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焦作到洛陽經(jīng)過的地方都是國統(tǒng)區(qū)，除了遇到幾次有驚無險的飛機(jī)轟炸，胡大嘴一家再也沒有遭遇到其他苦難，總算一路順順利利到了洛陽。兩河口到洛陽在平時，也就是十天半個月的路程，如今胡大嘴一家卻走了半年多才到。他們一家到了洛陽古城后，雖然看到洛陽城到處也都是逃荒的人，但古城的繁榮景象還是讓人目不暇接。按照以往的經(jīng)驗，人多的地方就有活路。胡大嘴四處去尋可以長期住下的地方。她們到了洛陽就不打算再往西走了。因為再往西就出中原到陜西界了。
常言道：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逃荒的人們都是按照家鄉(xiāng)的區(qū)別開始聚群。來自安溜鎮(zhèn)的災(zāi)民都聚集在洛陽郊區(qū)一片荒廢的磚窯廠里。這些安溜鎮(zhèn)的老鄉(xiāng)們集中住在一起抱團(tuán)取暖，互幫互助，彼此都有個照應(yīng)。胡媒婆找到了洛陽郊區(qū)的一個安溜鎮(zhèn)的災(zāi)民聚集區(qū)。胡大嘴想不到，在這里居然又遇上河?xùn)|的李翠云和她們村里的人。他們給胡大嘴一家騰讓出一個破窯洞，這總算不用住窩棚了。洛陽天氣開始變冷，已經(jīng)進(jìn)入嚴(yán)冬季節(jié)，破舊的窯洞被風(fēng)吹的啪啪作響，胡大嘴把娶親用的剪喜字的紅紙把窯洞窗戶上的破洞糊上，還真有點過節(jié)的氣氛。這是他們家到洛陽的第一個年。大家買來對聯(lián)，聚在一起吃了頓餃子。
春天不會因為社會的動蕩不安而遲到。九盡河開，已經(jīng)變的柔軟的柳條開始吐出新芽。胡大嘴的日子也如同這枯萎的柳樹，開始露出生機(jī)。天氣稍微暖和點，胡大嘴和家人們就開始到不遠(yuǎn)的軍營附近賣混沌。認(rèn)識一個從開封撤退過來的軍官，二人聊起開封的楊團(tuán)長和劉文義，居然還都是熟人。
胡大嘴從軍官這里得知，很多軍官的家人并沒有隨部隊到洛陽來，他們內(nèi)心里明白，洛陽早晚也守不住，駐守這里只是一個緩兵之計。所以為了省去搬家勞頓之苦，大多數(shù)軍官家屬都回老家去了。胡大嘴聞聽此言，大吃一驚，這和國民黨守城部隊對外宣傳的調(diào)子差別太大了。他們說什么誓死守城，城在人在，與洛陽共存亡。原來都是糊弄老百姓的假話。
胡大嘴有很高的職業(yè)敏感，她知道這些軍官都是閑不住的人。她做保媒拉纖的的生意又有機(jī)會來了。這些人沒有老婆在身邊，他們就肆無忌憚起來，各種烏煙瘴氣的的事情都成了一種時尚的風(fēng)氣。
逃荒難民中的姑娘們，平時看起來是灰頭土臉的，經(jīng)過梳妝打扮，那個個都是水靈靈的。比起那風(fēng)月場的姑娘可是要吸引人的多。她們透出純樸的原汁原味。胡媒婆在洛陽穩(wěn)住腳后，開始重操舊業(yè)。她有很強(qiáng)的生存本領(lǐng)，在這如此動蕩的時期，她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一條生財之道，幫助高官找姨太太，比說媒好處多。甚至后來靠自己積累的人脈，還擠進(jìn)了上層人群的圈子。
從來都是熟人好辦事，當(dāng)有些熬不下去的人家，就想給閨女找個好人家，能換點現(xiàn)大洋回來。這對胡媒婆來說，老鄉(xiāng)家的女孩子就是她的搖錢樹。胡媒婆就成了他們的命運主宰！自己的閨女是找個名門望族，還是賣去風(fēng)月場；是賣去農(nóng)村接著受苦，還是嫁到大戶人家生兒育女。那就靠胡媒婆的這張嘴了。生死不由命，富貴在媒婆。所以，逃難的人們里都如供神仙一樣供著她，不敢得罪她。國民黨臨時政府的高官和部隊軍官，誰家閨女能夠高攀，一家的命運就算有了依靠。胡媒婆的業(yè)務(wù)就幫助促成一筆交易，她都會有十塊大洋的報酬。
如今胡媒婆手里存下了一大筆家產(chǎn)，她想搬到城里，為她的保媒拉纖的生意會帶來更多的機(jī)會。胡媒婆是第一個從磚廠搬走的人家，她的朋友從部隊調(diào)來一輛軍車，兩個士兵把她家破破爛爛的家當(dāng)都搬到車上。左鄰右舍都前來送她。大家又勾起思鄉(xiāng)的情緒。
胡媒婆在洛陽郊里租的小院，臨近，她到不是貪圖享樂，主要是為了和這些官太太們打交道方便。從此以后，洛陽城里胡媒婆新家里，這里成天都是車水馬龍的，往來的客人有的是高官，有的是富商，也有一些生活難以為繼的難民。他們來請胡媒婆家?guī)兔?，各求所需?p> 馬旅長五十來歲，他長得圓滾擼咚的，腦滿腸肥，他把大老婆丟在山西老家，找借口說安頓好再接她過來。尤其說是沒安頓好，不如說是故意不接來，為自己瀟灑提供方便。第一樓餐館的包間里，胡媒婆被視為上賓，幾個當(dāng)兵的站在旁邊伺候。馬旅長給胡媒婆夾著菜說：“胡女士，我的終身大事就拜托您了，雖說我老家的太太。她只為我生了三個丫頭片子，不孝有三，無后為大，我這些家業(yè)總要有人繼承的?！?p> 胡媒婆被稱作女士，她很是享用，這大城市的人就是文明。安溜鎮(zhèn)上沒有這樣稱呼的，都是喊她大嘴，媒婆。沒有一個人如此尊重的稱呼她。馬旅長是多么大的官啊，人家還是這么客氣。她激動的不知所措的滿口答應(yīng)道：“馬旅長，您放心好了，我一定不辜負(fù)您的托付?！?p> 朱家在渦河南岸方圓十里也算得上個大戶人家，他們家有良田，有余糧，是殷實之家。但地主不像財主人家存的是金銀細(xì)軟，容易帶走。洪水眼里不分貴賤，他們家的糧食牲畜一夜之間付諸東流。她家的二閨女朱鈴兒今年剛好十七歲，在家里上過洋學(xué)，知書達(dá)禮，賢惠溫柔，算是典型的大家閨秀。朱玲兒是個懂事的孩子，她雖然從小就過著豐衣足食，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聚變并沒有手足無措。她放下身段和自尊，與其他逃荒人一樣，去市場搶著撿爛菜葉子。朱地主可就受不了這份苦了，他首先想到的是托胡媒婆給鈴兒找個好人家，能保他一家人的性命。
但當(dāng)面對一個比自己年齡還要大的老頭，朱地主傻了眼。但無奈掙不脫命運的安排。他們還是同意了這門親事。馬旅長騎著高頭大馬，帶著士兵，放下五十塊現(xiàn)大洋和兩袋白面后，就把鈴兒帶走了，朱地主一家也搬進(jìn)馬旅長在城里給朱家新買的一個四合院里。
破窯洞里的空場上，同鄉(xiāng)們都來看熱鬧。她們都嫉妒朱家有個好閨女。正所謂生的好不如嫁的好。朱玲兒嫁到馬旅長，日子過得還算是舒心?？删褪邱R旅長身體太差，讓她的心如同長草一樣。
春滿梨園是開封遷過來的河南墜子書場，他們有一群忠實的聽眾。有的是真正喜歡聽?wèi)?，但不乏有些借聽?wèi)蛑皝砼鯌蜃?。胡媒婆陪著幾位姨太太來聽?wèi)?，她們說是請胡媒婆聽?wèi)?，其實是要從胡媒婆那里打探消息?？纯醋约旱哪腥嗽谕饷嬗袥]胡來。
戲臺上唱揚(yáng)琴戲的女人，十八九歲，身穿旗袍，通紅的嘴唇，甜甜的嗓子，讓人神往。她不再是穿著布丁的的那個逃荒的小姑娘。想當(dāng)初，胡媒婆把她介紹到戲院子，她是如此的青澀，如今做了政府議員的外室，已經(jīng)被調(diào)理的落落大方，這是胡媒婆的杰作。而對面的夜香樓是最熱鬧的地方，它一到天馬黑，就會燈紅酒綠，人頭攢動。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后庭花。就在祖國遭受蹂躪時候。他們還在花天酒地。開封第一樓和洛陽的流水席，是洛陽城里的兩個名館子。喜歡一飽口福的，就去第一樓；喜歡附庸風(fēng)雅的，就到流水席。
朱玲兒找胡媒婆就是想說說心里話，和她訴說心里的苦。胡大嘴聽后，也是感到惋惜。看這如狼似虎的年齡的朱玲兒，把大好的青春年華都放在馬旅長這里，確實有些殘忍。
胡大嘴狠狠心，說道：“玲兒妹妹，我這幾天新認(rèn)識一個文物店里的小伙計，改天我約他到我家一起打牌，到時候您也過來。白天我男人和孩子們都出去做事，家里沒有其他人，清靜的很?！敝炝醿好靼缀笞斓囊馑?，她心里暗暗激動，但也有些不安。不由自主的點頭答應(yīng)。
胡大嘴雖然知道，朱玲兒會重重有賞。但她還是為自己淪落成現(xiàn)在的樣子的而感到難過。她認(rèn)為紅娘的職業(yè)是積德行善，而如今拆散別人的家庭，可是要下十八層地獄的，這都是貪財惹得禍。胡媒婆家里，她支走男人和孩子，告訴他們今天家里有貴客。天黑之前不要回來，去聽?wèi)?，逛街都行?p> 胡大嘴準(zhǔn)備了幾個小菜，一壺老酒。午飯時間，二人如約而至，酒過三巡，兩個人眼里都冒出火了，借著酒精的膽量，當(dāng)著胡大嘴的面就開始動起手腳。胡媒婆抿嘴一笑，退出屋去，順手給關(guān)上門。到街對面的茶館邊喝茶，邊給放哨去了。
院庭里很靜，正午的陽光從玉蘭樹濃密的枝葉間隙投射到磚地上。兩只盛滿水的木桶擱在井臺上，洗衣盆扣在墻根下，顯得很凌亂。朱玲兒走路的步子也變的輕盈了，兩只秀溜的小腳麻利地扭著，她的眼睛像雨后的青山一樣明澈，往日里那種死氣沓沓的神色已經(jīng)掃蕩凈盡。從此以后，他們頻頻利用胡大嘴提供的地方約會，盡情的享受快樂時刻。
日本人經(jīng)常會用飛機(jī)轟炸洛陽城。馬旅長一大早就去前線陣地視察，晚上沒有回洛陽，朱玲兒急不可待的讓胡大嘴給小伙計捎信，把他到家里來。事后，朱玲兒送給胡大嘴一對金鐲子，對胡大嘴表示感謝。
盡管她們的行動很小心，朱玲兒和小伙計的事情最終還是被馬旅長知道了。但馬旅長畢竟是有身份，有城府的人物。他不露聲色的讓手下跟蹤朱玲刺探情報。當(dāng)他知道是胡大嘴從中撮合的，他開始留意找胡大嘴的破綻。至于那個小伙計，第二天就突然消失了，當(dāng)然，黃河灘里淹死一倆個人再正常不過了，沒有人會在意這事。
朱玲兒發(fā)現(xiàn)小伙計失蹤了，又急又怕。她知道這是馬旅長搗的鬼，如果馬旅長知道她們的事情，她也活不了。但是，擔(dān)心的事最終還是發(fā)生了，她被鎖在地下室，不讓離開馬府半步。她不知道馬旅長會怎么對她，趁下人不注意，只好割腕自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