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輪回

　　男子愣了愣，隨后失笑：“然也，吾名扶蘇。也算是你的祖輩——你是如何看破的？”

　　“直覺吧?！鄙蛉呦肫鹗裁矗瑔?，

　　“那他……”

　　“父皇已經(jīng)離開了?！狈鎏K眼露感慨，“這一晃便是百年過去。”

　　沈冗頷首，隨后又問：“史書記載，大公子扶蘇自戕于上郡。為何你會躺在這里？”

　　扶蘇嘆了口氣。

　　在胡亥登基時，他確實本該死去。

　　嬴政在沙丘時察覺到趙高和胡亥的野心，秘密修書一封想告訴扶蘇多加防范。

　　卻被趙高半路截胡給毀去了。

　　那時候嬴政身子便出現(xiàn)了問題，在得知被趙高截胡后揭穿他的野心，又趕巧碰上病發(fā)，趙高沒有傳來隨行太醫(yī)，且掌控了整條車隊的人，就這么軟禁嬴政，生生地讓嬴政病駕崩于游行半途。

　　嬴政心腹懷疑他去的蹊蹺，偷聽到了趙高和李斯密謀擁立胡亥上位，要逼死扶蘇的對話，當即去了上郡轉(zhuǎn)告，并給了他一粒假死藥。

　　扶蘇再醒來，就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這里。

　　而嬴政則站在他旁邊。

　　他去地府飛升為仙了。

　　嬴政找來鮫人燈，將扶蘇安置于此，用鮫人燈讓他蘇醒。

　　只是因為他吸收了五年鮫人燈的香氣，雖獲得了超脫凡人的壽命，但也變成了不陰不陽的人，嬴政不舍得讓自己的兒子灰飛煙滅，無法投胎轉(zhuǎn)世，便讓他一輩子待在地宮不許出去。

　　“我能感受到外面的滄海桑田，感受到朝代更迭，感受到人世輪回，而我卻只能躺在這黑漆漆的石棺中，于鮫人燈為伴?！狈鎏K撫摸了一下棺材，眼角微垂。

　　少年緘默。

　　這一刻，他的內(nèi)心忽然泛起了一絲道不明的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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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開地宮時，已經(jīng)是黑夜了。

　　沈冗告別了守墓人，去尋顧重樓。

　　顧重樓正在和玉澤手談。

　　玉澤每一步棋都下的慢悠悠的，而顧重樓則緊緊盯著棋盤，額角冒出冷汗，仿佛如臨大敵一般。

　　見到沈冗到來，顧重樓連忙起身讓沈冗來和玉澤對弈。

　　沈冗落下一子，剎那間解開玉澤的圍困。

　　玉澤挑眉，又不僅不慢落下一子，隨后笑瞇瞇開口：“見到老祖宗了？”

　　“是公子扶蘇，不是始皇帝?！?p>　　“嗯，我問的就是他。”

　　“你認識他？”落下一子，沈冗抬頭。

　　“假死藥就是我給他的，你說我認識不認識。就是可惜那個蒙大將軍，在扶蘇死后也跟著自盡了?！?p>　　沈冗默，片刻后問——

　　“他被困在地宮百年，終其一生與鮫人燈為伴。這般活著意義何在？”

　　“活著的意義自然是為了活著而活著。修道問長生的人，想多謝陽壽，不也是為了活著么?！庇駶啥似鸩璞K小抿一口，看向沈冗，

　　“他已經(jīng)成了不陰不陽的人，靈魂被摒棄于兩界之外，一旦見到陽光便會化成飛灰，永世不得超生。所以政哥兒讓他待在地宮?！?p>　　“便沒有輪回的法子嗎。”沈冗想起扶蘇蒼白羸弱的臉，忍不住問。

　　“世間上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庇駶尚Σ[瞇開口，“這解開問題的關(guān)鍵，就在于沈家小郎?！?p>　　“我？”沈冗指了指自己，挑眉。

　　“然也。”

　　嬴政去仙界找遍古籍，終于在司命那里找到了讓扶蘇輪回的辦法。

　　司命給嬴政算了一卦，說讓扶蘇躺在棺材中百年，百年后他見到的第一個嬴氏后人，便能助他脫離不陰不陽之體，輪回轉(zhuǎn)世。

　　而扶蘇見到的第一個后人，便是沈冗。

　　“我只會助亡靈超度?！鄙蛉咦旖且怀?。

　　“可是，你不是有一枚能請來盤古大帝的令牌么。沈家小郎便不打算試試，它是否還有其它妙用？”玉澤咧嘴一笑。

　　令牌……

　　沈冗從乾坤囊祭出那塊令牌。

　　令牌又變回了有八卦圖案的模樣。

　　“大道輪回，冥冥中自有定數(shù)?！鳖欀貥呛鋈灰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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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玉澤下完一盤棋，沈冗思忖著玉澤的話，忽然打開金色法門，又去了一趟主墓室。

　　青銅石棺開，扶蘇慢吞吞坐起來，朝沈冗笑道：“大晚上來，要與我談經(jīng)論道嗎？”

　　“前輩想輪回嗎？”沈冗問。

　　扶蘇一怔。

　　“輪回……若能輪回，我何故滯留于此?！狈鎏K苦笑。

　　“也許，我有辦法。”

　　少年拿出令牌，對著扶蘇開始吟唱超度法咒。

　　令牌中的八卦紋樣在少年的吟唱聲中，慢慢泛出金光，隨后化成古老的梵文撲向扶蘇。

　　在梵文的包裹中，這個年輕人的魂魄終于脫離了束縛他百年的肉身。

　　肉身化成齏粉散去的那一刻，扶蘇并沒有感覺惋惜，反而滿目笑意。

　　他終于，終于能去輪回了。

　　百年間，他在夢中看到曾經(jīng)游歷過的大秦江山。

　　他在夢里去了塞北看到大漠落日圓，去了極寒之地看白色荒原，去了江南看遷徙到那里的人過得可曾安好，也去了咸陽看看他少時住過的宮殿。

　　江山風光依舊無限，而他已經(jīng)成了觸之不可及的過客。

　　扶蘇的靈魂慢慢聲往半空。

　　“多謝?！彪x開前，扶蘇低頭看向沈冗。

　　沈冗看了一眼過來勾魂的鬼差，朝扶蘇微微一笑：“來世，前輩必能捻酒賞人間?！?p>　　扶蘇也跟著笑，眼中燃起了明朗的光。

　　驪山之上有一團金光一閃而逝，卻讓所有的守墓人都淚流滿面。

　　束縛于此百年的長公子解脫了。

　　他們齊齊跪地，朝著某個方向叩首，恭送這個曾經(jīng)意氣風發(fā)的少年郎。

　　沈冗回來時，玉澤倚在門框上，提著一壺酒獨自小酌。

　　“我說了吧，令牌自有其他妙用?！币娚蛉呋貋?，玉澤笑瞇瞇開口。

　　“鮫人燈已經(jīng)歸還，我們可以離開長安了。”沈冗開口。

　　“鮫人燈還了，但還有其他擅自用鮫人燈做不法買賣的人還沒收拾呢。”

　　“不法買賣？”沈冗一愣。

　　“然也?！庇駶尚Σ[瞇開口，忽然打了個呵欠，“不行了，睡覺去了?！?p>　　沈冗：“……”

　　這廝一天里六個時辰睡覺，這還睡不飽嗎。

　　沈冗搖搖頭，回了房間。

　　始皇陵中那盞鮫人燈，將繼續(xù)燃燒千年，才會徹底耗盡燈油。

　　而另一盞鮫人燈，卻引出了血雨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