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一下后，羅德想了起來：這是自己第一次踏入薩登堡城門時，攔住他進(jìn)行乞討的那個小女孩。
她怎么會跑到這來，還被抓住綁上了絞刑架？
絞架前的空地上，一個穿得還算端正的男人拿著張紙條列舉了這三個人的罪狀，并宣布他們被判處死刑。圍觀的人群情激昂地吼叫起來，這場面是如此眼熟，以至于羅德立刻生出既視感：當(dāng)自己在競技場里被帶往絞刑架時，周圍看臺上的人正是這樣一副看熱鬧的興奮表情，有多少人真的在乎被套在絞索里的人有沒有罪、該不該死？
他毫無道理地產(chǎn)生了一個直覺：這些人，有沒有可能正陷于與自己相同的困境？
“有證據(jù)能證明這三個人有罪嗎？”羅德壓根不知怯場為何物，有想法便大聲質(zhì)問，“受害者或目擊證人？”
“我看見他殺人了，就是我?guī)俗プ〉乃?！受害者家屬也在這里！”
“被侵害的婦女也就在現(xiàn)場。”
圍觀難民七嘴八舌地回答起來，那兩個掛在絞架上的男人，一個像死人一樣默不作聲，另一個卻大聲咒罵和威脅著證人和抓捕者，還向他的方向吐了口水，皆未否認(rèn)罪行或為自己進(jìn)行辯護(hù)。
“好吧，那這個孩子呢，她偷了什么？難道不能進(jìn)行補(bǔ)償以贖罪嗎?！?p> 面色死灰，表情木然地站在絞刑架下等死的女孩抬起頭來看向他，很快面露訝色，記憶極佳的她認(rèn)出了羅德。
現(xiàn)場稍微安靜了些，并沒有什么人站出來申明自己被偷了什么東西。
好幾秒后，總算有人說話：“這小崽子常年在薩登堡門口招搖撞騙，我第一次去給了她幾個銅板，結(jié)果后來還能在那看見她?！?p> “沒錯?！?p> “確實是這樣?！?p> “騙子真是該死！”
不少人應(yīng)和起來，看來迪特當(dāng)初第一眼見到這孩子的判斷是對的，她真是個守大門的職業(yè)乞丐。不過……同樣是據(jù)迪特所說，像這樣的職業(yè)乞丐一般會有組織，此刻薩登堡還沒被帝國軍隊包圍，她不和自己的同伙們一起待在更安全的城里，逃到這森林里的難民營來干嘛呢？
職業(yè)乞丐固然可惡，但顯然沒到該被吊死的程度。
羅德做出了決定：“管事的是誰，我為她繳罰金頂罪?！?p> “你搞什么？”銳恩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表示莫名其妙，“這和你有什么關(guān)系？”
羅德自然明白這事與自己無關(guān)，但他就是忽然想這么做。除了一點點萍水相逢過的熟悉感、些微路見不平一聲吼的浪漫主義外，前兩天差點無辜上絞刑架的相似遭遇是更主要的原因——而后者，和非當(dāng)事的銳恩解釋是沒法得到共情的。
“你是什么東西，憑什么替人繳納罰金贖罪？”
行刑的主持人不悅問道，倒不是在罵人，而是在安泰利王國，有且只有貴族——是有替人繳納罰金贖罪的權(quán)利的。
正在羅德猶豫要不要抬出“伊力特國王親封騎士”這個身份的時候，有人先一步為他發(fā)聲了。
“他一路都在保護(hù)我和我的鄰居們?！币粋€婦女用辨識度極高的尖銳音調(diào)說道，“還加入殿后部隊參與了一場戰(zhàn)斗，當(dāng)那幫死神一般的帝國追兵們試圖屠殺我們并搶走我們的糧食時，就是那些自愿殿后的勇士攔住了他們！”
羅德聽聲音記起了這位婦女的身份，隨后又見到當(dāng)初邀請自己和銳恩同行的村長走向那人，在他耳邊比劃著說了點什么，很快，那行刑主持人的臉色變得柔和了些。
安泰利軍方指定的正牌殿后部隊早已在與帝國軍的正面作戰(zhàn)中被擊潰，而羅德和銳恩加入的這支臨時成立的“新殿后部隊”雖然是今天才抵達(dá)森林營地，他們存在的消息卻早已被先一步逃到此地的難民們帶了回來，并隨著議論和祝福傳遍了整個營地。
雖然殿后殿的不是通往薩登堡的大路、攔住的也不是帝國軍主力，但對限于這個營地的同路難民們而言，他們就是救世主。
“唔，好吧，既然是參與了殿后戰(zhàn)斗的勇士，那我賣你這個面子。拿一個金幣來，你就可以為這小丫頭抵罪！”
開價一個金幣其實多少有點為難人的意味，然而對羅德而言，這根本不算什么問題。
但銳恩攔住了他。
“別露富?！鲍C手小聲道，隨后轉(zhuǎn)身向那主事人走去。
他檢查過羅德的包裹，自然知道里面有多少錢，但在這人多眼雜的難民營里，要是一伸手就掏出個金幣來，只怕會惹來麻煩。
經(jīng)過一番討價還價后，獵手用一把銀幣拿下了這場贖罪罰款。點頭示意過后，套在那女孩脖子里的絞索被取下，綁住手腳的繩索也被割開，女孩站在絞刑架下猶豫了會，被人朝羅德推得踉蹌了一把，慢吞吞地走了過來。
另外兩人的行刑開始了，羅德不想看人被吊死的模樣，別過頭向人群外走去。
“你不必跟著我，我只是替你花錢消了罪，可不是買下了你。”
片刻之后，發(fā)現(xiàn)那瘦小女孩正像跟屁蟲一樣綴在身后的他主動開口。
“可是我沒地方去啊?！迸⑽宋翘椋蓱z兮兮地說。
“你把她救下卻不管，她下場說不定比被吊死還要糟糕?！变J恩鄙夷中帶著點幸災(zāi)樂禍，“你給了人第二條命，就應(yīng)當(dāng)負(fù)起些責(zé)任來，不然不如不救。”
“算了?！绷_德有些頭大，自己的回家路還沒著落呢，“你叫什么？”
“尼基塔?！?p> “嗯，尼基塔，你不是在薩登堡門口乞討嗎，怎么到這來了？”
“我……我原先跟著大哥……不是，跟著前大哥混。我們把討來的錢給他一半并提供信息，他負(fù)責(zé)罩我們。”尼基塔迅速開口回答，毫無隱瞞，“但有一天，我決定給自己放個假，去看正在舉行的比武大賽。我洗了澡，穿上了最干凈的衣服，然后出門前被大哥看見了……趁他捂著那玩意慘叫的時候跑掉了?！?p> 原是隨口一問，沒想到會有如此刺激的經(jīng)過，羅德有點目瞪口呆了：“然后呢?！?p> “我前大哥在薩登堡黑白通吃，勢力很大，我不敢躲在城內(nèi)，就跑了出來到其他地方繼續(xù)乞討，結(jié)果正好遇到打仗，跟著人流不知怎的就跑到了這里，然后就是你們今天遇到我時的事情了?！?p> “我覺得你應(yīng)該讓他干的。”銳恩輕蔑地說，“那樣就成為大哥的女人了，何必這樣顛沛流離吃盡苦頭。”
“誰說不是呢……”尼基塔囁嚅著，嘀咕了些什么，抬起頭來看向少年，“現(xiàn)在你就是我新大哥了，如果你想要干我……”
“停，打住?！绷_德立刻打斷，“我不是為了干……做那種事才救你的，另外，我也不是你大哥。”
“好的大哥。”
羅德翻了個白眼，沒再繼續(xù)爭辯，銳恩則在一旁聳聳肩：“行了，扯淡等會再扯，逛一逛營地吧，我想吃點有油水的玩意，再洗個澡，身上黏死了?！?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