道人一語成讖,暗忖莫非張道人一計不成,干脆來了個半路劫殺?
不能啊,不過碎銀幾兩,不至于!且張道人真要有這般能耐,何至于躲在后山草廬頗為恓惶?
殺人的定然不是張道人。
難不成是殷素卿讓安貞做的?
想想好似也不對。六娘子堂堂棲霞公主,一封名刺遞將過去,只怕周彥初之流就得嚇得跪地不起。若真厭煩此人,手書一封刁狀,莫說周彥初,只怕整個周家都得倒霉。完全用不著行半路截殺這等拙劣之法。
既然不是這二者,那又會是誰?薛振鍔目光鎖定劉師兄,心思微動——有動機(jī),有能力,換了薛振鍔審案,只怕頭一個便要懷疑劉師兄。也難怪劉師兄這般焦急,這是急于脫身罷?
眼看劉師兄轉(zhuǎn)身拔腳就走,薛振鍔趕忙拉?。骸皫熜智衣@是要往何處?。俊?p> “我去后山石坪找上一找。”
“找張道人?師兄昨日見過,那張道人不過招搖撞騙之徒,哪里有能耐截殺一行七人?”頓了頓,薛振鍔又道:“況且雖然這般說不地道,可那浪蕩子死于非命,于師兄而言豈非好事?”
劉師兄急躁道:“哪里便是好事了?此人官宦子弟,這般死得不明不白,官差必會找上門來。我身在真武派自然不怕,可李師妹的清微玉虛宮勢弱,便是官差暫且奈何不得,只怕日后也是麻煩不斷?!?p> 周彥初那廝其父是五品同知,自己還有個生員功名,且一次死了七個,這案子絕對壓不住。
身處紫霄宮半載有余,薛振鍔早非吳下阿蒙,于修行一事算是有了些了解。古人道窮文富武,這修行一事只怕比習(xí)武還要費(fèi)錢。
不說旁的,只說昨日午間所用藥浴,內(nèi)中蘊(yùn)含幾位稀有靈藥,師父袁德瓊雖然沒說,但這一劑藥只怕價錢便宜不了。
這還僅僅是打熬筋骨,待來日筑基之后,需得服用各類輔助修行丹丸,又是海量的銀錢。有些稀有靈藥,便是有銀子都買不到。
是以各方道門多與世俗勾連,更有真武、正一,屢次進(jìn)神京開壇祈雨雪。莫說是道門,那佛門的和尚嘴里說著看破紅塵,當(dāng)今太后篤信佛陀,清涼寺的和尚還不是每歲千秋節(jié)都要入神京講法?
修行之人淡薄名利,又離不得名利。除非學(xué)那隱仙一脈,餐風(fēng)飲露感悟天機(jī),或僥幸得道飛升,或大多葬身荒野。
也是因此,即便是真武這等名門大派,與官面打交道都得加著小心,更逞論清微玉虛宮這等小門小戶了。
這等案子沒頭沒尾,查將起來費(fèi)時費(fèi)力,破案率只怕極低,到那時真武還好說,官面總有幾分薄面,那周彥初之父也不好過多糾纏。清微玉虛宮只怕是難了……便是查不出首尾,那周同知遷怒之下存心找茬,清微玉虛宮也得吃不了兜著走。
想明此節(jié),薛振鍔撒開手,言道:“也罷,那師兄且去?!?p> 劉師兄點(diǎn)點(diǎn)頭,邁步飛奔而去。薛振鍔略略晃身,總覺得張道人有些神神叨叨。正思慮間,王振良王師兄快步而來:“薛師弟,都管有請?!?p> “都管?”紫霄宮去歲臘月底換了都管,此人年不過四旬,名曹德平,原本是太和宮堂主。寡言少語,面容威嚴(yán),可惜不入真修。
薛振鍔問道:“可是因周彥初等人橫死之事?”
王師兄點(diǎn)點(diǎn)頭,薛振鍔返身關(guān)門,跟著王師兄便走。王振良見薛振鍔若有所思,便寬慰道:“薛師弟莫要慌張,都管只是例行問詢,且方才已派了呂師兄下山查驗?!?p> 薛振鍔道:“此事頗為蹊蹺,王師兄可知武當(dāng)周遭可有剪徑強(qiáng)人?”
王師兄面色平淡,言辭卻頗為倨傲道:“武當(dāng)為道門圣地,哪里容得這般宵小作祟?”
薛振鍔道:“哦,那就不知周彥初是否得罪了江湖中人。”
二人快步而行,王振良引著薛振鍔進(jìn)了一方偏殿,內(nèi)中除去都管曹德平,還有兩名執(zhí)事。
薛振鍔稽首見禮,曹德平回禮道:“劉振英方寸已失,據(jù)聞那張道人乃是振鍔引薦,振鍔不妨將昨日之事講個清楚。來日官差問詢,我紫霄宮也好應(yīng)對?!?p> “是,都管,昨日是這般這般,如此如此……”
薛振鍔簡短截說,將事由、經(jīng)過講述一番,曹德平又問如何結(jié)識的張道人,薛振鍔也一一回稟。
問罷,曹德平若有所思,隨即道:“那張道人可有名諱?”
“弟子見過兩份道牒,其一為張玄一,另一則為張昆陽?!?p> “玄、昆?”曹德平思量一番,不確定道:“龍門、俞山?”
有執(zhí)事補(bǔ)充道:“老華山一脈也有玄字輩,算算年歲又對不上。”
另一執(zhí)事道:“只怕具是化名,此人招搖撞騙,知客曾稟明,此前張玄一曾拿著假冒道牒掛單?!?p> 曹德平點(diǎn)點(diǎn)頭,說道:“待尋了張玄一再說。若真是此人做下的禍?zhǔn)?,只怕早已逃之夭夭?!?p> 話音落下,急促腳步聲漸近,劉師兄臉色鐵青進(jìn)入偏殿,草草稽首道:“都管!”
“如何?可尋著那張玄一了?”
劉師兄搖搖頭:“遍尋不見,只尋到書信一封?!?p> 劉師兄雙手將一封書信遞將過去,曹德平接過來,抽出內(nèi)中信箋,但見其上只寫了三行字:老道夜觀天象,心有所感,只怕禍?zhǔn)聦⒔?。小童子,此番可將老道害苦了。來日不請上一桌芙蓉樓上等席面可說不過去!
有執(zhí)事湊近觀望,隨即臉色難看起來,言道:“此人只怕是畏罪潛逃!都管,可要放出弟子封山鎖拿?”
曹德平放下書信思量一番,搖頭道:“德松不可先入為主。罷了,且隨他去。來日官差問詢,我等實(shí)話實(shí)說便是?!?p> 劉師兄急了:“都管,若官差尋不到張道人,豈不是要累及清微玉虛宮?同為道門,隔山相望,理當(dāng)守望相助?!?p> 曹德平瞥了劉振英一眼:“振英,你如今方寸已失,不如回房歇息一番?!?p> “曹師叔……”
“回去罷!”
劉師兄咬咬牙關(guān),到底稽首退下。
曹德平又看向薛振鍔:“振鍔,你也回去吧?!?p> “是?!?p> 薛振鍔從偏殿出來,卻早已沒了劉師兄的身影。想來劉師兄不是去尋那張道人,便是去了煙霞峰與李玉蓉商議對策。
這真是,福禍無門、惟人自召。昨日還在算計如何要那周彥初知難而退,今日卻比官差還想查明真相。
話說那張道人好似的確有兩下子,昨日一語成讖也就罷了,晚上夜觀天象竟然算得出災(zāi)禍臨頭?這老騙子甚是不地道,留書一封拍拍屁股走人,連個招呼都不打一聲。
心中腹誹,薛振鍔卻也理解張道人此舉。張道人都淪落到結(jié)廬而居、釣魚果腹了,官差用起手段來哪里還有顧忌?此番不跑,便是不死,一條命也去了八成。
薛振鍔停在偏殿不曾走遠(yuǎn),想著或許能遇見殷素卿。他倒是瞧見偏殿中奔出一執(zhí)事,瞧奔行方向是奔著東道宮坤道院而去。
滿以為即便殷素卿不來,那安貞也該過來回話。不想,不片刻那執(zhí)事又快步而回。進(jìn)殿便道:“都管,棲霞公主說不曾做過?!?p> 曹德平只應(yīng)了一聲:“哦,那想來便是沒做過。罷了,且各安其位,待官差尋上門再說?!?p> 薛振鍔眨眨眼,悶頭朝西道宮回返。
真是……自己好歹算得上官宦子弟,便宜老爹可是堂堂三品按察使,便是如此也得乖乖過來供人問詢;人家殷素卿人都不用來,隨口一語‘不曾做過’便將人給打發(fā)了,偏偏所有人都覺得理當(dāng)如此。
哎呀呀,同人不同命,若來日修行無門,干脆勸便宜老爹退致仕,自己努努力做個天家上門女婿也不錯。
進(jìn)得西道宮,見師父袁德瓊于耳房前負(fù)手而立,薛振鍔趕忙上前見禮,說明緣由。
袁德瓊對這等雜事漠不關(guān)心,只點(diǎn)點(diǎn)頭,便催著薛振鍔先習(xí)過六字訣與八段錦,又讓其演示昨日所習(xí)蟒穿林三路。
袁德瓊指點(diǎn)幾句要點(diǎn),糾正薛振鍔錯漏之處,便又傳習(xí)蟒穿林其余五路掌法。
這陰陽八卦掌乃是真武不傳之秘,習(xí)練起來頗為繁瑣。有樁功,有演法,更有打法。
樁功錘煉根腳,更主要是發(fā)力重心,需得日常習(xí)練。演法便是刻下薛振鍔所學(xué),方才后世又叫武術(shù)套路。
而打法,需得師父給徒弟喂招。
一個多時辰過去,見薛振鍔掌握蟒穿林要義,袁德瓊頗為滿意,看了下天色便要散去。
薛振鍔卻趕忙道:“師父,弟子有些不甚明了。這蟒穿林招式怪異,不知有何用處?!?p> “嗯?如此,你來攻向為師?!?p> “哈?”
袁德瓊擺出架勢,道:“不親身體會,焉知此掌法奧妙?且安心,為師出手傷不得你。”
“如此,師父小心。”薛振鍔活動手腳,抽冷子上前便是一拳。
但見師父袁德瓊身形怪異一閃,左掌擊在自己出拳右臂,跟著身形傾斜,右臂箍住自己后脖頸,右腳輕抬,一撥一絆,明明沒多大力氣,偏偏薛振鍔受將不住,哇哇怪叫著飛將出去。
薛振鍔眼看就要來個狗吃屎,但覺右臂被人一拽,跟著好似騰云駕霧一般,身形滴溜溜亂轉(zhuǎn),踉蹌幾步這才停住身形。
袁德瓊罕見微笑道:“可知這陰陽八卦掌有何用處了?”
薛振鍔心臟狂跳,點(diǎn)點(diǎn)頭:“弟子明白了,這是近身擒拿功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