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當半載,承劉師兄恩情頗多,薛振鍔情知此事不易,但既然劉師兄開口懇求,他又怎能厚著臉皮不應?
“你我?guī)熜值?,師兄有事,我自當相助。就是一時間不知從何幫起……”
眼見劉師兄唉聲嘆氣,薛振鍔說道:“如今時辰尚早,不如師兄帶我去那玉虛宮一觀究竟。”
“好?!?p> 薛振鍔先回耳房換了一身干凈道袍,轉眼瞥見墻上掛著的寒月劍,思量一番,干脆提將下來,出門會同劉師兄一路出了紫霄宮。
復又伏在劉師兄背上,但聽得耳畔風聲陣陣,周遭林木怪石起起伏伏,不片刻便墜下山崖,又上了煙霞峰。
此一遭劉師兄腳下不停,徑直到了玉虛宮門前,這才將薛振鍔放將下來。
略略舒緩一陣,薛振鍔抬頭觀望,但見玉虛宮山門緊閉,門前滿是落葉雜草,頗有幾分蕭索之意。
劉師兄在一旁道:“番子方才設卡,玉虛宮中火工道人便走了二十余,一時來不及安排人手灑掃?!?p> 真是樹倒猢猻散,破鼓萬人捶啊。
暗暗感嘆,二人上前拍門,不片刻便有一道人開門山門。
劉師兄言道:“玉清師弟,此為我?guī)煹苎φ皴?,長于謀算,此番為解玉虛之厄而來?!?p> 那年輕道人舒展眉頭,恭敬稽首:“見過振鍔師弟?!?p> “見過玉清師兄?!?p> 那玉清道人言道:“熙和師伯下山與玄機府交涉,如今宮中只有熙云師叔坐鎮(zhèn)?!?p> 將二人讓將進來,玉清道人引著二人一路穿殿過院,尋了后方靜室,入內請示一番,才將二人請了進去。
薛振鍔進得靜室,但見一中年坤道趺坐蒲團,面上愁眉不展,望向劉師兄的目光更是欲言又止。李玉蓉侍立,目光駁雜,有濃情蜜意,更有哀婉痛心,真真是欲語還休。
劉師兄彼此介紹一番,見禮之后,那熙云道長言道:“振鍔,劉振英說你有法子解了玉虛之厄?”
薛振鍔道:“此時說解厄為時尚早。弟子有幾事想要問明熙云師叔。”
“哦,你且問來?!?p> “未知師叔入山幾載?”
“六歲隨師父入山門,而今已三十三載?!?p> 三十三年?這世間可不短。
薛振鍔又問:“那師叔可知,周遭左右,可有左道妖人?”
熙云不屑道:“大多是招搖撞騙之徒,便是有些本領,也不過是懵人的把戲。”
“師叔只消徑直回答便是?!?p> 熙云臉色難看,還是回道:“倒是知曉幾個?!?p> “如此……那這幾人中,哪個名頭最大?”
熙云回思一陣,一旁的李玉蓉卻搶道:“徐家集徐賴頭,此人豢養(yǎng)貓鬼,自稱有過陰之能,但有不信者,此人便子時放貓鬼恫嚇一番。這徐賴頭作惡多端,若非師父說我不可過多牽扯世俗,我早就……”
“玉蓉!”
熙云一聲呵斥,李玉蓉乖乖閉嘴。
“徐賴頭,豢養(yǎng)貓鬼……”薛振鍔若有所思,言道:“若如此,此番謀算倒是有了幾分成算?!?p> 熙云與李玉蓉對視一眼,前者忍不住問道:“振鍔,你待如何謀劃?”
薛振鍔道:“周彥初一行七人橫死山下,周同知請動玄機府出面,想來玄機府那二人此前早已暗中走訪了幾日,之所以此時封山,怕是這二人始終不得線索?!?p> 李玉蓉道:“對啊,那二人沒本事,偏將怨氣撒在我玉虛宮頭上?!?p> “玉蓉!”又是一聲呵斥,熙云無奈的瞪了眼愛徒,轉而又看向薛振鍔道:“振鍔,此事眾所周知,你待如何作為?”
薛振鍔笑了笑,負手而立,身形雖小,此刻淵渟岳峙,頗為宗師氣度:“周同知要交代,玄機府也要交代,這兩方要的交代可不大一樣……如此,給玄機府一個交代不就結了?”
李玉蓉眨眨眼,撇嘴道:“薛師弟,你到底何意?”
“玉蓉!”熙云師叔年長,略一轉念便明白了薛振鍔的謀算,猶疑道:“那玄機府可是好相與的?”
“不好相與?!毖φ皴姄u了搖頭,說道:“只怕玉虛此番要破財免災。”
熙云思量一番,咬牙道:“也罷,玉蓉,你去丹房將我那一葫蘆草還丹取來。”
“師父……”
“且去!”
李玉蓉哼哼兩聲,負氣而走,不片刻便取了一紫皮葫蘆回來。熙云接過,遞給薛振鍔道:“葫蘆里裝的是貧道師兄煉制的草還丹,算不得珍惜,卻也有助修行。振鍔只管奔走,待解了此厄,玉虛宮定有厚贈。”
薛振鍔接過葫蘆,看了眼氣哼哼的李玉蓉道:“當不得,小道此番奔走,只因感念劉師兄與李師姐情意相合,只盼二人早日結成道侶?!?p> 話音落下,驕橫的李玉蓉臉面唰的一下騰起紅暈,便是劉師兄也尷尬得垂頭不語。只是這二人偏偏彼此偷眼觀望,眉來眼去,只看得熙云師叔冷哼一聲。
“振英為人本分,倒是我這弟子,自小待在身旁,有些嬌慣……振鍔且放心,便是此事出了差池,貧道也斷然不會棒打鴛鴦?!?p> 薛振鍔心下大定,稽首笑道:“如此,小道先行告辭,待有所成再來稟告師叔。”
熙云自持身份,便讓李玉蓉相送。薛振鍔眼見方才出了靜室,這一男一女便湊在一起,當即極為識趣先行出了玉虛宮。
他在竹林邊等了一刻,劉師兄這才追將上來。
“師弟,這個……”
“事不宜遲,師兄且送我下山?!?p> 此一遭劉師兄收獲滿滿,心中雀躍,便是奔行起來也快了幾分。一路墜下山來,不片刻便到了天機府所設關卡之前。
有番子上前盤問,薛振鍔不著煙火氣的遞過去一枚金葉子,言道:“玄機府二位修行可在?小道當日在紫霄宮與二位修行言談甚歡,此番為訪友而來?!?p> 那番子略略掂量,當即臉色緩和許多,言道:“原來是紫霄宮的高道……二位道長既與李、顧二位修行是舊識,自去尋二位修行便是,就在那茶寮之中。”
謝過那繡衣小校,二人大步流星,到得茶寮之前。薛振鍔思量一番,覺得劉師兄這等謙謙君子摻和進去不大妥當。咳嗽一聲,言道:“師兄,你且在此等候?!?p> 劉師兄臉上先是詫異,跟著便是擔憂。
薛振鍔道:“師兄放心,便是談不妥,那二人也不會對我如何。”
“也罷,那我便在此等候,師弟且去?!?p> 薛振鍔點點頭,扭頭便進了茶寮。說是茶寮,不過支草棚遮了風雪驕陽,內中不過幾張桌子,抬眼便見李萬春與顧定陽二人相對而坐,目光緊盯桌面棋局,卻是等得煩悶,干脆手談起來。
薛振鍔加重腳步,顧定陽循聲觀望,訝異道:“咦?薛道長怎地來此?”
薛振鍔笑容好似春風拂面,湊將過去稽首道:“山上煩悶,今日得閑下山行走一番,聽聞二位修行在此品茶,小道便舍了臉面討一杯茶水喝?!?p> 那李萬春略略牽動嘴角,不發(fā)一言;顧定陽小道:“小道長端地風趣。茶水管夠,快快落座,我二人枯坐半日,正無趣的緊?!?p> 顧定陽親自斟茶,薛振鍔謝過之后略略呷了兩口。寒暄一番,薛振鍔道:“二位修行莫怪小道失禮,只是小道有一事不明,不問實在憋悶的緊?!?p> 顧定陽道:“小道長但說無妨?!?p> “二位修行,不知源何入了這玄機府啊?”
顧定陽依舊笑呵呵,那李萬春卻冷笑一聲答道:“還能因何?我二人不過無門無派的散修,只會了幾手本領,不得高深內丹之術,根骨又只是尋常。若盤桓山野,幾十年后不過冢中枯骨。入了玄機府,積功兌換功法、丹藥,縱然百中無一,可到底存了幾分得道之念?!?p> 那顧定陽也道:“老夫今年六十有三,終日與陰魂、厲鬼打交道,本就折損陽壽。若非有玄機府丹藥維持,只怕早就死了?!?p> “原來如此?!?p> 修行一事,從來都有道術之別。道是道;術是術。重陽真人創(chuàng)立全真一脈,縱然全真不會符咒術法,但有得道飛升之內丹術,便可廣為流傳。
薛振鍔言道:“那不知玄機府所兌丹藥,比之草還丹如何?”
“草還丹?”顧定陽搖搖頭:“玄機府所兌不過尋常培元丹,如何比得了草還丹?一枚草還丹,服用之后可保三月不受陰邪侵蝕。若換做培元丹,便是一爐也要差一些。”
草還丹這般厲害?熙云道長此番是下血本了啊。
薛振鍔堆起笑容,干脆解下腰上葫蘆,笑瞇瞇遞將過去:“二位修行,不妨打開葫蘆,看看內中是何物?!?p> 顧定陽眼神微動,接過葫蘆拔了塞子,略略嗅上一口,頓時臉色驟變:“草還丹?小道長,這……你到底何意?”
薛振鍔笑道:“實不相瞞,小道此番是做個中人。那周彥初不過是個混賬行子,哪里值得玉虛宮出手傷人?二位既是修行中人,當知道門慈悲,便是懲戒,也不當牽連旁人才是?!?p> 那李萬春道:“小道長所說我二人自然知曉。奈何上峰連連催促,只限一月,不揪出行兇者,我二人只怕也要吃排頭。這草還丹……”
薛振鍔道:“什么草還丹?那葫蘆不是二位修行耗盡余財在紫霄宮采買的嗎?”
“?。俊?p> 不待李萬春反應過來,薛振鍔便道:“說起此案,小道倒是風聞一條線索。距武當不遠有一徐家集,集上有一妖人名徐賴頭,豢養(yǎng)貓鬼,惡行滿滿。據(jù)聞案發(fā)當日,徐賴頭出門訪友,待第三日才回返自家?!?p> 那李萬春還在反應,顧定陽卻陡地一拍桌子:“誒呀,小道長!此等線索怎地如今才說?真真是誤事??!”
薛振鍔頓時滿臉歉意:“說來慚愧,小道也是今日才回想起來。”
那顧定陽霍然起身,毫無煙火氣的將那紫皮葫蘆系在腰間,滿面寒霜道:“萬春,事不宜遲,即刻調集番子去那徐家集拿人?!?p> “且慢!”薛振鍔憂心忡忡道:“二位修行切莫大意,那徐賴頭豢養(yǎng)貓鬼頗為兇厲,聽說去歲有和尚抱打不平,被那徐賴頭縱了貓鬼生生咬死?!?p> 顧定陽繞有深意看了薛振鍔一眼,隨即道:“這般兇厲?若是如此,出手當不容情。否則便是擒了賊人,折損太多人手也是不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