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空裝甲車在灰霧籠罩的荒野上飛馳,許忠義握著方向盤,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起來。
朝林終后心開槍的時候,他其實并沒有什么感覺。
一直到完成掃尾,將使徒的尸體搬走,和艾琳一起登上浮空車離開深層污染區(qū),他的心緒也一直很平穩(wěn)。
直到現(xiàn)在接近整個污染區(qū)的邊緣,即將到達庇護區(qū)的關卡,一股冰冷沉重的感覺開始在腹部蔓延開來,那種后知后覺的恐懼終于追上了他。
林終中槍倒下的畫面在他腦中揮之不去,那貨到死都想不通自己為什么會中槍吧?
與此同時過去關于林終的記憶也紛至沓來,讓他愈發(fā)心亂如麻——
“交工了,分錢喝酒,晚上我請!”
“你個狗東西,又偷拿老子煙抽!”
“哎你怎么老這樣啊,一緊張槍準頭就飄,又不是新人了?!?p> “別看到女人就走不動路?!?p> “阿義,往后退?。 ?p> ……
對方的聲音言猶在耳,他努力試圖驅(qū)趕這些陰魂不散的記憶,卻失敗了。
“唉,要我說,你還是太心軟了。明明都決定了殺他,留不留全尸又有什么意義呢?對人好也是你的優(yōu)點吧,只是,這樣半吊子的善心,以后可是要吃虧的……”
艾琳坐在他身邊,還在為他不愿意射擊林終腦袋的事情發(fā)表意見。
一起采取行動的時候,許忠義開槍打穿林終的心臟,艾琳則是毫不猶豫地爆了阿勝的腦袋。
林終倒下去之后,艾琳本來還想走上來對著腦袋補一槍,卻被許忠義制止了。
說實話,他自己也覺得莫名其妙,明明對最鐵的戰(zhàn)友開黑槍這種事情都已經(jīng)親手做出來,相較之下,要不要把老朋友的腦袋爆得跟屎一樣根本就無關緊要,但不知為什么,他就是不想做到那一步。
許忠義沒有回話,臉色已經(jīng)開始有點發(fā)青了。
艾琳注意到了他的異樣,扭頭瞥了他一眼。
“你怎么了?不舒服嗎?停下來,換我開車。”她開口提議。
“我沒事……”許忠義深吸一口氣,想要裝得若無其事。
“行了,停下!”艾琳的聲音帶上了幾分嚴肅。
許忠義眼角的余光瞥見對方正執(zhí)拗地盯著自己,這視線逐漸地瓦解他那一點試圖逞強的自尊。
最后他還是繃不住了,讓車慢慢地減速,最后降落在地面上。
剛停下車他就感到了一陣脫力,他感覺自己坐在一片沼澤上,身體不受控制地下陷,如果沒有安全帶,他大概就要直接從座椅上滑落下去了。
忽然有人脫下了他的頭盔,細長的胳膊環(huán)住他的脖子。
艾琳解開了自己的安全帶,將她和許忠義的頭盔都卸了下來,然后探身抱住了許忠義的頭。
這讓許忠義仿佛要陷入沼澤的身體忽然有了依靠。
“沒事了,已經(jīng)沒事了。”艾琳柔聲細語地安慰道,“這件事,對你來說壓力很大吧?對不起,是我太難為你了?!?p> 聽到這話,許忠義忽然就有一種大哭一場的沖動,連呼吸都開始打顫了,但他還是勉強克制住了自己,沒有讓自己在心愛的人面前完全失態(tài)。
“我只是希望你出人頭地而已,你是有那個才能的,但只要有一個人壓在你頭上,你就永遠都沒辦法出頭啊?!卑找贿呡p撫他的頭發(fā)一邊柔聲說道。
許忠義靜靜地聽著,艾琳溫柔的聲線如安眠曲一般逐漸撫平他的情緒,就像撫平床單上的褶皺。
“你不用為你做的一切感到自責,一切都是我逼迫你做的,這是我的罪,我只希望你不要為此嫌棄我。我只是……想要有一個身份,能跟你在庇護區(qū)永遠一起過我們想要的生活。對不起,讓你為我承受了這么多……”艾琳說著吸了吸鼻子。
聽到艾琳的聲音帶上哭腔,許忠義忽然像觸電一樣抬起頭來,正好對上艾琳那張奪人心魄的美艷臉龐,還有那雙濕潤的雙眼。
“你這是說的什么話,這怎么會是你的錯呢?”許忠義頓時有些手足無措,“我自己做出的事,當然我自己承擔——”
艾琳的手指封在他的嘴唇上,輕聲糾正道:“我也動手殺了人的,這個罪,我們一起背負。阿義,我們已經(jīng)沒有回頭路了?!?p> 已經(jīng)沒有回頭路了……這話讓許忠義心頭一顫。
是啊,林終和何勝都被他們殺了,他們是共犯,事情一旦做出來,他們就沒有回頭路可以走了,現(xiàn)在懺悔、悲痛又有什么意義呢?
他和艾琳對視,任憑自己的心神被對方含情脈脈的雙眼吸進去。
這個女人是如此契合他的理想,簡直就像是從他夢中跳出來的一般,認識她開始算起的每一天,許忠義都在為自己這輩子能和這樣的女人相遇感到慶幸。
他想要給對方庇護區(qū)的身份,給對方最富足的生活,他需要權(quán)力,需要出人頭地,為此成為曙光獵人是必須的!
但他知道曙光獵人的名額何等稀缺,就算他們小隊積攢了足夠的貢獻點,有資格晉升的也只有作為領隊的林終,而他最后只能成為“曙光獵人的得力助手”。
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走到了這一步,想要的未來其實已經(jīng)唾手可得,他只需要拋棄那一絲虛偽的悔意,讓自己的心變得堅硬如鐵!
“艾琳?!彼忾_安全帶起身,反過來將女人摟到自己懷里,緊緊地抱住,深情地說道,“我一定會讓你過上想要的生活,一定!”
他已經(jīng)下定了決心,要將自己的一切都獻給這個女人。
“啊,我相信你?!卑疹^靠著對方的肩膀,含情脈脈地回道。
與此同時,在許忠義視野的死角,艾琳瞥向后視鏡,鏡子映出了女人妖媚的臉,揚起的嘴角的帶著陰險的嘲諷意味。
她迅速調(diào)整表情,將一切收斂起來。
這世上總是不缺這種小丑一樣的男人,蠢到讓她忍不住發(fā)笑。
這一刻,艾琳覺得自己和一個好演員果然還是有一些差距。
畢竟一個好的演員,無論投入的這場戲有多滑稽,都不該笑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