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的睜開眼，雙眼中還帶著一絲驚魂未定，耳邊還響著夢中那瓷器在地上炸裂的聲音，少年擦了擦額頭的冷汗，晃了晃尚未清醒的頭腦，看了看外面蒙蒙亮的天，決定出去走走。少年看著安靜的家，不由松了一口氣。洗漱完畢，下樓在廚房找到了昨夜沒吃的晚飯，隨便對付了幾口便拿著手機出門了。
沿著兒時的記憶走著，走過開始晨跑的初中，穿過不是很繁華的早市，慢慢走著，好一會少年才看到了不遠處的小學(xué)。小孩兒或三五成群或在家長的護送下，背著小小的書包，在歡聲笑語中走進校門，他看著小朋友臉上那純真的笑臉，不由得也想笑，可惜他卻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道該怎么笑了。這時少年感覺自己被什么撞了一下，回過頭發(fā)現(xiàn)一個小朋友正揉著自己的額頭，略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對不起叔叔，我剛才跑太快了，一不小心就撞上了，我朋友他們還在前面我先過去了，對不起。”小朋友說著便又向前跑去。少年本覺得沒什么，但忽地一頓“他剛剛叫我什么來著，叔叔？叔叔！！”再看去時，那小孩兒已經(jīng)攀著兩個和他年齡差不多的小孩兒一路說說笑笑的進學(xué)校了?！肮?，這小屁孩”少年說著，嘴角顯露出一個不那么刻意的弧度。
小學(xué)不遠處就是鎮(zhèn)上的老街，這里居住的大部分是不愿搬離的老人，此時這里比平時更為冷清。大多數(shù)老人都送孩子讀書去了，其中一部分送完孩子之后更是會選擇留在學(xué)校附近等待孩子放學(xué)，所以此時的老街只有零零散散的幾個老人坐在家門口，對著十幾年甚至幾十年不曾改變的房屋與街道發(fā)呆。街上靜悄悄的，連幾只衰弱的瘦犬在兩旁緩行時都不曾發(fā)出一絲低吠，風(fēng)吹過，帶走兩旁并不高大的老樹的殘葉，那葉片無力的落地時的聲響竟也有些刺耳。少年行走在街上時與周圍的一切都顯得那么格格不入，可街上依然靜悄悄的，仿佛他并未出現(xiàn)在這里，又仿佛他正在融入這里。
行過了老街，少年終于在不遠處看到了自己記憶中的地方?？墒怯洃浿械臉淠净ú菰缫巡灰?，只余下那溪流緩緩向前，岸邊只剩下光禿禿的一片，慢慢走到邊緣，還能看見樹木的殘骸，似乎在述說著以前。少年恍惚了，記起不久前聽說這里將要改變，一說修路，一說建廠，反正這里已經(jīng)變成了謀求小鎮(zhèn)的發(fā)展的地方。少年看著這似乎荒涼的地方，憑著記憶來到兒時的秘密基地的位置，看著光禿禿的一片止不住的發(fā)呆，耳邊不知什么時候傳來了兒童的笑聲，他轉(zhuǎn)過頭似看到了一群小孩兒在溪邊暢玩。
“嘿，你們看，好大一只螃蟹?！币粋€小個子男孩驚喜的喊道，一邊高興的呼喊著他的同伴，一邊尋找著地上趁手的“武器”，不多時小朋友們便一人一個小木枝討伐著那只“橫行霸道”的螃蟹將軍，其中一個有些微胖的小孩玩的最為開心。過了一會兒，許是玩累了，許是因為螃蟹將軍被討伐得丟盔棄甲，孩子們決定放那吃了大敗仗的將軍一條活路。小胖興沖沖的跑過去準(zhǔn)備放生螃蟹，可那知道螃蟹將軍臨死反撲，竟在走時狠狠的為自己的敵人留下難忘的一擊，小胖不由吃痛大叫一聲“啊”。
聽著“戰(zhàn)友”的慘叫，周圍的孩子們馬上圍了過來，看小胖沒什么大礙，好一陣安慰后，便在一個瘦瘦的孩子的帶領(lǐng)下決定去讓螃蟹將軍付出代價，他們很快的下了小溪，不過漸漸地被那靈活的小魚吸引走了全部的注意。樹林里傳來鳥雀的鳴叫和著孩子們開心的笑聲傳向遠方。少年向溪里看去，正好看見小胖抬起了頭，揮舞著帶有鮮泥的雙手望了過來，少年看見了他那咧開的嘴，看見了那充滿笑意的雙眼，不由展顏一笑。
……
“叮叮?！笔謾C消息的聲音拉回了少年的意識，再看去哪有什么小孩，那有什么樹林，不過是曾經(jīng)的記憶，水中月鏡中花罷了。不知為何，少年覺得那曾被螃蟹夾過的手指有些癢痛，目光看去時竟是一只蚊子不知何時臥在了那，貪婪的吮吸著少年的血液，他有些哭笑不得，拍死蚊子后便摸出了手機，是那個朋友發(fā)來的，只有一個字，便是“早”，他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嗯，剛好十一點。“嗯，真早（苦笑.jpg）”發(fā)過消息后，笑著搖了搖頭，少年離開了那片有著兒時記憶的秘密基地。
一路沒有耽擱的回到家中，屋里靜靜的，和離開前一樣。走上二樓，客廳的桌子上放著一張信紙。少年拿了起來“我們?nèi)ツ阃馄拍橇耍蛲砩险f的事你再好好想想。父母養(yǎng)你不容易，你應(yīng)該聽父母的話，我們怎么會騙你呢，你應(yīng)該再認真想想我們說的那些東西，我們走過的路比你吃過的鹽都多。我們只希望你畢業(yè)后老老實實找個穩(wěn)定的工作，你所謂的夢想不能當(dāng)飯吃，你能確定你畢業(yè)后你還能靠你所謂的夢想掙到現(xiàn)在這么多的錢嗎。我們給你說的那些人和事都是現(xiàn)實的，那些穩(wěn)定的工作多好呢，理想不能當(dāng)飯吃，而且曾經(jīng)我們就非常向往那些職業(yè)……別人家的孩子就聽父母的話，你看現(xiàn)在……你再好好想想，父母不會害你，父母不想你像那個誰一樣，去追求所謂的理想，三天兩頭不著家，我們一切都是為了你好?！鄙倌昕赐辏樕系谋砬橛薪z嘲諷，不知可否的笑了笑，在沙發(fā)上坐下，“呵，為我好?！鄙倌甑吐暤溃掷飻[弄著那封信，眼睛看向了垃圾桶中昨夜被父親摔壞的朋友送的瓷不倒翁，思緒已飄向遠方。
那時的自己多大？那時的自己在讀幾年級？早就記不清楚了，只記得那天雨很大，家里很喧鬧，原因是自己考砸了，哪一科呢？也早就忘了，只記得他們摔碎了自己最喜歡的玩具，扔掉了別人送給自己的禮物，嘴里說著什么“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什么“玩物喪志”然后將自己關(guān)在了房間里讓自己“好好的”反思最近的所作所為對不對得起他們。他們不需要聽解釋，只需要少年下次考好；他們不需要爭辯，只需要少年乖乖聽話。自己需要反思些什么呢？少年不清楚，但是他知道，按照以往多次的經(jīng)驗，只要自己肯低下頭，嘴里說著認錯的話，然后只需要像木頭一樣站著聽著他們數(shù)落自己，一切就會過去。不過這一次，以往的經(jīng)驗好像已經(jīng)不能起作用了，他安安靜靜的呆在房間里，拼湊著摔碎的玩具，他沒有哭，因為很早他就明白了，眼淚除了讓他們說得更起勁沒有別的用處。后來呀，只記得自己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什么時候出去的少年也沒有印象。再后來，父母讓自己與那幾個兒時的玩伴斷交，甚至要過了自己的社交賬號一直到高中。
他們一邊掌管著自己的社交賬號，一邊又要自己學(xué)會社交；一邊讓自己“不聞窗外事，只讀圣賢書”，一邊又要自己像別的孩子一樣活潑好動。久而久之，雖然在初中時自己就離開小鎮(zhèn)去市里讀書，但性格還是愈發(fā)的孤僻，很少有人愿意與自己交友。至于否定自己，少年早已習(xí)以為常了，從小到大，自己只有選擇權(quán)，至于最后的結(jié)果他們早已想好，不過依舊“民主”的讓你選擇。就連高考志愿都是自己與他們爭論無果后，在最后一天改的，當(dāng)時又是好一陣爭吵。他們不在乎否定給自己帶來的自卑，或者說他們正需要這種自卑。而這次回家，少年已經(jīng)盡量的去做一個世俗眼光里的好兒子，可依然改變不了什么，昨夜就是如此，少年沒有憋在，不再忍讓，爆發(fā)了激烈的爭吵，朋友送的不倒翁就是這場無意義的爭吵的犧牲品。
少年拉回思緒，深吸一口氣，緩緩從口中吐出那熟悉的三個字“為我好”。也許吧，少年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