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起長呼了一口氣,看著屏幕上緩緩轉動的宇宙,心情忽然明亮了許多。
他找到了一些有意思的東西。
是真的很有意思。
伴隨著心情的好轉,便覺得窗外都明媚了許多。
他推著輪椅來到窗戶口,拉開窗簾,陽光瞬間撞在他的臉上,而陰暗的房間里上浮著細密灰塵。
再看著鏡子里面的自己,他心想,自己應當是需要好好打掃一下。
坐在輪椅上自然是不方便,而且很累,但對于現(xiàn)在的他而言,他有心力去完成這些。
剃掉胡子,推著輪椅將桌子擦干凈,收拾好丟在沙發(fā)上的衣服,再將一身汗水的自己丟進浴室,艱難地用雙手完成自己的洗浴,然后他重重地躺在床上,裹著被子,暖暖地睡去。
“張起?不要自暴自棄?。】煨研眩 ?p> 張起迷迷糊糊睜開眼,看著一臉焦急的陳龍,問道:“你做什么?”
“你沒死?”
張起感受著自己左側臉頰的火辣疼痛感,總算是反應了過來,“放心,我還沒到那個程度?!?p> “那你怎么?”
陳龍狐疑看著張啟干凈整潔的房間,聞著他身上淡淡的肥皂清香而不是酸臭。
他以為張起實在是忍受不了這灰暗無光的人生而想要離去得體面。
“想開了?!?p> 張起回了一句,然后揉了揉自己的頭發(fā),嘟囔道:“頭發(fā)長了?!?p> 陳龍大松一口氣,興奮道,“我?guī)闳ゼ纛^發(fā),順便帶你去公園看看,或者去商場,這個時候的商場多的是大白腿……”
說到這里,陳龍猛閉上了嘴,仔細看著張起的表情。
“你不經(jīng)意之間流露的拘謹反倒是叫我覺得自己不是正常人?!?p> 陳龍尷尬笑笑,“那我們就走吧。不過你真應該租個帶電梯的房子?!?p> “以后吧,可反正我只是坐在輪椅上的那個。”
……
從外面轉了一圈回來,張啟看著外面的陽光,心中的郁結果然是散去了不少。
但他心中仍記著那個生命星球,于是他回來迫不及待打開了自己的電腦。
宇宙之主重返他的國度。
離開的這段時間,新生宇宙的流逝的時間并不長,但也已經(jīng)是數(shù)千萬年過去。
此時于金烏所在的恒星系內(nèi)第四號星球之上,生命蓬勃生長。
應當被稱為“原始湯”的這片汪洋,已經(jīng)真真開始在完成它的使命。
它像是一個巨大的培養(yǎng)皿,而在這個培養(yǎng)皿之中,各式各樣的原始細胞生物肆意遨游。
這段時間,要再持續(xù)很多很多年。
張啟如今已經(jīng)不再做任何干涉,他就這么靜靜地看著。
在進行分裂繁殖的過程中,有大約千萬分之一的情況會發(fā)生一些小小的突變。
而伴隨著以億萬為計數(shù)以及漫長時間的承載上,這種突變就顯得頻繁而多變。
大多數(shù)的突變對于這些原始細胞生物而言是致命的,但少之又少的情況之中,它的突變讓它更能夠適應環(huán)境。
這個細胞生物長出了觸手,那個細胞生物變成了多細胞。多細胞形成了微型的組織個體。
為了更好進行光合作用,他們有些擴張自己的身體范圍。
為了更好捕食,他們其中一些可以游得更快。
為了躲避天敵保護自己,他們一些長出了硬殼,一些長得更大。
這些該死的“食物”現(xiàn)在變得這么強悍,捕食者們開始琢磨其他辦法。
于是他們之中擁有有力的肌肉或尖銳的牙齒的族群壯大了起來。
……
在這一場生存的軍備戰(zhàn)之中,所有生物在不確定的路線方向中瘋狂奔跑,失敗者將滅亡。
在各自的追逐與奔逃之中,生命結構越來越完善。
在這一場爆發(fā)性的生命進化之后,生命的進化慢了下來,如今的原始自然已經(jīng)趨于穩(wěn)定,一個并不算太復雜的生態(tài)結構已經(jīng)形成。
而此時或已可稱作自然。
但,越來越冷了。
四號行星運行軌跡的微微偏移,溫度在以一百年一攝氏度的速度逐漸下降。
這些生命們意識不到危機,他們只是趨暖避寒。
張啟卻能夠明顯地看到,海洋中生物群落緩緩收縮,而另一面的冰蓋越來越厚重,海平面越來越低。
終于在一個臨界點,滅絕開始了。
原本應當在一千個平方米里生存的所有生物被迫擠到一平方米的地方,便爆發(fā)了最殘酷的競爭。
每分每秒都有數(shù)百種生物滅絕,所有生物都瀕臨滅絕,為了延續(xù),他們斗得更兇狠,更激烈,更鮮血淋漓。
適者生存,不適者淘汰。
這句話在此時體現(xiàn)得極其透骨。
這場滅絕并非一朝一夕,它持續(xù)了數(shù)千年的時間。
但它卻比張啟所知的任何一場滅絕都要殘酷。
人都知道,鈍刀子割肉才最是殘忍。
但張起并未曾出手干預,實際上只消他一個念頭,就能夠立刻停止這場滅絕。
經(jīng)歷上一次在三號行星上崩潰性的滅絕之后,他明白自己還沒有干預的學識。
在這個年紀僅數(shù)十億年的嬰兒宇宙之中,他要學的還有很多。
千年之后,滅絕結束了。
軌跡重新回歸,植物的大規(guī)模滅絕使大氣中二氧化碳濃度增加,而氣溫開始重新回暖。
98.5%的生物滅絕,而后一切從頭。
看似單純毀滅,卻是新生。
在決賽圈競爭不過其他族群的一些“懦夫”選擇在食不果腹的淺水坑里茍活。
一些植物為了能夠在淺水灘生存,他們伸出觸手牢牢抓住了地面。
而吃光了這個淺水坑里的食物為了去另外一個淺水坑活命的一些生物,他們被迫離開了賴以生存的水源,爬上了干燥的地面。
嬌嫩的皮膚被烈陽炙烤,在水中的利器——鰭在此刻也顯得毫極為笨拙。
甚至能夠讓他們活命的腮,在此刻更是變成了累贅。
憋著氣,忍受暴曬,被粗糙的沙礫巖石割得皮開肉綻。
他們絕大多數(shù)死在了這“漫長的旅途”之上。
這比滅絕更殘酷的生存,他們其中只有微乎其微的絕少數(shù)幸運兒爬到了另外一個水坑。
然后他們躲在淺水之下,目光注視著陌生的世界。
他們并不理解,但活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