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沐雨凌

　　傍晚，夕陽西下，火紅的余暉斜照在無邊無際的大漠之上，將原本就金黃的沙石直映得一片橙紅，遠處大風呼嘯卷來，沙海隨風涌動，紅光粼粼閃爍，壯闊而荒涼。

　　荒漠邊緣的西風鎮(zhèn)，乃是一座小城鎮(zhèn)，依泉而建，南面靠山，北西東三面均臨沙漠，如同與世界隔離孤立開來。寥寥的幾十座木房石屋零零散散的落在泉眼四周，屋前樹木稀少，飛禽走獸更是不出兩手兩腳之數(shù)……此刻雖僅是落日時分，但驛道之上的行人卻是少的可憐。

　　一道道西風刮來，掀起漫天黃塵，覆蓋在各家各戶的房頂上，仿佛要將這個城鎮(zhèn)埋沒。

　　北面的一間樸木小屋，煙囪正冒著縷縷炊煙。

　　小男孩靜靜地坐在木床上，透過房間的門縫觀望著正在忙碌不停的老人背影。老人一下子走來走去，一下子拿個木勺攪拌著什么，還要不時掀開鐵鍋鍋蓋，揚起撲騰的白霧……

　　不知道為什么，看著老人未有停歇的身影，聽著鍋里咕嚕咕嚕的聲音，嗅著房間若有若無的蘭香，小男孩恍然感到現(xiàn)在就回到家里的感覺，心里不自禁地泛起踏踏實實的安穩(wěn)和輕松感。

　　這種奇怪又迷人的感覺，只有他和他的家人在一起時才會出現(xiàn)。

　　好熟悉的感覺……男孩怔怔看著，眼珠子就莫名地涌上朦朧的淚花，直將男孩的視野遮住……

　　不知過了多久，當老人端著熱乎的肉粥和幾碟小菜快要過來的時候，小男孩才如夢方醒，連忙用雙手拭擦眼淚。

　　老人像是未有察覺，將食物放在桌子上，專心致志地為小男孩盛粥，而后將幾碟小菜挪到小男孩面前，慈祥微笑，輕聲說道:“孩子，餓壞了吧，趁熱吃，別客氣?！?p>　　食物當前，沒法拒絕。

　　“……嗯”小男孩偷看老人一眼，趕緊低頭，捧起肉粥，開始吃了起來。

　　有了上一回的教訓，小男孩喝起粥來不再是大口痛飲，而是一勺一勺舀起來，輕吹口氣再小心翼翼地吃著。

　　老人則瞇著眼睛，微笑看著男孩，老目中柔光盡現(xiàn)。

　　沒過多久，男孩的肚皮氣球似的鼓了起來。他舔舔嘴唇，將碗筷放回到桌上。

　　老人站起身，動手收拾碗筷，他的余光瞥到，小男孩的雙手微微動了下，但最終回歸平靜。

　　老人微微一笑，問道:“孩子，好吃嗎？”小男孩輕輕點頭。而后男孩的嘴唇囁嚅一陣，眼中目光混亂，神情掙扎，似是在猶豫什么，他最終小口輕啟，細聲說了聲:“謝謝……”

　　老人撫須一笑，道:“很有涵養(yǎng)的孩子，你的娘親一定美儀大方……”

　　老人話還沒說完，小男孩便破天荒地站了起來，大聲說道:“那當然啦，雨凌的娘親是世界上最最美麗的……”話還沒說完，男孩好像想到了什么，立即閉上了嘴巴。一雙充滿靈光，純凈的眼睛偷偷地看著老人……

　　“呵呵，雨凌嗎？……很好聽的名字?！崩先搜壑虚W過一絲難以察覺的狡黠光芒，微微一笑，撫須點頭，輕道:“孩子，我可以喊你凌兒嗎？”

　　凌兒……

　　小男孩全身一顫，小拳悄然握緊，沉默了許久，他緩緩點點頭。

　　“那，既然如此，”老人慢慢地伸出手，輕輕地撫摸著小男孩的頭，慈祥道:“凌兒也要喊我陳爺爺，可以嗎？”

　　“嗯……”小男孩脖頸稍縮，本能地想要躲開老人的手，但卻是仿佛被什么牽引著，身體一時間呆住，任由老人撫摸著自己的頭……

　　老人與小男孩閑談許久。男孩在與老人相處的這段時間里漸漸對老人消去了芥蒂，掏出許多話來。老人也將西風鎮(zhèn)的一些情況細細地講述給男孩……

　　兩人相談甚歡，很快就到了深夜。見男孩打了個呵欠，老人便著手整理床上的被襖，對男孩微笑道:“凌兒，夜了，早點睡覺吧，我們明天再聊啊?！?p>　　“嗯嗯?！蹦泻⒋_實是有些累了，鉆進被窩里，感受這棉被的溫暖，道:“陳爺爺，你也要找早點睡覺啊?！?p>　　“好，好，呵呵?！崩先诵牢康攸c點頭，走出房間。

　　“……白狼嶺位于西北極地，遠在萬里，一個孩子，是怎樣來到這里的……”老人陳四海走出木屋，望著夜空西北方向，低聲呢喃:“凌兒與戰(zhàn)兒還挺像的……”

　　一夜無話，轉眼便到了第二天清晨。初升的朝陽鮮紅如火，璀璨奪目之間折射出一縷縷金暉，驅走覆蓋在西風鎮(zhèn)上的黑暗與嚴寒，給屋舍渲染上一層迷人的金邊。

　　小男孩沐雨凌和老人陳四海吃過早飯，又開始閑談起來……

　　“唧唧……”幾聲清脆的鳥鳴在窗外響起，沐雨凌轉過頭去，看著窗外樹木枝丫間幾只撲棱鬧騰的鳥兒。

　　陳四海見男孩對窗外事物如此著迷，便道:“凌兒，想去外面玩玩嗎？”

　　男孩眼中光芒一閃，小雞啄米似地點點頭，但馬上就意識到了什么，又趕忙低下頭來，眼睛不停地偷瞥著老人。

　　“呵呵?！崩先藫犴氁恍Γ鹦∧泻⒌氖?，和他走出木屋。

　　縷縷陽光懶散地落在小男孩的身上，溫暖可熙，似是母親溫柔輕撫孩兒。從大漠而來的沙風吹拂著男孩的稚嫩臉龐，有種絲絲癢癢的感覺，令人陶醉。

　　小鎮(zhèn)的驛道古老陳舊，兩邊是一棟棟裝潢樸素的木屋瓦房，房屋之上飄蕩著裊裊炊煙，洋溢著家家戶戶最樸實本真的生活情懷。

　　驛道上有不少匆匆的路人，或當?shù)氐逆?zhèn)民或采購的商人，馬行人游，吆喝之聲，久久不息，別有一番鄉(xiāng)土風情。

　　“叮鈴，叮鈴……”銅鈴搖響，一行馬隊從兩人身旁經過，沐雨凌終究還是有些怕人，下意識地后退。陳四海伸手輕撫一下男孩的頭發(fā)，微微笑道:“沒事的?！?p>　　“嗯……”沐雨凌點點頭，開始好奇地打量馬隊……

　　“誒，老陳，這娃子是哪家的？”待到馬隊遠去，一道帶著疑惑的聲音在路對面響起。

　　沐雨凌順著聲音望去，見是一間商鋪。商鋪不大不小，卻是飲食炊具，木品鐵器皆琳瑯滿目，端的是諸多物品應有盡有。柜臺后坐著商鋪老板，約摸五六十來歲，身穿短袖布襖，體態(tài)發(fā)福，面泛紅光，正笑嘻嘻地朝此處望來。

　　老人帶著小男孩來到柜臺前，看著老板，打趣道:“怎么，今天太陽改從西邊起來了？你這家伙怎么這么早就開門了呢？”

　　“嘿——你個糟老頭子欠茬是吧？哥要做生意了，別礙哥財路，給老子滾！”胖子老板黑著臉，沒好氣地趕老人走。

　　“滾，滾什么滾？哦，你不做生意了吧？”陳四海狡黠一笑，拉著沐雨凌的小手就要往外走……

　　對商人而言，一大早開店的第一單生意是好兆頭，甚至會影響整整一天的生意的運程，極為重要。絕對不能放跑!

　　老板趕忙從椅子上起來，施展魔術般變出一副諂媚的笑臉，抓住陳四海的袖口道:“來來，尊貴的客人，請坐。”說完，還真地將自己心愛的座椅呈上來。

　　老人擺手說道:“坐就不必了，我就是來帶這個孩子買點東西的?！?p>　　“好勒，你盡管吩咐。”胖子老板臉上掛笑，活脫脫地像個笑面佛。

　　“幫我拿串冰糖葫蘆。”陳四海道。老人心思細巧，老早就注意到男孩盯著糖葫蘆了。

　　“好，給，承惠一個銅……”老人取下一串冰糖葫蘆，畢恭畢敬地遞給老人。老人接過糖葫蘆，面露疑惑，道:“你這糖葫蘆不會下藥吧？”

　　老板嘴角抽了抽，繼續(xù)笑道:“怎么會呢？客官真會說笑。承惠一個銅……”

　　“那也是，”老人一邊說話，一邊將糖葫蘆遞給小男孩，道:“凌兒，嘗嘗好不好吃。”

　　“好，謝謝陳爺爺?！便逵炅铚惤p嗅一下，香甜撲鼻，他忍不住地舔一下，只覺得一股甜蜜的糖汁溶進口中，順著咽喉泌入胃田，輕咬一口棗果，酸甜交加，回味無窮。

　　沐雨凌覺得比以前在樹上摘的紅羅果還要美味，便細細品嘗，一時間沉浸其中，無法自拔。

　　“哈哈，好可愛的孩子啊……咳咳，承惠一個銅……”老板尬笑一聲，出聲想要提示。

　　“對了，凌兒啊，”老人哦的一聲，終于記起了什么，對著沐雨凌輕聲說道:“胖子爺爺說請你吃糖葫蘆的，你還不快去謝謝胖子爺爺?！?p>　　“謝謝胖子爺爺?！便逵炅栌眯∈植敛磷?，還未來得及吞下棗果，含含糊糊地說道。

　　“……呃，呃，啊哈哈，不客氣，不客氣，我最喜歡小孩子了……”胖子爺爺擺出一個比哭還要慘的笑容，語落，他開始著手收拾店鋪，準備關掉店門。

　　今天不宜行商啊!!

　　“……咳，那我們先走了，再見?！标愃暮娙讨?，拉著沐雨凌的小手離去。

　　“慢走不送，小心馬車……”后方傳來胖子爺爺恨滿乾坤地低吟:“陳四海，他日要是讓我見到你那孫子孫女，我定把他們給綁了!!”

　　老人帶著沐雨凌領略西風鎮(zhèn)淳樸的民生風情，沐雨凌一路上也是吃了很多美味的小吃，當然，除了胖子老板之外，其他的零食小吃自然就需要陳四海自個掏錢買了。

　　經過老人一個上午的努力，沐雨凌對外人的感觀終于有了改變，不再懼怕他人，看到面目祥和的，沐雨凌甚至會主動打招呼，而他自然而然也廣受人們的喜愛。

　　中午時分，陽光燥烈，于是陳四海便帶著沐雨凌尋一處樹蔭坐下來乘涼?？粗∧泻M足地將一塊鍋盔吃下，老人心中想到:這樣一來，凌兒應該可以逐漸適應這里的生活吧。

　　“陳伯好?！贝藭r一位體型高大，氣質卻很是謙卑的白衣男子來到兩人身邊，向老人打了個招呼。

　　陳四海輕輕拍拍沐雨凌后背，和小男孩介紹道:“凌兒，這是秦大叔。秦大叔可是我們鎮(zhèn)里唯一一位武師，許多鎮(zhèn)里的孩子習武都由秦大叔教導?！?p>　　“秦大叔好?！便逵炅枵Ｖ冋娴难劬?，朝白衣男子道了聲好。

　　白衣男子秦牧風還以微笑，道:“陳伯，想必這就是之前王虎在大漠中抱回來的孩子吧，看著很機靈?！?p>　　“是呀。”老人撫摸沐雨凌的頭發(fā)，眼神中透出憐愛。

　　秦牧風還想說什么，一旁的巷子此刻便傳出一聲叫喊:王大石，你別想搶我的東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