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三個(gè)月的考校期一晃而過，這里面沒有幾個(gè)笨人，大家都通過了考校。

　　接下來，管事姑姑會為她們指派去處。

　　在結(jié)束了最后一天的教導(dǎo)后，管事姑姑讓她們回去收拾東西，直等明天分配完了去處之后，他們就各奔東西。

　　八人紛紛回了房間，收拾起自己要帶走的東西。

　　一時(shí)間，屋子里面只聽得到收拾東西窸窸窣窣的聲音，氣氛難得的帶了幾分凝重。

　　她們四個(gè)剛?cè)雽m便是住于一處的，各各有各各的性格，只是里面人脾氣都不錯(cuò)，又沒有什么壞心眼兒。即便她們從一開始就知道她們是要分開的，可這三個(gè)月，倒也處出了些許姐妹情分，都有些依依不舍。

　　這會兒知道大家要分開了，又怎么能夠不難過呢？

　　萬琉哈妞妞收著行李，收著收著就停下了，她咬了咬唇，道：“我心里是有你們的，只是明日過后，也就不知大家伙兒去處了?！?p>　　她淚珠落在了包裹上：“大家伙兒走的走，散的散。真怕你我姐妹四人，時(shí)深日久，也就忘了如今的日子?！?p>　　魏雙姐聽得心里感動，停了手里動作，上前握住她的手，道：“妞妞，你且放心，我是忘不了你們的，以后，多的是日子，你可不要說這樣的話了?！?p>　　戴佳月月聽得心里也是傷感，手上也沒動了，只是喃喃：“天下無不散的筵席?！?p>　　萬琉哈妞妞和魏雙姐都聽見了，一時(shí)間心里苦楚，忍不住流淚，抱頭痛哭起來。

　　烏瑪?shù)搶⑿欣钍帐昂?，這才哄著她們，道：“說是這么說，天下是沒有不散的筵席的?？上腴_些，就一個(gè)紫禁城，還怕見不著對方么?！?p>　　她笑道：“想開些，咱們都是出不得宮的人，幾十年下來，你們還怕沒有相見的機(jī)會么?！?p>　　萬琉哈妞妞抽抽噎噎的搖頭：“話可不是這么說的，到時(shí)候咱們分在不同的主子手下，恐怕少有去往其他地方的時(shí)候了。即便去了，也未必見得到你們?！?p>　　魏雙姐哭得更是厲害，連連點(diǎn)頭：“可不嘛，我是要去內(nèi)管領(lǐng)那里陪著我爹娘的。那里可不是個(gè)好去處，我可不愿意在那里遇見你們?！?p>　　烏瑪?shù)撘蛔笠挥夷罅四髢扇说哪橆a，話張口就說了出來，她取笑道：“你二人說的倒是很有道理。可若是萬一呢？萬一咱們這屋盡皆成了主子，以后在紫禁城的歲歲月月，可有的是日子見。”

　　她笑著：“那時(shí)大家見得煩了，見得不想見了，這才該哭哩?，F(xiàn)在急個(gè)什么勁兒。”

　　戴佳月月那點(diǎn)兒傷感也沒了，笑道：“你哇你，倒是想得好，還一屋子主子呢。到時(shí)候誰給誰請安？嗯？”

　　那些沉重的氣氛，一時(shí)間都散了開。四人又笑鬧起來，邊親親密密的說著話，邊收著東西。

　　沒過多久，管事姑姑卻來了，身后跟著臘梅，臘梅手持戒尺，在管事姑姑點(diǎn)頭后，四人便腿上一一挨了三板子。

　　打過四人后，臘梅才拿著戒尺，又站回了管事姑姑身后。

　　管事姑姑冷著聲道：“明日就各有去處，還如此荒唐張狂無禮，也該挨上這三板子受受罰?！?p>　　她緩了緩語氣：“都是要伺候主子的人了，也就不大罰，小懲大誡。希望你們心里知道，以后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

　　四人動也不敢動，臉上不敢有半點(diǎn)異樣，板板正正的站在那里，規(guī)規(guī)矩矩的行禮，齊聲應(yīng)答。

　　“是，”

　　管事姑姑這才點(diǎn)頭，不再說什么，只招了烏瑪?shù)摳鋈ァ?p>　　臘梅跟在身后不遠(yuǎn)處，等她二人停了腳步，也跟著停了，腳步不再上前，規(guī)規(guī)矩矩的站在那里。

　　這是宮里人的規(guī)矩。

　　走遠(yuǎn)了，管事姑姑回頭看了一眼廂房，低聲問她：“你慣來是個(gè)穩(wěn)重的，怎么也胡言亂語說出那些話來?！?p>　　她有些嘆息：“這些話是可以亂說的嗎？若是叫別人聽到了，挨頓打都是好的，就怕丟了性命?！?p>　　烏瑪?shù)撜驹谒砗蟀氩竭h(yuǎn)的位置，輕聲道：“回姑姑的話，我不過是看姐妹們難過，想要哄哄她們?！?p>　　她知道自己做錯(cuò)了，她那會兒是有些得意忘形，說話不過腦子。

　　她的確是錯(cuò)了，她沒什么不敢承認(rèn)的，她道歉道：“多謝姑姑提點(diǎn)，我以后不會再做這樣的事情。請姑姑放心。”

　　管事姑姑握住了烏瑪?shù)摰氖?，長久的看著烏瑪?shù)摗?p>　　烏瑪?shù)摏]有說什么，而是乖巧的盯著地面。

　　管事姑姑嘆息：“我看著你，就像看著了她，她也是個(gè)不爭不搶，很好的性子，只可惜……”

　　管事姑姑不再說下去，而是道：“梁公公那里向我要個(gè)奉茶的，我瞧你穩(wěn)重，就舉了你去，哪知出了這事兒……”

　　她細(xì)細(xì)的打量著她：“烏雅瑪?shù)?，你要心里有?shù)，有些話最好憋在心里，這才能活下去?！?p>　　“好?！?p>　　管事姑姑道：“我本來還想再多說幾句，可你的性子，哪用我操心那么多呢。再說，我也教不了你什么。你只要記住，這宮中人心隔肚皮，切莫將一顆真心付了出去才是?！?p>　　烏瑪?shù)撀勓蕴ь^看向了管事姑姑，彎唇笑了起來，收著斂著的笑，看起來很是乖巧。

　　她笑著問她：“可姑姑說這樣的話，不正是在對我掏心窩子嗎？”

　　烏瑪?shù)撔α诵Γ骸肮霉谜f的這些話，我都記著呢。只是他們對我好的時(shí)候，我又怎么能忍著不對別人好呢。”

　　管事姑姑看著她，微微嘆息。

　　這孩子和她記憶里的那個(gè)人可真像，同樣的老實(shí)本分，同樣的聰明善良，也同樣的坦誠熾熱。

　　可那個(gè)人也同樣死于這樣的性情，沒能活過二十，杖斃之后被丟在了古井里，成了一具枯骨，成了這紫禁城里若干亡魂里的一個(gè)。

　　此后歲歲年年，只有她為她燒紙，求她來世莫要再入這紫禁城了。

　　她不知道這個(gè)孩子能活多久。

　　她也不想管的，可她總是于心不忍。

　　這么好的孩子，她怎能見死不救。

　　她將自己貼身帶著的玉佩塞給了烏瑪?shù)?，那是個(gè)有些老舊的物件兒，也是那個(gè)人唯一的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