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棺中人,睜眼!
傳言這世有配陰婚,黑棺盛尸身,紅轎迎新人,兩者合為一,從此冥婚成。
念及此,林振南臉上發(fā)麻,不會吧,這是過路遇上哪個女鬼要強娶自己?
按道理,自己為男,這陰婚若想是配成,那黑棺之內(nèi)應(yīng)該盛著一具女尸才對!若棺中為男尸,倫理不合,除非百年之后,世風(fēng)變化。
不過自己遇上這種冥婚,一沒生辰八字,二沒貼身衣物毛發(fā),這種冥婚與世俗搶親何異?難怪傳言有一些趕考小生路走荒野卻悄然失蹤。
這會兒置身處地,林振南眸光里露出危險的神色,他可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那些讀書人,想來搶自己,就看有沒有這本事了!
倒要看看是哪路鬼吃了豹子膽這么不開眼……正當(dāng)林振南思索時,隨著四周漫天而起的吹啦彈唱聲,左右道路兩側(cè),一身紅裝和一身白衣的鬼物,從茫茫白霧中成隊走了出來。
不多不少,兩邊各15只。
紅裝鬼抬著紅轎,白衣鬼抬著黑棺,各自頭上頂著高高紙帽,吹拉彈唱之間,彼此相對走來。
這些鬼物各自圍繞著紅轎、黑棺手舞足蹈,像是在跳著大神。紅衣鬼纏繞處,將白霧渲染成紅塵之色。而白衣鬼吹打間,將白霧蒸騰得視野慘白模樣。
原本鬼物懼陽,但這些白霧似乎能夠遮蔽陽光。
林振南想要看透這些白霧,但恍若茫茫無際。
眼見著這些紅白鬼手舞足蹈朝著自己而來,林振南伸手一攪,手臂內(nèi)貼著的驅(qū)鬼符箓,盤繞匯升至掌心,如指臂使的朝著兩邊飛射而去。
甩出貼身符箓的一刻,心里暗道有點大意了,剛才過來得急,諸般對付鬼物的東西,都擱在那巨猿背著的竹筐里。
當(dāng)符箓飛落至與白霧相接的一刻,就如落葉掉落至湖面一般,再難以下墜,仿佛就像是有一只看不見的手,生生托舉住。
這四周白霧如浪潮一般,向著身處在中心的林振南不斷席卷,那些被拋灑出去、卻墜落不下的符箓,不斷被茫茫白霧吞噬,不知消散于何處。
這徹天蓋地的吹拉彈唱聲,朝著自身撲面而來,攪動著心神似水沸一般。
林振南心中一凜,在這些鬼樂入耳的一刻,他就意識到自己陷入了鬼障之中。
這尋常人若是見鬼,需要精神被拉到特定的緊張頻率之上,或被嚇死,或被纏綿、或被附身。
若想脫身,除非聽之不聞,視之不見,觀之不想。
林振南一咬牙掐指于身前,立即封閉視聽嗅感官,口中默念道家清心口訣。
然而,盡管他盡力兩耳不聞身外事,但這些無處不在的鬼樂,無孔不入。
紅白儀仗隊,一步步走近,在林振南四周圍繞成一圈,跳起了大神。
此時,山林的一處高樹濃密樹冠下。
董小玉看著被包圍在鬼障之內(nèi)的林振南即將就要被撞入棺材轎之中,臉上浮現(xiàn)出一抹得逞的滿意笑容,差點兒就讓林振南走出譚家鎮(zhèn)地界了,這要是走遠了,就不在屬于她的勢力范圍。
此刻,她就等著這一套鬼器能要了林振南的命,再拿走他身上的鬼界令,順道屆時將其魂魄帶到火葬墟,用鬼焰大烤百日,以解心頭之恨。
她已經(jīng)惦記拿走鬼界令的林振南有好幾日了。
為了奪回這鬼牌令,她是動用以往關(guān)系以及鬼屋里儲藏的資源,借來了這支紅白儀仗隊,這是她所能接觸到的最厲害之物。
非但如此,她還特意將預(yù)備在中元鬼節(jié)獻給那位鬼王大人的一具女尸給動用了。
那可是難得一見能保存完好的官家女尸,偶然間被她發(fā)現(xiàn),死前都未出閨閣,樣貌在這譚家鎮(zhèn)幾十年的入葬小姐里都堪稱一絕,由于埋得非常深,又鎖住了風(fēng)水,這才能亡齡過半百而不腐,亡魂也被鎖住,令她都感到嘖嘖稱奇,不由羨慕。把這種未出閣的女尸用來配冥婚,在一炷香的時間內(nèi),就能把一個血氣方剛的小伙給吸空陽氣。
董小玉相信,若獻上去,定能取悅那位鬼王大人。
但現(xiàn)在只有先用來對付林振南。
這代價是必須的,因為董小玉很清楚,自己必須要在那位鬼王問責(zé)之前,將譚家鎮(zhèn)鬼界令給重新奪回來?;蛟S于那位鬼王大人而言,天下疆域遼闊,一方地域的鬼界令無足輕重,但對于她來說,就是賴以生存的根基。
在借來助力、準備就緒后,她沒有立即付諸行動,因為林振南的活動軌跡就只在譚家鎮(zhèn)上,之所以不在鎮(zhèn)上動手,因為九叔就一林之隔的義莊,那道袍加身給自己留下的創(chuàng)傷,到現(xiàn)在還沒有完全化解。
今天她終于逮到了林振南從譚家鎮(zhèn)里出來,眼見著林振南孤立無援,坐在枝椏上很是解恨。
嗷嗚——
正當(dāng)林振南摘下掛著的驅(qū)邪銅錢之際,林子中,傳來巨猿長嚎之聲。
轟轟轟的沉重腳步聲里,長臂巨猿四肢并用的朝著林振南所在的地方跑躍而來。
樹椏上的董小玉,眉頭皺起的看著這一幕。
她早就有留意到這只巨猿,所以是特意的把林振南單獨給引了出來,但這巨猿感覺到動靜后,還是趕了過來。
通過這幾日的觀察,她其實挺驚訝于往昔這只跟在趙兜屠身旁的巨猿,竟換了主顧,現(xiàn)在還一幅沖上來護主的樣子。作為一只鬼,她都有些看不起這巨猿居然能這么快的就改旗易幟。
董小玉沒想著下去阻攔,因為即使是她,在沒有這些紅白鬼霧的護佑下,也抵不住這巨猿如熔爐一般的一身精血陽氣。
至于上去附身,那更是不可能的,人的鬼魂沒法去附身到獸類身上。
鬼眼睜睜的就看著,轟然一聲中,伴隨著巨猿的咆哮,巨猿跑躍中落入茫茫白霧中。
如一座巨石從半空砸入到平泊里,猛然砸下又掀開的空氣流動將一方白霧攪出了真空。
看不見林振南的身影,只管張開大口對著茫茫白霧一陣咆哮,掀起的腥風(fēng)將一方空氣鼓蕩著顛三倒四。
紅白兩邊鬼物里,有些鬼就被震蕩了出去,但很快又被這茫茫霧氣給推回原位。
這就是紅白儀仗隊的厲害之處,單拎出來任何一只鬼,都招架不住會使驅(qū)鬼符箓的林振南,但當(dāng)他們結(jié)成儀仗隊之后,就形成一只隊伍,若不能一口氣將整只隊伍打散,就難以逐個擊破。
林振南也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
他甩出去的符箓,威力還是不夠,周邊這些紅白鬼匯聚在一起,就結(jié)成一種特定能力的隊伍,足有負陰境第三層的威力。
可惜,自己并不會如九叔那般的鬼差召喚之法。
從巨猿的視角里,它并沒有看到紅白霧氣中的鬼影憧憧,只看到各有一頂黑棺紅轎在霧氣中漂泊而來。
探出蒲扇大的手掌就要呼嘯而下,但黑棺紅轎仿佛是長了眼睛一般,在它手掌拍擊而下的剎那,靈活的偏轉(zhuǎn)到旁處。
處在紅白霧籠罩中的林振南只感覺,大地驀然一顫,整個人受力之下,不自禁的往上一跳。
茫茫紅白霧中,頓時混合起甚囂塵上的灰塵。
林振南發(fā)出聲音,本欲聽聲辨位,把長臂猿叫過來,可還沒等它循聲而至,胸前背后,這黑棺紅轎就一前一后的徑直撞來。
抬起胳膊翹起腳欲要抵住的林振南,只感覺剎那間的天旋地轉(zhuǎn),猛然就被裝進了這紅轎之中。
被裝進去的一瞬,林振南就感到到一股亡靈邪氣從腳底直躥。
如此濃郁的亡靈氣息,如他所預(yù)感的,這黑棺里怕是盛著一具尸體!
紅轎同黑棺不斷融合在一起。
決不能長時間陷入在內(nèi),否則陰冷鬼氣侵入體內(nèi),會不斷侵蝕意識……林振南心中一凜,一旦在這里面陷入昏迷的后果可想而知,他可不想成為一個鬼新郎。
當(dāng)即蓄力于腿,先是朝著四周籠罩的紅轎狠狠踹去。
嘭!
發(fā)出沉悶的一聲響。
紅轎震顫了一下,但并沒有開裂的跡象。
狹小的紅轎空間,令林振南有些施展不開。
雙臂朝著胸膛而內(nèi)蓄力,手臂之上青筋鼓蕩而起,從胸膛往兩手臂里灌輸而進的力道,朝著紅轎一側(cè)轟去。
又是一聲沉悶的響,力道自拳關(guān)節(jié)反彈入臂膀之中,林振南甩了甩胳膊,肉眼可見的看到腳下的棺材正在吞噬紅轎,馬上就要露出里面的尸身。
林振南呲著牙,掌心握住鬼界令,心里發(fā)狠,大不了這棺里面女鬼膽敢出來,自己正好用來實驗一下開個鬼門關(guān)試試,這里屬于譚家鎮(zhèn)的外圍邊界處,應(yīng)該可以洞開鬼門。自入手這玩意兒以來,還沒有嘗試過,本想著從九叔那里借兩個封著鬼物的酒壇來使一使,可惜因為婷婷知道要離開,就時不時處在一塊兒。
眼瞅著長臂猿在紅白霧中不斷揮舞蒲扇大的手掌,樹椏之上的董小玉,向紅白儀仗隊發(fā)出向附近一處深潭移動的訊號。
等不及讓棺中女尸活活吸走林振南的陽氣,因為那巨猿不斷攪動著給鬼物們提供白日庇護的紅白霧氣,她要率隊離開這里,將林振南活活淹死!
棺材之內(nèi),感受著棺材轎的移動,林振南雙手撐在紅轎兩側(cè),身體支撐在轎子空間的上半部分。
低頭看著這棺材板蓋如爛泥一般融化,林振南視界開啟,倒要看看里面裝著哪路貨色。
當(dāng)紅轎底部和棺材板蓋徹底融化成一起,彼此隔閡全部清去后,棺材內(nèi)的尸體顯現(xiàn)在眼前:【宋有匪,前朝官宦小姐,亡齡40年,鬼氣24】
林振南的眼眶驀然放大。
不是因為棺中女鬼撲面而來,相反,她無動于衷著,也沒有鬼嘯沖面的場景。
令他感到分外吃驚的是,眼前這女尸,如熟睡的樣子,面紅肌白,瓊鼻凝腮,穿著一身官家小姐服,胸前掛著金色的項圈??刹皇腔糜X,即便以能夠破妄的陰陽眼“視界”來看,都沒有腐敗潰爛的跡象。
而這正是讓林振南難以置信的地方,若按照視界所讀取的死亡時間已經(jīng)有四十年,怎么會一點都不腐爛。
至于她的鬼魂,視界掃視下,林振南發(fā)現(xiàn)這女鬼魂魄如面前尸體一般,靜靜無意識的盤踞在項圈之間。
這也是很奇怪的地方。
林振南還從未見過這種以己身尸體為寄托,亡魂寄居在貼身物件里的情形。
按理講,死亡停棺,魂離軀殼,怎么會依然傍身呢?
這沉睡模樣,都不能算是印象里那些死狀猙獰的鬼魂。
鼻翼輕嗅。
也沒有尸體久存的惡臭味,而是一股能晃動神識的香氣,從化解而開的棺材板中傳遞出來,細細一嗅,有些像十月桂花馥郁的味道。
驚訝之余,紅轎已經(jīng)停止了與黑棺的融合,紅轎只剩下了一半長在了黑棺之上。
這會兒,雙臂撐著紅轎的林振南,只要手一松,就會掉落在不過半臂之遙的女尸之上,甚至這棺材轎移動時的一晃一下,就差點能觸碰到。
呼吸打在面前女尸臉上。
清晰得連顫巍的眉毛晃動都能看見。
林振南感覺到每過一秒,自己身上的陽氣,都在不由自主的向面前女尸而去。
冷不丁的打了一個冷顫。
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生命指數(shù),已經(jīng)由初次被紅白霧氣包圍時的下降15個點,變成了此刻25個點。
必須要脫身......林振南心頭警兆大響。
盡管這棺中女尸沒有任何的動靜,可自己陽氣損耗是實打?qū)崳说墓凡唤?,擺到哪兒都是這么個理。
遍觀身體上的物件兒,驅(qū)鬼符在先前甩出去要驅(qū)散那些儀仗鬼時,已經(jīng)用完。
此刻就剩下了驅(qū)邪銅錢,以及槐木制的鬼界令。
本來他想用棺中鬼氣激發(fā)這鬼界令,看能不能造出變故,從而脫身。
結(jié)果棺材板一化開,里面亡魂安安靜靜,如睡著一般。
回想董小玉打開鬼門時抽取自身鬼氣激發(fā)的情形,這反而讓林振南不知道該如何將項圈中的沉睡亡魂給抽取出來,激發(fā)掌中鬼界令。
這樣一來,就剩下始終這枚象征茅山弟子身份的驅(qū)邪銅錢。
捏起銅錢,林振南一發(fā)狠,就要將這枚青銅古錢打入面前女尸的眉心穴中。
他想著,先趕緊止住這女尸吸取自身陽氣的趨勢再說。
可就在這時。
緊閉的雙眼,驀然睜開。
一對漆黑的瞳孔中,倒映出他的身影!